第16章 宛山镇有她的宛字

白宛星一身黑出现在宛山公墓里。

“院长妈妈,星星来看你了。”

墓碑一尘不染,前面堆满鲜花,今天是院长的忌日在她之前就有许多人来过,每年这天无论白宛星在哪里,都一定会赶回来。

风飘忽不定,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她看着院长那张带着笑容的照片在墓碑前站了很久,风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院长是两年前去世的,走得很急,还没等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孤儿院一下群龙无首,资金链也断了,就在这时孤儿院的银行账户上收到一笔巨款,没写汇款人名字,只写了个宛山孤儿院收,此后每个月都会按时汇来,从未间断。

白宛星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直到白宛星的身影消失在墓园,有人才拿着花从远处走来。

“院长,阿野来看你了。”

两句相似的话重合在同一个时空,山头的风从不停歇,从这头到那头,而怀念也从未间断。

席野墨在孤儿院外的破烂小屋呆了六年,从浑身长满刺的野小子长成了如今模样。

一墙之隔的孤儿院里明明是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在这里却得到了从来不曾获得的爱,包括从母亲哪里,从小被人叫做杂种和私生子的他,听得多了心里也就麻木了,只有宛山孤儿院的人会喊他阿野。

从前经常吃不饱饭是常事,有一口饭也是紧着母亲先吃,身高狂飙的他体重却没涨多少,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是院长经常舍他一口饭吃,也是院长在一个少年即将走入歧途之时对他说宛山孤儿院便是他的家,每天都记得来坐坐,或许他对这个世界恨不起来的原因就在于这些片刻。

就像冰心所说的那样,世风里爱是信物,人海里善乃慈航。

下山之后席野墨走在熟悉的街上,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背。

席野墨回头发现白宛星站在他身后打着招呼。

“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好巧呀。”

这是两人晚宴后第一次见面,转眼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白宛星才从菜市场买完菜准备回家,一抬头就看见个像他的背影,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围巾和大衣都是深灰色的,背上还背了个黑色双肩包。

今晚还是除夕,怎么想席野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

想到姜好曾经说过他在宛山镇呆过几年,还和她是同一所初中,白宛星想着宛山镇明明不大,学校也很小,为什么此刻他们才在街上偶遇呢。

“我帮你。”

他看着她两手提着装满菜的布口袋,口袋绷得很紧,她的手也被勒红了。席野墨的手比白宛星大很多,弯腰接过了她手中的两个口袋。

手中的重量一下子卸去,她感到轻松不少,

“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

两个人终于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上次你来学校演讲的时候其实我也去了。”白宛星开口说道。

我知道。

“那真是可惜,没见到你。”他说出了当时的心里话。

“谢谢你给学校捐了很多钱,让孩子们的教学环境好了很多。”白宛星没有说客套的场面话,席野墨捐的那笔钱的确解决了燃眉之急,他不仅捐了很大一笔钱,还有一批新的桌椅板凳,原本一直想谢谢他来着,但总是找不到机会开口,贸然感谢显得唐突,借着两人都在宛山镇的机遇,她说出了口。

世人朝他扔泥巴,他拿泥巴种鲜花。

他语气淡淡,轻描淡写地回应着,“应该的,毕竟也是我曾经呆过的地方。”

其实他并不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大度,他有时恨不得宛山镇消失,仿佛只要宛山镇消失了他从前那几年痛苦的回忆也会跟着消失一样。

这些年他看过许多地方的黄昏,但都比不得宛山镇,让他最痛苦的地方却最让他有家的感觉,无比矛盾。

最重要的是宛山镇有她的宛字。

大雨落下,让人始料未及。

白宛星赶忙拿出包里面的伞撑开遮到了两人的头上,雨伞向他倾斜而去。

那些遥远的过往在此刻依旧历历在目。

“你是在哭吗?”小女孩的影子将他全部包裹住。

躲开晚霞,三月的晚风轻柔吹来,掺杂着桃花初开时浓郁的香气,她的声音随风飘散,飘落进席野墨的耳朵。

他随便躲进了路旁晦暗的屋影下,有人在日光里泪如泉涌,有人的泪珠却在黑夜里悄然滑落。

才到宛山镇没多久的他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大多时候他都像个木偶一样不说话也没看不出任何情绪。

席野墨没吭声,过了好久他以为她已经离开,才抬起头,却发现她还在直直地盯着他。席野墨内心只觉烦躁,他猛然起身离开。

太阳西沉,暮色浓重,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和人的身后拖曳着长长的痕迹。

他想赶快找个无人的阴影地躲起来,可怎么都找不到,他干脆停住不再往前走。

“你还要跟着我多久。”他冷冷开口。

白宛星害怕被发现所以跟的远,结果还是被察觉,刚想开口的她被雨滴阻止,一两滴雨降落头顶,她这才想起早上出门上学前院长提醒她今天会下阵雨,让她记得穿上厚衣服。

初春的雨来的突然,一转眼电闪雷鸣,淅淅沥沥,水滴落下的瞬间在地面留下雨痕,越下越大。

她赶忙跑到一旁躲雨,席野墨却纹丝不动,他注视着眼前的雨水,任由大雨洗刷,心想着再下大些就好了,把西天最后一抹残霞吞噬。

“你......”白宛星冲进雨幕,将他拉住用力拖到屋檐下。

谁知席野墨根本不领情,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气最高,他狠狠甩开白宛星的手,言外之意是她多管闲事。

席野墨的衣服被淋透了,雨点大起来,他不管不顾又走向雨中,白宛星见状及时拉住了他。

这雨来得急,还伴随着冷风,雨点打在人脸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人最怕一热一冷,照他这淋法感冒都是轻的。

“你不是宛山镇的人吧。”她在这里长大,镇上的居民都认识,而宛山镇绝对没有这样上赶着去淋雨的人。

“你父母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跟着别人走?”浑身湿透的他突然开口,语气毫不客气,甩开了她的手。

白宛星愣住,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恶意如此强的人,她无暇深究,低头看了眼时间,放学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着急取下书包旁边小口袋里放着的雨伞。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她讨厌下雨时独自淋雨走在别人的雨伞旁,她平时习惯随身带着雨伞。

“那个...”白宛星一手捏着书包背带,一手试探性地朝着他递出那把伞。

雨不停歇,这场雨把白宛星和席野墨这两个陌生人困在这里。

“淋湿了会生病。”

席野墨神情淡然,察觉不出任何情绪,雨的冷逐渐浸透他全身,眼睫上的水珠随着眨眼落下,他并未伸手接住那把伞,而她还在风中等着席野墨的回应。

“嘭——”

白宛星撑开雨伞,彻底将飘洒进来的雨点隔绝在外,雨滴在雨伞上猛烈地敲打。

雨伞下的两人四目相对无言,少女的脸庞炙热明亮,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淋醒了沉睡一整个冬季的梦,树开始长出了新芽并开花。

白宛星不再停留,她将伞塞到他手中,“我得回家了。”

她松开伞把,转身跑进雨幕中,她经过的地方溅起了水雾,席野墨盯着手里面的伞,他其实很想问怎样把伞还给她,再一抬眼,白宛星早已不见踪影。

他打着那把米黄色伞迈进瓢泼大雨。

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驰。

这是两个人的初见。

路走到了尽头,雨也慢慢变小,“我到了。”

席野墨点了点头,将东西重新递给了她,她将伞塞到了他的手里,席野墨此刻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能遮雨的东西,伞柄被她握了很久还是温热的。

两个人像当初那样走着相反的路,他原路返回,她往楼上走去,席野墨走出很远了,忽然听见白宛星的声音,“席野墨,席野墨。”

他回头,看见她在楼梯口的过道处喊着他的名字。

“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她怕他没有听清楚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年,夜,饭!”

她见他没反应,于是已经上到3楼的她又匆匆跑下来追来,等到他跟前的时候说话都带着喘气,“我说,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

白宛星不断哈出白气,像疾驰的火车烟囱般往后面飘远去了。

席野墨其实在她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听清楚了,他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年夜饭?”

他的语气中带着丝不敢置信。

“嗯,我做菜还行,反正爷爷和好好都说挺好吃的。”

她努力推销着自己的菜品,今天买的菜很多,家里也正好做了大扫除。

“要不你也试试?”白宛星再一次发出邀请。

席野墨其实不知道白宛星回宛山镇了,这次碰见她确实是他运气好,本来祭拜完院长之后的他就会赶回B市去,这下计划只能往后搁置。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

于是两个人又撑着那把伞一同朝着楼上走去,只不过这次雨伞在他手中,朝着她倾斜。

他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也包上围裙帮她洗菜切菜什么的,狭小的厨房两个人忙进忙出,三个人都不怎么能吃辣,所以白宛星做的很清淡。

白宛星正在摆盘,爷爷恰好这时候散步回来了。

她停下手中动作,“爷爷,这是我的朋友,刚好今天也在宛山镇,所以我就邀请他一起和我们吃年夜饭了。”

白明为人和善,没有那么多讲究,“行,咱们多一个人也热闹。”

于是席野墨就这样和白宛星吃了第一顿年夜饭。

饭桌上的三个人有说有笑,客厅电视上放着春晚,幸福在此刻彻底具象化,像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

不管白明说什么,席野墨都仔细听着,白明是个有些唠叨的小老头,自己年轻时下乡受了很多苦,于是老了之后总喜欢把年轻的那些事车轱辘地说上好几遍,白宛星从小听到大,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即使这样,席野墨依旧保持温和,没半点敷衍之色。

吃完饭之后,他们一起看了会儿春晚之后,白明就睡觉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白宛星神神秘秘地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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