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我生活在地下,我的前半生都包裹在血雨腥风里,我的手上沾满了同僚的血。
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回想起他们死前看我的眼神是祈求、怜悯或者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每次路过京都,我都会想起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京都十八条街道,处处都是富贵人家,穷人则住在街尾,生活在富人的影子下。
其中最富有的便是十里街。
我本是生活在外城的乡野孩子。五岁那年灾年颗粒无收,官府私吞灾粮,家父家母在灾中病逝,幼弟又因家中无粮食被父母卖给富商做继子。
一路漂流到了京都,被一老乞丐收养。半年后,老乞丐病死了,被破旧凉席一裹,匆匆结束他一生。
我又回到孤身一人。
直到那天,我获得了新生。
黑色身影划过天空,挥挥翅膀缓慢降速,找在一处歇脚的地方。
乌鸦落在十里街巷尾的一处屋檐上,理了理翅上的羽毛。这个乌鸦似与别的乌鸦不同,血红的瞳孔,看着就叫人心慌。
破皮的墙角下坐着一小孩,破烂的衣衫,身上都是污泥,又黑又瘦像一个小小的煤炭蜷缩在那里。
小孩对面坐着一只满脸凶相的狗,发光的齿间淌着口水,目光灼灼地看着“小煤炭”。
小孩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包子铺,香喷喷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时时刻刻都在引诱着他。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细细算来自己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
他现在已经饿到两眼发黑快要昏厥,若是这个时候还一个包子就好了。
斜眼瞥见,自己对面坐着的恶犬,听街口的孙大娘说,这条狗叫“狗胜”,曾咬死过人。
它看着自己,用得是那种狩猎者看猎物的眼神,好像自己上一秒晕倒,他下一秒就成了他的盘中餐。
想到这心中不寒而栗,小孩明显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手一直掐着小臂上贴骨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与恶犬眼瞪眼,僵持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身体逐渐感受到疲劳,眼皮慢慢耷拉下,快支撑不住时。
忽的,一个白面馒头被扔到地上。
馒头散发出来的香气让人瞬间清醒。小孩抬头,只看到包子铺老板数着手里的零钱,乐呵着把钱装到口袋里,手背在身后吹着口哨往窑子的方向走。
两眼放光又回到地上的馒头,想要伸手去拿,一声狗吠被吓得缩回手。
才想起来还有狗胜这个恶犬在。咽了咽口水,对上狗胜的目光,又悻悻缩了缩抱紧自己。
又是半个时辰,包子早已没了刚才的热气。小孩没了耐心转转眼珠,似是下定那种决心。
摸起脚边的石子,扶着墙边站起,狗胜原本是趴在地上,见到小孩的动作,也随势站起身,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
小孩环顾四周,见一个推货的车正向这个地方走来。看准时机,把石子用力砸在狗胜身上,狗胜躲闪开。趁其不备捡起地上站上尘土的馒头向货车的地方狂奔。
灵巧地绕过货车,耳边的风呼呼地吹。拉货车的人本来就被身后是一声声狗叫和叫骂声。
拉货的人双手叉腰,指着狗骂。狗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孩越跑越远,急得在原地转圈。
小孩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加快了脚步。
明明刚刚已经饿到没有了力气,现在又因生的希望身体里爆发了巨大的力量。
脚步没停,低头看手上的馒头,轻拍上面的泥土,有些拍不掉的也不介意,比这脏得多的都吃过,只要能活着就行。
“啊!混账东西,在大街上疯跑些什么,险些冲撞我家少爷。”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孩一下跌到在地,手里还紧紧握着已经变形的馒头。明显还在状况之外,蒙头又是一巴掌。
小厮尖酸刻薄的脸,伸着手指戳着小孩鼻子,破口大骂,腥臭的口水溅到小孩脸上。
“小畜生,是从街尾跑过来的吧,这不是你的平民窟,滚回你的死人堆里慢慢等死吧!!”
小厮身后是被好几个小厮簇拥的少爷,仪态臃肿,油头大耳,嘴周一圈肥油,吧唧吧唧咀嚼着,小小的眼睛眯起戏谑地看着这一切。
身后的牌匾上大大写着“陈府”。
小孩抬眼看到牌匾上的字,立马就泄了气,心里明白他惹不起。想起身就走,刚站起来又被推到在地,屁股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小厮大骂:“我允许你走了吗!你就走!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臭老鼠给我家少爷道歉。”
“啊——”小孩惨叫一声。
手上断骨的剧痛,小厮的脚死死踩在小孩手上,脚上的力道还在逐渐加重,来回践踏,往地里碾。
小孩想把手收回,但力气根本抵不过小厮。小孩挣扎着,咬紧牙关捶打着小厮的脚。
骨头断了没钱医治,就是死路一条。他不想死,不想这样草草一生,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弟弟没找到。
他想活着。
眼里全是愤怒、屈辱,仰头看见小厮丑恶的嘴脸,只看到了狗仗人势。
心里暗骂:走狗!!
“还敢看我,狗东西。”小厮又是一巴掌,那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
“行了。”陈少爷终于开话。
小厮立刻收回脚,弓着腰一脸谄媚地走到陈少爷身边,睨着眼睛,像只小眼老鼠。
陈少爷咬了口鸡腿,用剩下一半鸡腿指着地上的小孩。
“想要吗?”
想。
当然想。
这鸡腿是楼外楼特有的,全十里街只有他一家再买,也只有她一家能买。其余开店的,不是滋味不敌,就是店铺被街边溜子打砸、骚扰以至于开不下去。
这个鸡腿,他一次有幸在街道上捡到别人吃剩下的骨头,上面还有一点剩下的肉屑,那味道他一辈子都记得。
那是他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身体是诚实的,小孩下意识地点点头,痴痴地望着陈少爷手中的鸡腿。
“那你和它抢。”话音落,鸡腿被扔到地上,戏剧的是“它”就是刚才的狗胜。
不知它是何时追上来的。更可怕的是,它的目光不在鸡腿上,而是在…小孩身上。
嘴角长长拉丝的口水,凶狠的眼神似要报刚刚戏耍之仇。
众小厮围成一个圈,把一人一狗围在中间。陈少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在他眼里,人和狗都是他的玩物。
小孩想跑,却又被小厮推回来。
这里动静吸引来路人观看,有几个好事者的甚至当成叫价。
“我出十文,赌这个狗赢。”
“死穷酸,才十文装什么阔,我出一两银子,这狗赢。”
“我出十五两。”
陈少爷开出全场最高价,指着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我赌他赢。”
先是安静片刻,下秒周遭哗声一片,有笑陈少爷傻的,更有想看陈少爷吃撇的。
狗胜直接略过鸡腿,向小孩扑来撕咬,小孩拼命拍打它的头,它咬地反而更紧,尖锐的牙齿刺进肉里,惨叫声响彻整个街道。
小孩看向路人,哀求般的眼神,祈求他们救自己,换来的只是嘲笑。似乎笑声中的惨叫使他们心情愉悦,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嘴脸。
小孩突然不再反抗,平躺在地静候死亡,任由狗胜撕咬自己,伤口渗出血,本就脏的布料染上血迹显得更脏。
他深知陈少爷赌自己赢也只是他的恶趣味,反正他有钱,输赢都无所谓了,让他输了钱,也是求一个心里痛快。
小孩的眼睛一直死死瞪着他,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记住他,做了鬼日日夜夜都缠着他。
让他厄运缠身。
不得好死!!!
无力感快要侵袭全身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如同救世主。
黑色面具遮住半张脸,身上穿着红色暗纹长衫,做衣服的料子是一块好料子却深一块浅一块。冰蓝色的眸子微动,颓蘼之色退去,如获至宝般眼神里点点星光。
一只手搭在小厮身上,“让一下。”
“不是,你谁呀,没看到……”
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掌击飞出去老远。
撞在陈府门口的石狮上,石狮被撞落一角,砸在小厮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身两侧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四散开来。
姜十堰走进人群,俯下身提溜起狗胜的脖子,狗胜察觉到危险松口要跑。
指尖用力,“咔擦”一声,狗胜的身体瞬间瘫软,将狗丢到一边,抱起地上的小孩,就要走。
“你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在我家门口打了人,还要带走我的人。”陈少爷拖着肥胖的身体,从台阶上跳下来,挡在姜十堰面前。
姜十堰从袖口掏出一袋银钱,在手里掂量掂量递给陈少爷。
“这人我买了。”
陈少爷最不差的就是钱,拿起钱袋扔到地上,银两落了一地。
“小爷我最不差钱,我今天就要你把这个人留下…”姜十堰懒得才听他在这狗吠。
抬手几掌打在陈少爷肥肚上,最后一掌拍出。
陈少爷直接被震飞,直接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丢尽了洋相。
姜十堰大喝一声,“还有人拦吗!!!”
刚刚看戏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不敢出声。
姜十堰抱着小孩一路从街中心走到街尾的一条死胡同。按下石墙上的机关,石墙缓缓向后移,出现一道暗门,一阶阶石阶通向深幽处。
小孩听见石门关闭的声音,一声声脚步在密室回荡。强撑着眼皮,观察四周,看见璧上渗出的细水珠和壁龛上的烛火共舞。
自己正躺在一个人怀里,借助烛火的光,看见黑色面具下被火烧伤的疤。
刚才闭眼前的就是这人,从人群走出来救了自己。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入鼻腔,实在难闻。觉得是自己身上的怕熏到恩人,往外靠了靠。
“不要动。”姜十堰开口,声音温柔,没了刚刚凶猛的气势。柔得像大漠雪山上融化的冰水,缓缓淌进人心里。
小孩僵住,当真倒不动了。一直僵着一个姿势缩在姜十堰怀里。
穿过甬道,是一座黑色的城池。里面和京都城一样,有街道和房屋。
城池中间最高的宅院代表了“皇城”。
“堰公子。”承复恭敬上前行礼,“阁主在大堂等你。”
姜十堰眯起眼多看了承复几眼,随后点头。
“好,知道了。”
宅院很大,里面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
大堂内,小孩跪在墨池中间的是石板上。
老阁主正坐高堂之上,闭目养神。周身围绕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火烛在他旁边,似乎焰也小了些。
姜十堰早已换了身银白色素衣,站在老阁主身侧,附身在老阁主耳边说了几句。
老阁主才睁开眼,抬手叫小孩过去。手指抚摸着小孩的脸,嘴里激动地喃喃道:“像!真像!”
略微粗糙的指腹,颤抖地轻抚眼前人的脸,那双眼睛和左侧眉头的红痣都如出一辙。
手落在右眼正下方时,突然顿住。
注意到这里有颗浅痣,这颗痣又在警示他,眼前人不是那个月白风清。
浑浊的眼球忽然漫了水,放下手。
往后一靠,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苍老了几岁。
“枯木逢春,逢死必生。”
“你以后就叫姜聊吧,代号‘逢生’。”
老阁主起身招呼姜十堰,“将他留在院里养吧,不必去训练营了。”
老阁主走后,大堂里只剩姜聊和姜十堰。
姜十堰蹲在姜聊面前,黑色面具下冰蓝色的眼睛真好看,像腊月寒冬被冰封的湖水。
后来姜聊才知道,这个地下城叫“燕尾阁”,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这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就连堰公子也是被捡来的,只有大公子和三公子,是阁主亲生的。
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没有了自由,往后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组织发现,然后被杀掉。
姜聊从小被养在西院里,西院就是用来杀“叛徒”的。这就意味着,从此姜聊剑指向的都是他曾经的同僚。
至于他的名字,是因为大公子。姜漻生,明明名字里带水,却死在一场大火里。堰公子脸上的疤也是因为那场大火。
漻生,逢生,逢死必生。
留下他,也只是因为他和大公子小时候像。没关系,姜聊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在乎,他只想报答堰公子的恩情和找到丢失的弟弟。
二更
其实写第一句“我是一个杀手”那里 我想的是澜 我叫澜是魏都刺客…kkk
王者中毒现象有 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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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段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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