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城市,“溪语调香”工作室亮起温暖的灯光。林溪坐在实验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粉色奥斯汀玫瑰娇嫩的花瓣。
清甜的香气与#37B残留的深邃龙涎香、温暖白麝香气息在空气中微妙地交织。沈默街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粉橙色光晕,和他受惊逃离时冰冷的戒备,反复在林溪脑海中闪现。
“老板,沈总的数据还没传过来?都快十点了。”小柯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林溪的心也微微下沉。沈默虽然冷淡,但时间观念近乎刻板,反馈从未迟过。联想到他下午在街角的疲惫状态和谈判后强撑的虚弱……
“再等等。”林溪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拿起手机,指尖悬在沈默的号码上,犹豫着。直接询问?似乎逾越了“实验协议”的界限。
就在这时,林溪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沈默的特助,陈铭。
“林先生!”陈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罕见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沈总在家…情况不太好。他坚持不让叫医生,但…他提到您的香水。您是否能立刻过来一趟?地址我发您!”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所有的不安瞬间化为实质的担忧。“我马上到!”他抓起外套和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箱里面备有一些应对香料过敏或不适的舒缓药剂,甚至没忘小心地带上那支玫瑰。“小柯,锁门!”话音未落,人已冲出了工作室。
沈默的公寓位于顶层,视野开阔,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大片冷色调的金属、玻璃和石材,空旷得如同一个精致的样品间,没有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任何色彩。林溪踏入的瞬间,仿佛从斑斓的世界一步跨入了冰冷的真空。
空气中,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37B的气息霸道地盘踞着,比林溪实验室里闻到的要浓烈得多!显然,沈默擅自增加了剂量!
“林先生!”陈铭迎上来,眉头紧锁,“沈总在书房。他从傍晚开始就说头晕,晚餐也没吃。半小时前想站起来倒水,差点摔倒,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只让我联系您。”他语气里充满无奈和对老板固执的担忧。
林溪点点头,示意陈铭带路。越靠近书房,那股混合着龙涎香的野性、白麝香的温暖和穗甘松药香的复杂气息就越发浓烈,几乎形成实质的压迫感。陈铭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沈默!是我,林溪!”林溪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开门!我需要评估香水副作用!这是实验协议的一部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林溪推门进去。
书房比客厅更冷寂。沈默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黑色皮质转椅里,身体微微蜷着,一只手用力按着太阳穴。他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冷光台灯,将他僵硬的背影切割成一片孤寂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的#37B气息浓得化不开,几乎成了实体。
“沈默?”林溪快步走近。
沈默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沉重,转过了椅子。
林溪倒吸一口凉气!
沈默的脸色在冷光灯下惨白如纸,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连鬓角都湿透了。他紧抿着唇,下颚线绷得像要断裂,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失焦,带着一种溺水般的茫然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痛苦。
他周身的“色彩”一片混乱!稀薄的纯白早已荡然无存,疲惫的浅灰雾蓝如同浑浊的潮水将他淹没,其中翻涌着代表剧烈眩晕的银灰色漩涡、强烈不适的暗绿色斑块,以及林溪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代表无助与脆弱的…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婴儿蓝。
“你用了多少?”林溪的声音发紧,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个几乎空了的#37B磨砂瓶。
“…两倍。”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试图站起来,身体却猛地一晃,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
“小心!”林溪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沈默彻底失去平衡前,用尽力气扶住了他的手臂!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窜过林溪全身!
沈默的手臂冰凉,肌肉紧绷得像石头,带着细微的颤抖。而林溪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
更让林溪心神俱震的是,在他扶住沈默的刹那,沈默周身那片混乱翻滚的灰蓝、银灰、暗绿色彩中,极其突兀地、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骤然亮起了一小片温暖的金色光晕!
那金色不再是他谈判时灼人的自信亮金,而是带着依赖和本能寻求庇护的柔软光泽!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被剧烈的眩晕银灰覆盖,但林溪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
沈默的身体重量大半倚靠过来,灼热紊乱的呼吸拂过林溪的颈侧,带着浓烈的#37B气息和他本身清冽却脆弱的气息。林溪的心跳如擂鼓,支撑着这个比他高大、此刻却脆弱不堪的男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
“你需要新鲜空气!还有水!”林溪当机立断,半扶半抱地将沈默沉重的身体挪到靠窗的沙发躺下。他一把推开紧闭的落地窗,清凉的夜风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令人窒息的香气。
林溪迅速倒来温水,拿出药箱里调配的舒缓神经的精油嗅吸棒。“来,慢慢呼吸这个。”他将嗅吸棒凑近沈默鼻端。
沈默闭着眼,眉头痛苦地紧锁,本能地抗拒着。林溪的手稳稳地托着他的后颈,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听话沈默,深呼吸。这是解药。”
或许是那“解药”二字起了作用,或许是林溪掌心的温度和他声音里那份罕见的、近乎命令式的温柔,沈默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顺从地、深深吸了一口那清甜舒缓的气息。他周身翻腾的眩晕银灰色和不适的暗绿色,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一些,虽然疲惫的灰蓝依旧深重。
林溪半跪在沙发边,用浸湿的冷毛巾小心地擦拭沈默额角和颈侧的冷汗。冰凉的毛巾触及皮肤,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喉间溢出一丝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般搔刮过林溪的心尖。他擦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更柔。
时间在寂静和沈默逐渐平稳的呼吸中流逝。林溪的目光无法从沈默苍白的脸上移开。
卸下了冰冷盔甲和强大气场,此刻闭目躺在他面前的沈默,显得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那紧蹙的眉头,紧抿的薄唇,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林溪的心跳,在寂静中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沈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血丝褪去了一些,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恢复了焦距。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林溪——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额角也因方才的紧张和用力而渗出细汗。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被林溪照顾着。那片刚刚平复的混乱色彩瞬间又有了翻涌的趋势,一丝代表难堪和羞恼的暗红迅速爬上他的耳根!他猛地想坐起来,脱离这过于亲近的距离。
“别动!”林溪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急切,“你还没完全缓过来!”
沈默的身体僵住。林溪掌心的温度和力量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他抬眼,撞进林溪依旧写满担忧的眸子里。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沈默甚至能闻到林溪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洋甘菊茶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的玫瑰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了林溪放在旁边矮几上的那支粉色奥斯汀玫瑰上。娇嫩的花瓣在室内灯光下,像一团柔软的粉雾。
林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动。他正想开口,沈默却猛地别开了脸,重新闭上了眼睛,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张声势的强硬。
“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陈铭会处理后续。”他顿了顿,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香水…剂量问题。我的责任。实验继续。”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林溪看着他重新紧闭的双眼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再感受着手下那依旧紧绷却不再抗拒的肩膀肌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奇异地松了下来。他甚至感到一丝好笑?
这个固执、别扭、差点把自己搞晕却还在嘴硬的男人……
“好,”林溪缓缓松开手,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我会调整配方,确保安全。另外,”他拿起那支玫瑰,在沈默紧闭的眼皮前轻轻晃了晃,“这花…挺衬这冷冰冰的屋子。留这儿了。”
说完,他不等沈默反应,转身对门口的陈铭交代了几句用药和通风事项,便径直离开了公寓。
房门轻轻关上。
书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那支粉色玫瑰散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清甜香气。
沙发上,沈默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目光落在矮几上那抹突兀的、柔软的粉色上。空气中,浓烈的#37B气息在夜风的稀释下渐渐淡去,而那缕玫瑰的甜香,却像顽强的藤蔓,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抚上自己方才被林溪托住的后颈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热的触感,以及一种让他极度陌生、极度不适,却又无法立刻驱散的安心的余温。
他闭上眼,眉心再次紧锁。这一次,不是因为眩晕,而是因为一种更混乱、更让他无所适从的警报,在他冰冷坚固的内心世界里,无声地拉响了。
警报的内容,指向那个带着玫瑰香气、掌心滚烫、眼神担忧的——调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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