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溪语调香”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实验台上。

林溪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几片花瓣——正是昨晚留在沈默书房的那支粉色奥斯汀玫瑰的“孪生姐妹”，他特意从同一花店同一花桶里购买的。他将花瓣放入溶剂中提取精油，动作专注，琥珀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昨晚离开沈默公寓后，林溪几乎一夜未眠。掌心残留的、沈默手臂冰凉的触感和倚靠过来的重量，他紧闭双眼时脆弱颤抖的睫毛，以及最后那抹强装镇定却泛红的耳根……所有画面反复回放。

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那支玫瑰，它会经历怎样的命运？被立刻丢进垃圾桶？还是会被留下？

“老板，早！”小柯元气满满地进来，嫩绿色气场活泼，“咦？新到的玫瑰？好香！”她好奇地凑近林溪正在处理的溶剂瓶。

“嗯，样本。”林溪简短回答，没提沈默公寓那支。

“哦对了，”小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陈特助刚发消息来，说沈总今天请假了！居家办公！哇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位工作狂魔居然会请假？”她夸张地捂嘴。

林溪搅拌溶剂的手微微一顿。请假？看来昨晚的眩晕和虚弱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

他心底那点担忧又浮了上来，但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把昨天周小姐追加的‘晨曦露’订单整理出来。”

一整天，林溪都有些心不在焉。处理订单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手机。没有沈默的消息，也没有陈铭的“病情报告”。那片冰冷的空白公寓里，那支柔软的粉色玫瑰，此刻正经历着什么？

傍晚，林溪终于忍不住，以“追踪香水副作用及回收实验反馈”的名义，拨通了沈默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说”沈默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调子，但少了点平日的锋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后的沙哑？背景音异常安静。

“沈先生，感觉如何？眩晕缓解了吗？”林溪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

“嗯。”一个单音节的敷衍。

“昨晚的#37B，除了眩晕，还有其他不适吗？比如头痛、恶心、心悸？”

“没”

“睡眠呢？深度睡眠时长？梦境？”

“尚可，无梦。”沈默的回答极其简短，带着明显的回避。

林溪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皱着眉、一脸不耐的样子。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抛出了真正的“饵”：“对了，昨晚我留在书房的玫瑰样本，麻烦让陈特助帮我处理掉吧。我需要记录它在密闭空间接触#37B残留后的香气变化数据。”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沉默。静得只能听到沈默那边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林溪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沈默冰冷的声音才响起，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什么玫瑰？”

林溪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昨晚我放在矮几上的粉色奥斯汀玫瑰。沈先生没看到吗？就在您书桌上。”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沈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扔了。”

“扔了？”林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惋惜”，“那可惜了。那支花的香气基底很特别，是观察#37B环境交互效应的理想样本。陈特助扔的时候有做密封处理吗？还是直接丢进普通垃圾桶了？我需要知道香气的衰减速率……”

“林溪！”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穿般的恼火和慌乱。“一束花而已！你的实验变量控制得如此儿戏吗？！”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刹住话头，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一些。

林溪几乎能“看”到电话那头沈默周身炸起的、代表羞恼的暗红和被逼到角落的烦躁深灰线条！

他强忍着笑意，语气依旧“专业”而“无辜”：“沈先生，调香是一门精确的科学，环境中的任何气味分子都可能成为干扰变量。那支玫瑰作为实验记录的一部分，它的处理方式当然需要明确记录。如果您觉得麻烦，我让陈特助现在过去回收？或者…您能描述一下它现在的状态？花瓣有没有萎蔫？香气……”

“够了！”沈默低吼一声，打断了林溪的“学术探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花还在！在书房没动！满意了吗？”吼完，他似乎耗尽了力气，电话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花还在！没动！

林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圈柔软而温暖的涟漪。他成功了。那支玫瑰，那抹曾让沈默无意识悸动的粉橙色象征，被他用“科学”的名义，强硬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空白里。

“哦，还在就好。”林溪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就麻烦沈先生暂时替我‘保管’好这个实验样本。我会在下次反馈时一并回收数据。请务必记录它每日的香气变化和…嗯…对您环境的主观影响。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沈默那边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林溪几乎能想象他此刻捏着手机、指节泛白、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的憋屈模样。

“还有事？”沈默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没有了。沈先生好好休息。”林溪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沈默僵立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那支被他“遗忘”在矮几上的粉色玫瑰上。娇嫩的花瓣在光线下近乎透明，散发着清甜而固执的香气，与这冰冷空间格格不入。

他昨晚确实想把它扔掉。在陈铭离开后，他盯着那抹碍眼的粉色看了很久，最终也只是烦躁地把它推到矮几最远的角落，眼不见为净。可那香气，却像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钻进他的鼻腔，扰乱他试图恢复的冷静。

此刻，被林溪一通电话**裸地点破，那支花的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他甚至觉得那香气更浓郁了，带着某种嘲弄？

“样本？保管？主观影响？”沈默咀嚼着林溪那些冠冕堂皇的词汇，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更深的混乱在胸腔里翻腾。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矮几，伸手就想抓起那支花丢出窗外！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柔嫩花瓣的刹那，却硬生生停住。

昨晚街角，花瓣擦过手背时那瞬间的悸动和触电般的慌乱，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紧接着，是昨晚眩晕时，林溪扶住他手臂的滚烫温度，托住他后颈的稳定力量，还有那带着命令口吻却莫名令人安心的“听话，沈默。”

混乱的警报再次在脑中尖锐响起！比昨晚更甚！

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手，仿佛那玫瑰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在空旷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冰冷的玻璃映出他此刻的样子——眉头紧锁，眼神阴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试图集中精神处理邮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如同跳动的蚂蚁，一个也看不进去。

鼻尖萦绕的玫瑰甜香和林溪身上那股淡淡的洋甘菊气息仿佛错觉一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顽固的干扰源。

最终，他泄愤般重重坐回书桌后，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角落里的玫瑰。他打开一个全新的加密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咬牙切齿的认真，敲下标题：

#37B 实验 - 附加环境变量观察记录 (样本：粉色奥斯汀玫瑰 R-001)

日期：X月X日

观察项1：香气强度主观评估：高，持续散发具有干扰性。

观察项2：视觉存在感主观评估：显著，与实验环境不协调。

观察项3：对观察者主观影响主观评估：待观察。

敲下“待观察”三个字时，沈默的指尖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着那支在阳光下安静绽放的玫瑰，冰冷的眼眸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探究，悄然闪过。

与此同时，“溪语调香”工作室里。

林溪放下手机，看着溶剂瓶中逐渐析出的、带着淡淡粉色的玫瑰精油，嘴角勾起一抹笃定而温柔的弧度。他拿起一根干净的闻香纸，蘸取了一点点新鲜提取的精油。

清甜、馥郁、带着露水般的清新和一丝蜂蜜般的暖意。在他的“视觉”中，这香气化作一团温柔而充满生机的粉橙色光雾。

“沈默，”林溪对着闻香纸低语，眼神明亮，“你的‘待观察期’开始了。”

而这场由一瓶危险香水、一支粉色玫瑰和一个固执调香师共同开启的实验，其最关键的变量——名为“沈默”的空白画布，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不自知的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