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堂屋里,好像什么有热闹可看,赵玲、赵妈和莲子都围在平时吃饭用的大圆桌边上,赵玲看见迟君莫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就笑了笑。转身利落地从赵妈身边走出屋去。
洛飞笑趁机占了赵玲的位置,她望着身躯高大的奚晨单膝跪在圆桌上的样子。
绝对有英国绅士般的优雅风范,一向傲娇的英国人即使在膜拜耶稣时,也只是单膝跪地,会留一条腿给自己。
奚晨换好灯泡以后,又低头从迟双手里拿过灯罩装了回去,过程中显得格外欣欣然,简直是所有小说里、电影里、话剧里的那种满面春风。
而洛飞笑也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从没对奚晨动过心的原因!
她嘴角微微上扬,凑到迟君莫耳畔,极小声地说:“你有没有觉得奚晨和迟双两个人演技拙劣得很,叫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演技不好的人也许会长寿!”
“嗯!所以我才那么害怕会孤独终老。”
“啐!”迟君莫尽量压低声音,不叫旁人听见。
陈妈突然走过来将佛跳墙上的盖子打开,香气马上四散开来,飘到窗外的院子里。
吓得莲子赶紧关住三面墙上的窗子,她害怕总在屋顶上活动的那只很肥的黑色大花猫,会从窗外直接跳进来。它被寄养在水房很久了,也不知道是谁在用心喂养。
珠帘那头迟君莫和奚晨二人在酒柜前,勾肩搭背,指指点点,争论不休,在山西杏花村的竹叶青和足足在后院的桂花树下埋了十三年的那坛女儿红之间犹豫不决。
洛飞笑猜想应该是迟双认祖归宗那年埋的,众所周知当年楚楚动人的一代名伶吴双伶,便是浙江绍兴嵊州人。
于是洛飞笑便一面与自己碗中的一大块滑溜溜的花胶展开殊死搏斗,一面故作馋酒地转头朝珠帘里的迟君莫大声嚷着自己对竹叶青的执念,假装忘了自己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迟君莫自打出生到现在占尽了迟双的便宜,如今要是连这坛本该给迟双做陪嫁的女儿红,也拿来喂了自己肚子里的酒虫,未免太过卑鄙无耻了些。
此刻迟双默不作声地用调羹在罐子里又淘了个花放胶放进洛飞笑的碗中。
洛飞笑马上嫣然一笑又搛起第二个花胶整个塞入口中,她鼓着腮帮子,舌头被热气腾腾的花胶烫得生疼,却因为不想扫迟双的兴,而只能默默忍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唇边带笑的奚晨,一杯接一杯地给迟君莫倒酒,虽然从幼稚园到小学,他和迟君莫之间有八年的同学情。
至于长大后,奚晨心里的芥蒂,全因迟双而起,但迟双和迟君莫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奚晨他就算再笨也笨不到去得罪将来小舅子的地步。
晚饭后奚晨带迟双回家看望母亲蓝青玉,蓝青玉之前就非常同情成双的身世。迟双也真心觉得蓝青玉独自带大奚晨又辛苦打拼出一番事业,实在是又可敬又可怜,她们相处得要比一般婆媳融洽得多。
洛飞笑对此羡慕不已,决定坐完月子后就马上动用自己在时尚界的人脉关系,淘几个限量版的包包来俘虏董璇音的芳心。
回家探亲归来的莲子提了一竹篮自家山上早熟的百香果给洛飞笑泡水喝。
她见洛飞笑双眼通红着疯狂地翻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书,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劝过她,怀孕的时候不能哭,否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长成喜欢郁郁寡欢的人。
实际上莲子不知道即使是父亲突然去世,洛飞笑都没落过一滴泪。
“姐姐,我听我姑奶奶说,您这几天食欲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是不是因为少爷给小蓓蕾捐骨髓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以后记得管迟君莫叫姐夫!”
洛飞笑很庆幸莲子知道了这件事情,总算有人可以劝一劝自己。
“我走之前刚好碰见躲在院中回廊里打电话的小静姐姐,她对电话里那人激动地大声咆哮让电话里的人劝说姐夫,身为迟氏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有多少人赋予的责任,不能因为一时善心大发,最终因小失大。”
莲子微微一笑“那种语气简直不像以前的小静姐姐!”
“那你的想法呢?和她一样?”
“我只是觉得小蓓蕾掉光了头发,每天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样子,真的是好可怜!最近我正在培养自己‘换位思考’的能力!”
“嗯,人生态度不错!麻烦你和我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骨髓捐献者是你深爱的丈夫,而你们的孩子会没有出生!”
“我?不是当事人可能站着说话不要疼,但小蓓蕾那个样子谁能不心疼。”
“……”
两天后洛飞笑独自冒着滴滴答答的小雨打车去了迟氏,。
迟君莫自从那日陪她做完产检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借口工作忙一直住在公司,短短几天内三番五次地差小静回迟家拿东西,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掉的头发都从家里拿到办公室来再扔掉。
从公司门口的圆形喷水池一直到总裁办公室前的那条幽静的走廊,洛飞笑沿途遇见每一个人,都仿佛在告诉她,自己的丈夫或许正在出轨,可能是小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迟君莫的办公室从最东边换到了最南边,那是个在拐角处的一个里外间,算得上全公司最隐秘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一直空着,洛飞笑猜测也许是因为风水不好?!
洛飞笑推门而入时,发现办公室后面的窗台上,放着一排翠绿翠绿的转运竹。
小静正举着花洒,不停地给那些湿漉漉的竹子浇水。
“不要浇太多水,小心早晚会烂掉的!”
小静回头看到洛飞笑,竟然吓了一跳,搞得大片水珠都溅在了迟君莫的真皮座椅靠背上,迟君莫拿过纸抽不紧不慢地转身去擦,并示意小静,离开办公室。
“我一直在等你来公司,声情并茂地劝我去给一个智障儿童捐骨髓。”
“不好意思亲爱的,让你久等了!”洛飞笑轻抿嘴唇,她转身将办公室的门关好。
“君君,我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洛飞笑你爱过我么?还是单纯只想得到我!”
“我爱你!至少此刻非常爱!”
“可是哪个骨髓捐赠者的家人不是百般阻挠他们去捐赠骨髓,飞飞可你呢?简直要亲自动手将我五花大绑送到医院去!”
迟君莫端起杯子大口啜饮里面败肝火的菊花茶
“目的昭然若揭,飞飞你有圣母情节!”
“你何必以此来试探我?到底是没有自信?还是爱我太深!”隔着一张办公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似乎很是不亦乐乎。
迟君莫终于按耐不住某种情绪,他缓缓叹息“飞飞,带我去见一下那个生病的小孩吧。我当初既然决定要捐献造血干细胞,现在就没想反悔,再怎么说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点品格素养我还是有的,但我知道那个生病的小孩其实智商也有很大问题,就……犯了‘唯物主义者’的老毛病!”
迟君莫透过窗口看到有人在门外偷听,便转身要去打开办公室的门,这时候洛飞笑从背后抱住了他,直道今天她终于愿意相信迟君莫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虽然按照国际惯例,捐献者和受捐者在骨髓移植前是不可以见面的,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你预产期几月几号,我叫小静记在本子上。”正在帮洛飞笑系安全带的迟君莫抬头盯着她垂下的眼眸,莞尔一笑,甚是温柔。
“还要两三个月才会生呢,亲爱的。”
洛飞笑并没有因为此刻正在急速飙升的荷尔蒙,而神志不清,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未来你打算继续跟我和孩子共同生活下去的话!那么我劝你从现在开始停止对我放电,万一不小心将我电出个好歹来,说不定会早产。”
迟君莫立刻从容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手握方向盘,把车子稳稳驶出地库。
从迟氏到医院的一个多小时断断续续总是堵车,迟君莫没有再言语,连叹息声仿佛都变成静默的,又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消音键。
医院后门外的那一段路上有许多绣球花,暗蓝色的花朵上几只银白色的小蝴蝶,不停地盘旋飞舞。
如此美好的一个盛夏午后,开足冷气的医院大厅里,乌烟瘴气的,空气中弥漫着似乎比以往更加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因为今天正好不是规定的探视时间,于是洛飞笑俯身在咨询台前,她温和又开朗和那值班的实习女医生聊起天来,在洛飞笑的循循善诱之下滔滔不绝起将当年医学院合唱团里哪些幼小的白衣天使们之间“尔虞我诈”的故事。
一旁的迟君莫看着她,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
他们顺利地来到病房时,已经接近黄昏,小蓓蕾大概是玩累了,窝在上次洛飞笑送给她的泰迪熊怀里睡觉,盘腿坐在小蓓蕾身旁的刘湘湘愉快地小声哼唱着《团结就是力量》。
她粗糙难看的双手在飞快打着一件粉红色毛线小外套,她看见洛飞笑推门进来,激动地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跑过来抱住洛飞笑,手里的毛衣针差点把洛飞笑的背刺出个洞来,她搂着洛飞笑,声音颤抖到了极点。
“洛小姐,有救了!医生告诉我,蕾蕾她真的有救!”
为了不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洛飞笑连忙将刘湘湘推开了点,她微笑回道:“你放心,手术费我们爱心志愿者协会,会想办法的。”
“我卖掉湖南老家的房子,够的!够的!”刘湘湘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
“骨髓移植手术做完以后,小蓓蕾还得经过三道排异关口,差不多得需要一年时间。这段时间里你的米粉店肯定是干不了,你再卖掉老家的房子,以后你们母女俩的生活怎么办!”
“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能活!”刘湘湘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她激动地开怀大笑。
此时迟君莫悄然无声走进病房,他背对着小蓓蕾在病床边坐下,他定睛望着呆坐在床头的泰迪熊,她像是拥抱着小熊仔的一样拥抱着熟睡的小蓓蕾。
迟君莫蓦地莞尔一笑,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很小时候,妈妈也买来这样一只一模一样的泰迪熊放在他的床头,不过不是给他的,是哄他睡觉时感觉无聊拿来自己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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