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沐言乐没心思听算命先生唠叨。

她的注意力全在曲诚，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本意是等曲诚离开后她再起来，万万不能被曲诚发现她，可她看见了一只喜鹊，飞过了曲诚的头顶。

啪！

正专注买东西的曲诚，抬手摸了下头顶，是黏黏糊糊的鸟屎。

似乎这不是第一次。曲诚没有惊讶，也没有气愤，只是低下头，用袖子几下把鸟屎抹了去。

沐言乐一愣，这场景，她太熟悉了！

她离着曲诚有一点距离，奈何老板嗓门很大，说的话她听的清楚。

老板说道，“公子，不好意思，这个碗破了，要不，您再挑一个别的花样的？”

曲诚又拿起一个，见老板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这个也破了口。看来我这批货都有问题，王老头这杀千刀的竟然卖了一批残次品给我！我这就回去找王老头去理论。”

小贩气冲冲的推着小车走了。

曲诚从集市转了许久，也就这一家卖碗的，花样简单，价钱合适。

他想买几个新碗，奈何从住进宅子至今无数天过去，他愣是没有买到。

无奈，今天可能又要无功而返了。

沐言乐半张着嘴，手中的算命牌子掉在地上，也没反应过来去捡。

曾几何时，她想买一样东西，也总是因为这种奇葩的原因买不到，连老板对曲诚说的话，都和对自己说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这都是她经历过的倒霉事。

“姑娘，你怎么了？”小月推推沐言乐，姑娘突然脸色苍白，好像被什么吓到了。

“不……我没事，”沐言乐缓和心情，她看见曲诚要走，忙把牌子捡起来挡住自己。

地上有个水洼，里面有浑浊的积水。

沐言乐心里数着，曲诚一定会踩进去。

一，二，三……

曲诚突然停在了水洼前，大步跨越。

他竟然看见了水洼？

沐言乐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能之前，只是巧合罢了。

正打算起来，却见一辆马车行驶而来，是某个摊位老板进货用的。

人群拥挤，马车很少，行驶缓慢。

沐言乐又蹲了回去，不对，他即使发现了水坑，也避不开。

果然，曲诚迈过了水坑，突然被一个路人叫住了问路。曲诚对皇城也不太熟，但还是尽可能的给他指了指大体的方向。

正说着，马车直朝着曲诚一边拐了过去，一个轮子压进水坑。

水坑的脏水飞溅，十分规矩的全都溅在了曲诚的淡蓝色外袍上。

“不能穿淡色的……”沐言乐自言自语的嘟囔。

“对不住，对不住，”车夫连连道歉。

曲诚叹了口气，他这些日子听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对不住。

他笑了笑，“不碍事。”

“姑娘，咱们还去不去晴雪阁了？”小月不明白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我……”

亲眼见曲诚的遭遇。

沐言乐经历太多次，这是曾几何时不断的发生在她身上的倒霉事。

如今，发生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算命先生撵着铜钱，算出了一挂姻缘，“姑娘命中注定，有一情劫。此劫与两个男子有关。而姑娘的选择，关乎天下兴亡。”

“是吗？”沐言乐不信，自己平凡女子，怎么担得起天下兴亡？

她如今心里，只有沮丧。

晴雪阁她不想去了，只想回家静静的想一想。

姑娘突然心情不好，小月不敢打扰，陪着沐言乐回了家。

“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犹豫再三，小月还是问出了口。

“小月，我好像……好像知道……我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好了，”沐言乐抱着双腿，窝在床脚，“是我抢了别人的运气。”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运气不是一颗糖一块玉，说抢走就能抢走的。

“今天在集市上，我看见一个人，和曾经的我一样倒霉。喜鹊飞过他头顶时候会拉屎，马车经过他身边会溅水，想买什么东西都买不到。”

沐言乐还记得，大哥说，曲诚新宅的房顶，被离奇的大风刮倒了。

小月想起来姑娘躲着偷看的那个男子。

“姑娘只是见那位公子的遭遇，像极了姑娘从前，怎么能断定是抢了他的运气呢？说不定，说不定他和姑娘一样，一直运气不好呢？”小月不信，“而且姑娘也不曾认识那位公子啊。”

“你不明白，”沐言乐想起那日树下的一吻。

一切，豁然开朗。

就在那一吻过后，她的运气突然开始变好。

或许也是那一吻过后，曲诚的运气差到了极致，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倒霉的她。

他们就在接吻的那一刹那，运气交换了。

多么匪夷所思的事，连话本都不敢写的如此玄幻，却实实在在发生在她和曲诚的身上。

接吻就能交换运气吗？

再吻一次，是不是就能把好运气还给他了？

可她不想，把她的运气还回去。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她好不容易自己能心想事成，不想回到过去，什么事也做不好。

可曲诚呢，他现在应该很倒霉。

这份坏运气，本该是她的。

沐言乐叹了口气，她知道了真相，可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她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奋笔疾书起来。

*

曲诚回府时，太子殿下正在屋里喝茶等他。

“你这里还缺什么？”李蒙寻了空闲过来，听说曲诚出去买东西了，“怎么还亲自去买？我不是给你买了十个小厮吗？你……你这是怎么了？”

曲诚侧身从腰间到脚踝，全是淤泥。

“臣先去换身衣裳，”曲诚太过狼狈，他的遭遇一时半会不好解释。

李蒙等曲诚换一身衣服回来，“若是被宋御史看见，明早准参你一本衣冠不整，德不配位。”

曲诚可不想，但不可抗力，他也无能为力。

“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臣去做？”如今他奉旨协助东宫主理武举，这几日，太子殿下没有安排他做事，只让他翻看了一些往年的卷宗。

李蒙道，“我看天气突然晴了，过会儿，你随我出门一趟。”

“是，”曲诚有些日子没随太子殿下一起出行了。宋御史说他结党，大理寺还在查，东宫得避着点。

“换身衣裳，”李蒙打量曲诚。

曲诚直言，“这是我刚换的。”

“这身太朴实了，有没有鲜艳一点的？”李蒙摇头，“我不是送来过几件定制的成衣吗？也没见你穿过，不合适吗？”

“臣有几件旧的衣服，倒着穿足够，殿下赏赐的，可以留着以后穿，”曲诚想把现在的几件穿破了再换新的，并不觉得有问题。

“以后有以后的，今日事大，你穿成这样绝对不行，去，挑一件我送你的衣裳换上，”李蒙不是商量，是命令。

曲诚虽然不理解，还是照做。

“这就对了，”自己亲自选的料子和款式，李蒙越看越顺眼，“还差点……”

说着，解下自己的玉佩，带在曲诚腰间，“这就像风度翩翩贵公子了。”

“殿下，您到底想干什么呀？”曲诚实在不解，忍不住问出口。

“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是我大意了。你父母不在身边，也不是官身，认识的人脉有限，你的亲事，就我来亲自把关。我在母族旁亲中，挑了个温婉娴熟才貌俱佳的女子，将来给你做妇。今天打算带你去舅舅家见她一面，你当然得穿的贵气一点，也让人家女子对你有个好印象。”

论辈分，女子可以喊他一声表哥，两家的外祖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小时候就住在舅舅府上，他还见过几次。后来回了祖家，又去了当地女熟当先生，前些日子才陪着母亲回到舅舅府上。

除了因为当女先生，把年龄拖的大了点儿，没啥毛病，只小曲诚三岁，今年十八，倒也是生儿育女的当打之年。

天气不好，李蒙本来打算作罢。

可突然，天晴了。

太子殿下立刻来寻找好友，去舅舅家看人。

只要好友看上了，他立刻着手准备聘礼提亲。

“这姑娘当过女塾的先生，有才情，样貌也算出众，正配你武将之身。俗话说，文武搭配，干活不累，”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

“殿下，臣觉得不妥，”曲诚头沉，太子殿下给他找这么优秀的姑娘，还说跟自己般配，到底是不是眼瞎。

自己出身普通，没房没田没存款，只认识几个字，官职如今也悬而未决，人家姑娘大族出身，有才华有美貌又有事业，凭什么看上他？

李蒙滔滔不绝，“我让钦天监算过你们两人的生辰八字，乃天作之合，相生相旺。”

“殿下……”

“你先随我去相看，看不上她也不要紧，我再给你挑更好的，”李蒙推着曲诚出门，“走走走，舅舅也许久没见你了，一起吃个饭，我让舅舅把藏了十年的好酒拿出来。”

曲诚无奈，太子殿下总是强人所难，但谁让他是太子，地位高贵，自己还是别扫他兴致为妙。

成亲这种，他还是想找个喜欢的，但喜欢的难找也是真。如果人家姑娘若愿意，他也就凑付过了。

他出门前，顺手带了一把伞。

“这大好的天，你带伞做什么？”李蒙奇怪。

“带着吧，以防万一，”曲诚叹气，“殿下你要不要也带一把？”

“不用，”李蒙摇头，舅舅家也不远，这天气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

然而两人走到半路，乌云飘过，遮住了太阳。

李蒙看看曲诚，曲诚说的还真准，竟然下雨了。

雨不大，曲诚打开了伞，遮住太子殿下，“殿下，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只有一把伞，李蒙这个坚持没带伞的很是愧疚。不能让挚友在雨里淋着走，就和曲诚一起去找旁边民居避雨。

然而连着敲了三家，都没有人在，大门紧锁，他们最后只能在屋檐下勉强贴着墙站。

民居屋檐单薄，曲诚把好位置留给太子殿下，雨水依旧能淋着自己一点。

曲诚想用伞挡住，可忽然一阵大风，把他的伞吹开。他好容易才拉住伞柄，发现伞面被风吹破了一个口。

“这破伞哪里买的？”李蒙一看就是便宜货，想着回头买几把好伞，给曲诚送过来。

曲诚没办法，只能挨着，想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白瞎了太子殿下送的好衣服。

“我发现了，”李蒙认真思索，“阿诚，从前你在西北军时，只要你练兵，一准变晴天。怎么现在，出门就下雨。你还记得沐侍郎生辰宴那天吗？我觉得，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你的运气就变得特别的差。”

李蒙能发现，曲诚亲身经历，早就知道了。

但知道能如何？莫名其妙的运气变差了，他也只能接受老天的安排。

无论运气好坏，日子还是一天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