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差钱

L市的下城区,有一条名为“八桥”的街。

巷口的霓虹灯牌忽明忽暗,挂在电线杆上的街区牌匾氖管坏了半截,剩下的半个字已经再难辨认,悠来荡去,在雨丝里晕开团紫蓝色的雾。

和其他迪厅、小酒馆扎堆的地下街一样,八桥的夜永远喧嚣又破败。墙皮剥落的角落积着雨水,映来往行人晃动的鞋尖,像幅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画。

魏舟推开酒吧门时,挂在门上的铃叮当作响,门一开,门内重金属鼓点就不断从门溢出来。她收起伞,衬衫袖口卷到小臂,腕骨连到尾指指尖处浅浅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冷白。伞骨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衬衫纽扣边,洇出个深色圆点,像枚未干的泪痕。

酒保用擦杯布摩挲古典杯,余光瞥见她走向吧台角落的老位置。

这个穿衬衫喝无酒精饮料的女人,每周四准点出现在这片光怪陆离里,不论晴雨。他往摇酒壶丢了几块冰,听身后卡座传来摔骰子的怒吼,冰块撞玻璃的脆响都盖不住。

"*的豹子!老子今晚手气绝了!" 花臂汉子把钞票拍在桌面上,金戒指在射灯下闪得刺眼。他对面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掏钱,袖口滑下去露出半截龙纹纹身,鳞片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在激射的灯光和烟酒腾起的云雾下,穿着素色衬衫,兀自喝着饮料的魏舟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朋友总说她,优点是话少,缺点是太少,从小就这样。浪费那么漂亮的脸。

是的,魏舟的美带着攻击性的疏离。眉骨高而清瘦,眼窝陷出浅浅的阴影,瞳色是极淡的琥珀色,在霓虹下像淬了冰的玻璃。眼角处有颗极小的泪痣,不笑时像滴凝在冰上的墨,随着眨眼的动作,在光影里忽明忽暗。鼻梁挺得笔直,唇线薄而锋利,不笑时像片拢着寒气的玉。

魏舟把吸管插进青柠苏打,看气泡一串串炸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吧台,晕开一小片水渍。她食指蘸了蘸,在桌面慢慢划,冰凉感漫开时,脑子里像有根弦在跳 —— 早上的短信还在那儿:“暂停执业期间,别碰任何分析性的念头。”

酒吧里一个长相还不错的酒客举着杯子四处猎艳,最后以极其标准地搭讪姿势侧倚在吧台上,朝魏舟举了举杯。他的目光刚触到魏舟的脸就顿了顿,喉结先于话语滚动了半圈。在他眼中倒映的魏舟头发是极黑的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灯光染成忽明忽暗的银蓝,衬得那截脖颈像雪砌的,偏偏耳尖又透着点冷红,像被冻出来的颜色。

“美女,一个人?”

魏舟抬眼时,长睫像蝶翼般扇了下,眼尾微微上挑,那颗泪痣便在灯光下闪了闪,却没带任何笑意,反而像冰棱划过人的皮肤。她就这样笑了笑,手指在杯口画弧,视线越过男人肩头,看舞池里甩长发的吊带裙女孩,看那女孩发梢扫过男生脸颊时,男生顺势搂腰的动作。两人影子在墙上缠成一团。

没人知道魏舟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谁知道呢。

人们都说魏舟的眼睛惯会骗人的,尤其是她笑的时候。

男人见她笑,骨子里便有些泛酥,脚底都有些发软,顿时飘飘然起来,自己端着酒杯便坐在了她旁边,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凑近了些,才发现魏舟的衬衫领口系得极规整,第一颗纽扣扣到顶,遮住了大半锁骨,只在转动脖颈时,露出极小一块皮肤,白得晃眼。

“还想喝点什么,我请。”

“你吗?”她没看他,轻声反问着。声音不高,像冰粒落进空杯,脆生生的,没一点温度。像骂人。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她眼尾都没动,指尖却悄悄蜷了蜷。

“那也得看美女愿不愿意……” 男人的目光顺着她冰雕似的下颚往下滑,咂着嘴,“混场子的女人见多了,就喜欢你这样的,让人有征服欲……”

男人又凑近了些。

舞池里随着音乐忘我摆动的人,犹如磁铁一般不自主地互相接近一样,寻找着自己喜欢的气味,然后在相互交织的暧昧里撩拨出这一夜狩猎的价值。酒吧里音乐声很大,舞池里的人明显也已经热身完毕进入了状态。

酒气混着古龙水扑过来,魏舟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那乌蝶的翼又稳住。没有对男人的话或是突破安全距离有任何不自在,只是小腿微微施力,随着吧台的旋椅把身子转向不断靠近以至于有些显得不规矩的男人。

她转过来时,那双眼终于正对着男人,瞳仁里没映出他的影子,只有舞池的光怪陆离在晃,像颗跳动的寒星。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激动和暧昧的感觉。男人吞了吞口水,这样想。

“我喜欢女人。” 魏舟说。说完似乎又觉得好笑,哼笑了一声。很轻,像风

男人原地僵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他这时才意识到,这女人的漂亮是带刺的,每一寸都透着 “别碰我” 的警告。魏舟看见他喉结滚得厉害,一下接一下。典型的交感神经兴奋表现。

短时间内频繁的吞咽会引起反胃。

他快吐了,魏舟想。

她忽然移开视线,端起杯子抿了口青柠苏打 —— 不要管。督导说,这叫过度卷入,是职业倦怠的苗头。

舞池切到慢歌,旋转灯球的光斑在她脸上割出明暗线。眼角的泪痣在红光里像团将熄的火,在阴影里又像粒藏着冷光的石。她起身拿外套时,挽发的皮筋松了,长发哗啦散开,扫过肩头,竟带出点柔软的错觉。可她转身朝调酒小哥抬下巴时,语气又硬得像块冰:“他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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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舟来之前,江水寒正对着酒吧账本皱眉,听吧台说李护士来过电话,语气急得很,便让秘书留意魏舟,自己倚在办公室门口等。

看到魏舟走过了头,远远朝魏舟背影打个呼哨,把人拉进来。

江水寒个子高,站门口几乎挡了半扇窗的光,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李姐说,赵磊他家里人把诊所玻璃门砸了?” 她关上门就问,指腹敲了敲桌面,“那个赵磊的妈妈,还缠着你?”

魏舟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着望着江水寒:“包括但不限于‘拿着我写的诊疗方案复印件,在大厅里喊骗钱不治病’。” —— 赵磊是她接手的重度抑郁症个案,17 岁,因校园霸凌出现自伤行为,经过 8 个月治疗已好转,上周却突然自杀未遂,家属认为是治疗 “延误病情”。

“诊疗方案里附了风险告知书,赵磊妈妈签过字的。” 魏舟的声音还是那样,无波无澜。她从包里拿出份文件,是赵磊的危机干预记录,“而且我周六晚上还通过远程监测(家属同意安装的心率变异度手环)发现他情绪异常,连夜联系家属建议住院,他们没当回事。”

江水寒扫了眼记录上的时间戳,眉峰一蹙:“那现在闹成这样?”

“家属要索赔 500 万,不然就去卫健委投诉吊销我的执照。” 魏舟从帆布包深处抽出个烫金信封,“今天下午李护士收到这个,肖氏生物的特助送来的,说肖许能帮我找到赵磊自杀前的社交软件记录 —— 他在某个匿名论坛发过求助帖,家属一直否认。”

信封里的协议落在桌上,魏舟没翻开,指尖只是悬在封面的烫金 logo 上。江水寒瞥到甲方签名处 “肖许” 两个字,突然皱起眉:“肖氏生物怎么会突然插手这种事?他们主营的是生物制药,跟心理诊疗八竿子打不着。”

“我也不清楚。” 魏舟的睫毛垂下来,“那个特助说肖总看过我之前处理的一个案例报告,觉得我的分析方式很特别。”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个案例是去年帮一个受校园暴力的孩子做创伤修复,后来被编入省心理卫生协会的案例库,也许…… 她是从那上面看到我的名字?”

江水寒想起肖许在财经杂志上的照片,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指尖夹着钢笔,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纸面:“那个女人做事从不会无的放矢。” 她敲了敲桌面,“协议里写了什么条件?”

“没说具体条件,只说周末让我去肖氏总部面谈。” 魏舟把协议折回信封,“特助只透露,他们的技术部门能恢复赵磊被删除的聊天记录,律师团队也能帮我申请医疗事故鉴定 —— 但前提是,我得先跟她见一面。”

窗外的雨势渐缓,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模糊的泪痕。江水寒看着魏舟,突然想起上周去诊所找她出去陪着参加个饭局时,撞见魏舟正在给一个自闭症孩子做沙盘治疗,那时窗户外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手上,连指尖的疤痕都显得柔和了。

“小心点。” 江水寒的语气沉了沉,“那个圈子的人,习惯把... ...”

魏舟没说话,只是把烫金信封塞进帆布包最里层,那里还放着一叠卡纸,稚嫩的笔迹涂抹着大片鲜艳的色彩。她指尖触到卡片的边角,声音轻得像怕被雨听见:“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能证明我没做错…… 我总得去试试。”

取名来自魏舟的魏和肖许的许——未经允许。很随意,和文章内容没啥关系

文章大改中

(补充现实依据:根据《中国心理治疗行业白皮书》,一线城市私立诊所的儿童复杂心理障碍治疗费用单次 1500-3000 元,若涉及多学科协作、24 小时监测等增值服务,年收费可达百万级;高净值家庭为孩子心理健康的付费意愿极强,此类机构的首席治疗师年收入超 500 万属行业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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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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