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工作室玻璃门时,缝纫机运转的嗡鸣与人台模型间的布料摩擦声扑面而来。一位抱着一摞丝绸样布的实习生匆匆擦过记者肩侧,卷起的草图册页间隐约可见中国传统服饰的设计稿。
“您就是《VOGUE》的采访团队?”身着铅灰色西装的助理快步迎来,胸前工牌印着「特别事务组·林薇」
林薇引着记者穿过陈列着中古礼服的回廊,休息室门楣垂落的流苏帘被撩起。推开休息室的门,珐琅吊灯在古董台柜上投下光斑。
“劳烦稍候,柳总刚结束产品会议。”助理将冰萃茶放在榆木茶几上。摄影师调整柔光箱角度时,门廊传来轻响。
“久等了。”柳衔枝伸手与记者交握,新中式宽袖随动作荡开。她示意摄影师和记者开始访谈。
Q:桔梗系列作为Lacrima Corda首款叙事香氛,为何选择没有真实香味的桔梗作为意象?
柳衔枝:「永恒」与「无望」本质是记忆的镜像。就像桔梗既象征永恒的爱,也隐喻无望的守候。
永恒本身即是无望的起点。当回忆成为唯一的永恒,现实便沦为无望的废墟——凝固的过往在时间长河里永不褪色,而故事的延续却永远停滞在已封存的章节里。
摄影师抓拍到她垂眸凝视试香卡的瞬间,长睫在眼下投出阴翳。
Q:能具体解析两款香水的香调逻辑吗?
柳衔枝:「永恒」是青春清甜而又带着酸涩的柑橘与青芒的香气,睡莲和雪松将青春的回忆保存,存放在琥珀与麝香的檀木盒中沉睡。
「无望」则是在「永恒」中生出苦涩,苦橙香慢慢溢出焚烧的玫瑰余灰,沉淀成沉香与焦炭的余味。
Q:所以创作渊源是关于您学生时代的经历?
柳衔枝(垂眸,婉而一笑):青春永远不在香水的定式中,而是在每个人记忆的匣子里——Lacrima Corda从来不做具象表达。
摄影师将镜头推近,捕捉到她那一味笑意。导致后来人们争论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究竟是怀念还是祭奠。
柳衔枝将香水「无望」举至吊灯下,琥珀色香水液在光线下流淌如酒杯中流淌的威士忌,指尖轻按喷头。
酒精在空气中挥发,空间内充斥着酒气,冷灰色岩板上滚落的威士忌在楚烬明空荡的大平层内发出脆响,酒瓶溢出珀色酒液。
全屋无主灯此刻全数熄灭,唯有智能电视的幽光四散于屋内,顶层公寓此刻像具精心雕琢的水晶棺,大平层内——唯有楚烬明蜷缩的角落洇着人味。
电视屏幽蓝冷光里,投射出柳衔枝4k超清的访谈录像:
“永恒本身即是无望的起点”
……
“永远停滞在已封存的章节里……”
访谈声撞上智能家居系统的机械女声:「室内酒精浓度超标,建议开启通风系统」
“闭嘴!”楚烬明忽然抓起电视遥控器砸向系统面板,泪水从脸颊坠落于地。亚克力面板绽开裂纹,细小的微粒贱在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的屏幕上,最后一条未读消息凝固在一周前。
[4月17日 23:47]
楚烬明:枝枝……今年会回明德吗?
(消息已撤回)
……今年回明德看看吗?玳玳树和洋桔梗应该都开花了。
[4月18日 3:26]
楚烬明:(正在输入中... 持续17分钟)
(消息已撤回)
(……)
[6月3日 20:38]
楚烬明:我在法国了。方便见一面吗?
[6月3日 21:03]
楚烬明:在你工作室楼下。
[共享位置:距您113米]
看到消息了。也知道你在上面。
……就见一面。算我求你。
柳衔枝:……
楚小姐,这个时间点,单独见面不合适。
我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这样见面。
合作以外的事,晚上没有谈的必要。
你我都清楚。
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
[6月5日 15:20]
楚烬明:枝枝,抱歉。当初……是我失态了。
柳衔枝:不用道歉。过去的事,谁都没错。
楚烬明:……
你对我……还有一点在意,对吗?
柳衔枝:楚小姐,故事停在翻过去的那一页就好。
情分封存,各自体面。
——————
“可我还在意……”楚烬明用手擦尽脸颊滑落地泪水,“怎么办呢?”
“停滞?永恒封存?”她忽吃吃笑起来,嘴里呢喃着醉酒后的疯话,近乎疯魔的声音在空荡客厅炸开,“停滞的是你,亲爱的……”
“事在人为啊…”她将盛在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的新篇章,从焚烧你所谓的永恒开始。”
“我会执起你的手,一起写个新的结局——”她赤足逼近泛着幽光的屏幕,被酒气浸透的身驱贴上屏幕,指尖按上液晶屏里那人淡色的唇。
盯着银幕上女人眼下的泪痣,落下一吻。
楚烬明按下经纪人快捷键,“按你说的……”
“一切都快结束了……对吗?”楚烬明瘫倒于地,蓝丝睡裙露出的脊背上,蝴蝶纹身缓慢振翅,珍珠吊坠在心口间起伏。
电视屏幕定格在柳衔枝手持「无望」试香的画面,当最后一道快门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忽然像被抽去丝线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陷进沙发靠垫深处。
柳衔枝将手机点开,屏幕中凝固的聊天记录如无声的镣铐,寸寸啃食着柳衔枝的神志。
“衔枝?衔枝?”助理林薇的指关节轻叩事项板,“接下来是……”
“推后吧……”柳衔枝的声音有些飘忽。
时尚圈瞬息万变,Lacrima Corda根基未稳,稍有不慎便会被洪流吞噬。作为助理,督促本是职责,但柳衔枝极少任性,这难得的片刻失神,纵容也无妨。
况且,方才的访谈,那些关于永恒与无望的剖白,字字句句,都无可避免地缠绕着一个未提及的名字——楚烬明。
“衔枝,最近你总是在看手机,”林薇的提醒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等她的消息?”
“既不敢点开,又怕错过?”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洞悉的疑惑。
“在纠结什么?”林薇轻声问,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了然,“你在意她。”
“……”柳衔枝闭眼,小臂横搭在额前。
“若真不在意,”林薇看着柳衔枝紧蹙的眉头,“怎么看到她发来的几条消息,波动就这么大?”
“当初那样的争执发生后,你还总在暗中帮她。”
柳衔枝依旧没有回应。林薇吸了口气,“而且……”刚开了个头。
“够了……”柳衔枝骤然睁眼,声音低沉地截断话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我什么都记得……”
“只是我们……都已不似从前了,不是吗?”一声轻叹逸出唇边,裹挟着浓重的倦意,“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林薇无声地摇了摇头,轻轻带上了休息室的门。对于柳衔枝与楚烬明那段校园往事,即便细节模糊,她也知晓六七分轮廓。
这两人走到如今这般相见不相认的境地,是良缘还是孽债,林薇也难下定论,她们之间……
情之一字,是两个人的围城,破局与否,只在她们掌中。
门扉合拢,死寂漫涌,唯余心潮在空阔中轰鸣,拍打着无形的岸。
柳衔枝明白林薇那未尽的言语指向何处——当初那场争执过后,她竟鬼使神差地,没有点下删除键。
约莫半年后,楚烬明便开始执着地、日复一日地向那个沉寂的旧账号发送她的日常点滴。
起初,柳衔枝瞥过几眼,后来终是冷冷丢过一句“不必再发”。然而那信息流从未中断,固执得仿佛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
柳衔枝最终删除了那个旧友,可楚烬明很快会用新的号码重新加回。于是柳衔枝更换了所有联络方式。
可楚烬明啊,她的执着生了根,将点滴日常化作细密的雨点,固执地洒落。
柳衔枝知道,那些未读的红点在那里堆积,像一串串无声的、沉甸甸的禁果,她指尖悬停其上,却终究不敢触碰,任凭它们在记忆的角落蒙尘、发酵。
直到最近,不知楚烬明从何处探得了她的新账号,那熟悉的“执着”再次侵入了她刻意划出的边界。沉溺于往昔对楚烬明、对她自己都是一种温柔的凌迟。
回忆里,玳玳树影下疯长的桔梗,根系早已扎入骨髓,稍一牵动,便引得整具躯壳震颤。该以何面目重逢?怨毒?眷恋?以恨意对峙?抑或用旧日温存,粉饰那彻骨的疼?
她们之间,早该是燃透的沉香灰——偏偏余烬深处,蜷伏着将熄未熄的火星,只需一口叹息,便能燎原。
所以,这次以“永恒”与“无望”为名的香水叙事,既是她对那段青春的回眸,亦是她掷向楚烬明和自己的、裹着回忆外壳的清醒剂。柳衔枝知道,楚烬明不会嗅不出这香氛里藏着的、苦涩的箴言。
「叮——」
@楚烬明V(特别关注)
[视频]久等啦~各位小甜心们,最近已经在准备发布新歌啦~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和大家见面了!现在先听我翻唱最近很有感触的粤语老歌吧~
\(@^0^@)/?
柳衔枝点开视频,女人清冽的嗓音缓缓推近那首略带忧郁的乐曲——《忘掉你像忘掉我》:
“……
为想等你望清楚 为你疯魔这样错
爱我吗不恋也恨 等到白头未染尘
爱我吗但如何敢问
忘掉你像忘掉我心
生死也为情是否不会有
只得苦恋可永久
明明是没以后 但怎么我仍牵手”
柳衔枝轻阖双眸,欲风干眼底的湿意,奈何情潮汹涌难抑,终是涟漪决堤,濡湿了低垂的眼睫。
[为什么……拨乱我心弦的,总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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