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文此前安插在房里的人已经被完全控制住，而今正团团围着他和林纳，能用的人都被拿下，自己也受困于人，局面十分被动。

林纳看着眼前的人，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但出现的短短几天内就把金勺里的林家的产业和关系网都摸得一清二楚，还能在赌场、庭花馆数次做局，他背后肯定有比自己更大的势力。

敌强我弱，不能来硬的。林纳咬着牙道：“你今日来，不过是求利，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见血收场，别把你的人累着了。”

齐守希点点头，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听到一句顺耳的。

他垂头，笑着对刀文说道：“你身手不怎么样，运气倒好。”

说罢，便松开了脚，刀文终于得到呼吸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是林纳没有吩咐，他暂时仍维持姿势平躺在地，没有起身。

齐守希坐回原位，语气轻松：“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抢生意的，只要你愿意，我们不会是敌人，相反，我会是你最靠得住朋友。”

“朋友？”

“你和沙图文父子俩在寒州行商多年，笼络了不少人，还组了商会，这么庞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平日里除了行商，就没干点别的？或者说，你们一开始费尽心血组成这个商会，就只是为了行商？”

林纳眉头一顿，他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齐守希笑笑，继续说道：“你在寒州行商小心谨慎，畏畏缩缩，不就是怕别人知道你背后叶州的势力吗?你是叶州帐王的部下，打着行商的名义，实际是为了招罗各方人力财力，助你们叶州招兵买马，最后攻下其余四部，成为寒州北部的王。”

既然齐守希都查得这么清楚了，林纳自觉也没什么可瞒的。

“你的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如果只是普通的商人赚钱，倒也足矣，但对于你们的“大业”来说，却只是杯水车薪。四部兵强马壮，对你们肆意凌辱，此外还有北廷图勒的压榨，再这么发展下去，我怕你们大业未成身先死。”

齐守希明白，林纳也明白，叶州帐王更明白。

养兵、铸造兵器、养马，大业说到底逃不开钱。林纳赚的这么些钱，想养自己容易，要养叶州的人口，已经是捉襟见肘，要当兵费，更是痴人说梦。

“我可以帮你们，拿下四部。”眼前的年轻人不像在开玩笑。

如果只是做生意，林纳可以答应，但是对于叶州，林纳就不能大意马虎了，不能仅凭齐守希的三言两语就任其摆布。

男人问道：“你也知道，四部兵强马壮，要拿下谈何容易？况且，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我们？”

“这你就别管了，回去告诉你们帐王，我要去见他。”，齐守希从赌场开始，筹谋布局了两三天，不辞辛苦百般周转，就是为了见亲自和叶州帐王见一面。

要去见他，不是他来见我。说明，齐守希要林纳说出他们而今大营所在，这对于一个游牧部族来说，无异于把心脏袒露给敌人。

林纳一时没有答应，谈了这么久，对方根本没有交底，他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有什么势力，林纳一无所知，派出去查的人也还没带回来任何消息。

中原人狡诈无比，万一只是诱饵呢？他不可能拿叶州百姓的性命冒险。可叶州地处偏僻，物产贫瘠，交了图勒岁贡又遭四部偶尔抢掠之后，根本所剩无几，如果这个人是费心费力要对付叶州，他得不到任何实际好处。

“我贸然回去和帐王说有个不知底细人要见他，他不会答应的。不如，你把详细事宜告诉我，我代作传达，岂不是更好？”

“放心，他会见我的。”齐守希胸有成竹，对一旁的勒其使了个眼色。

勒其递给林纳一张盖了官府红印的公文。

齐守希道：“叶州连续三年和寒州官府申请百姓入境行商，屡屡被拒，你把这封准商书拿回去，从此以后，你们叶州的商队，可以在寒州自由出入了。”

林纳看着手中的公文，朱色官印赫然醒目，公文抬头、用纸都是官府的用料。他能拿到官府的文书，难道，他是官府的人？

能入寒州，不仅可以在当地行商，还不用借路四部去往西域，被四部层层收取交高额的过路费，这是困扰叶州帐王整整三年的事情，林纳很难不动心。

齐守希径自起身，往门外走去：“明日午时之前，好消息坏消息都请告诉一声，否则，你每年清明都会很忙。”，言下之意，是拿沙图文的性命在做要挟。

***

当晚，齐守希就收到了林纳的消息，而后伪装成商队，带齐人马出了寒州，林纳带路，穿过绵绵无尽的荒草地，终于在深夜到了叶州的帐部。

只有齐守希进了营帐群，其余的人只能在十里外等候。

林纳指着正中央一围最大的帐包，对齐守希道：“你在外稍候，我进去通传。”，说完便先行离开。

齐守希站在一张满是瓜果残酒的木桌旁，可以想象这里早些时候宴饮欢歌的热闹场面。

此时已经是深夜，所有人都休息睡下了，营帐之外万籁俱寂，只有未燃尽的篝火偶尔发出啪嗒的微响。天地无垠，自由、无拘无束，不像京城。

如果不是一起床就要为填饱肚子发愁，生活在这里将会是多么地畅然快乐。

少年看着无垠天空出神，忽然感到颈上一阵冰凉，耳边传来男人的质问：“你是谁？大半夜在我们营帐附近要干什么？”

林纳没必要把他拿下，想来是巡逻的夜卫把他当成了外敌。

“你是四部派来的细作…!”

“啪！”地一声，夜卫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什么，手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拧住并压到了木桌上，腕处传来的酸麻钝痛让他顿时失了反抗的力气，想站稳已经很难，更别提把手抽回来。

银光擦过瞳仁，方才还架在对方颈间的短刀被抢走，而今正高悬半空，直直地冲着自己的手刺去。

眼前这个人面无表情，手里的刀却凶暴，夜卫不敢想象，锋刃插入手掌的那一刻将会是怎样的血流如注。

夜卫绝望地闭紧眼睛。“咔！”一声，虽有声音，却没有痛觉。

刀插在指缝间，木桌为手掌替了一劫，被劈出狰狞的裂痕。

夜卫惊魂未定地望向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少年，只觉得他比手上的刀还令人惧怕。

“你在做什么？！”林纳刚从大帐出来，就见到眼前骇人的一幕，他大吃一惊，忙把齐守希喊停。

林纳不由得并作两步上前，幸好，两人的冲突没有见血，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林纳抬了抬手：“帐王有请。”只想赶紧把齐守希送走。

齐守希却不急，只是微微用力，把陷在木桌里的匕首抽出，下一刻就贴上了林纳的脸。

男人的眼眶瞬间睁大。

少年的声音冰冷：“告诉你的人，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架刀子。”刀文一次，夜卫又一次，没完没了了。

说完，齐守希松开手，匕首下落，林纳急忙躲开才不至于被划伤。

齐守希笑了一声，侧身往大帐走去。

夜卫等齐守希走远了，才敢问林纳：“大人，这个小子是谁啊？”

林纳深吸一口气，短短片刻，他已经是精疲力竭。

他回道：“一个疯子，传话下去，所有人见到他绕道走。”再跟齐守希打交道下去，他非得折寿不可。

***

齐守希走进最大的帐包中，他撩帘入帐，挺直身子，朝背对着自己的帐王先行了一礼。

“见过叶州帐王。”

中原人数来讲礼数，整个叶州部没有人比叶州帐王更知道这一点。

“齐公子，你也好。”

叶州帐王身形高大，缓缓转过身，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时，齐守希双眼不由得放大。

“庆、庆余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