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十日后,姑苏

因为年关将近,太湖畔的天气不免一日比一日阴冷难捱,即使屋子“四角都燃上了炭盆,也仍是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

叶安向来怕冷,这种天气自然要把自己裹得连指尖都没露出来半点,可这本该呆在被窝里的天气,他居然一反常态地坐在了棋盘面前。

不过即使选择了对弈,他也依旧如以往那般把自己裹成了一颗雪球,只有轮到自己落子时,才会迅速出手又迅速缩回去,快得让人连残影都看不清楚。

看着他这几番动作,坐在另一面的陆印忍了又忍还是说道:“其实这棋也不是非下不可。”

“不行,这几个月孤苦伶仃只能自饮自弈,腻味得很,此番好不容易来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摆着看吧?”

这段话里不知是哪个字刺伤了陆印,他半晌没再落子,唇便的笑意也尽数隐退下去:“你不该再管他们的事,从救下谢樽开始你就已经越界太多。”

眼见气氛急转直下,叶安将掌中变得温润的棋子扔回了棋篓,眉宇间也覆上了一层寒霜:“我是曾说过不问天下事,所以呢?”

“人心易变,食而言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陆印九年前听过与这分毫不差的答案,可即使已经做好了再听一次的准备,他也仍是觉得胸口被凿空了一般灌进了阵阵冷风。

“可你答应过。”陆印哑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

“……”叶安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就有些后悔此番同意陆印跟着过来了,“那你又是在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些?我早和你说过,你我只是朋友,许多事点到为止最好。”

“这是你第二次提及此事,我不想再听见第三次。”

说他冷漠也好,无情也罢,可他从少年时就听遍了陆印的劝诫,如今早已没了什么耐心。况且他一旦做好了决定便不想再听旁人置喙半句。

陆印知道他的性子,却依旧数十年如一日。

不大的房间里一片静默,安静到连炭火烧裂的细碎声响都清晰可见,而直到檐上积雪滑落发出数阵轻响,陆印才像从前那般作出了妥协:“好。”

“我会像在洛阳答应你的那样把陆景渊带走,除此之外不会再多言一句。”

“用不着,他不会跟你走的。”叶安叹了口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次歪在了一边,“只是你当时那么提了,我就顺着同意了而已,算是邀请你来姑苏玩上一趟。”

从离开长安时叶安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谢樽定然会去探望陆景渊,而陆景渊也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仅是因为那卦象中的牵绊,更是因为他曾看着他们长大,对他们的性情实在是了若指掌。

只是陆印觉得陆景渊跟在他们身边会是个大麻烦,始终执着地想要为他们解决此事罢了。

麻烦倒确实是个麻烦,可没见过两面的皇叔和谢樽之间陆景渊会怎么选……这还用得着思考吗?

啧,当真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两人的这段孽缘几经波折就是中怎么都断不掉,这辈子恐怕是没个尽头了。

“算了,这破棋有什么可下的,出去找点吃的,你去不去?”

而在另一边,谢樽和陆景渊显然就没有这样煎雪煮茶的闲情逸致了,毕竟任谁被赵泽风撵狗似地撵了哥十几天,都不可能还能人模人样地坐着饮茶喝酒。

薄雾弥散的渡口上,谢樽挂着两个黑眼圈踏上了渡船,在船晃的瞬间差点腿一软跪了下去。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晕船……谢樽盯着两岸的枯瘦的苇草面无表情地发着呆,直到陆景渊付了钱坐到身边才勉强动了动眼珠子。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很久’吗?确实不久,也就十几天。”

“只余半月,这次他当真不会再追。”陆景渊将茶壶架上小炉后又拿出了包裹里的半罐好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看得谢樽不由使劲磨了磨牙。

“你不会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吧?”

“确实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陆景渊微微颔首,看着谢樽有气没处撒的表情不由失笑,“其实你大可放心,赵泽风追不上来的。”

“况且即使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抓不住我们。”

此行他们身边尚有许多随从行于暗处,足以护他们安全无虞,况且因为那只木匣的存在,赵泽风一开始就没有全力以赴,自然也没打算就此将他们缉拿归案。

“不错,也算是学会有话直说了。”谢樽接过茶水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竟也莫名其妙地从中琢磨出了些许趣味,嗯……他大抵也被风吹坏了脑子吧。

转眼暮色四合,小舟亦逐水东去,而自那一叶小舟落入月色之后,那些穷追不舍的追兵便日益散去,直至杳无踪迹。

江南山水雅致,连旋落的雪花都显得万分温柔,谢樽走在熟悉的小道上,碾过落在指间的小小冰晶不由喟叹一声:“怪可爱的。”

总之比起那一路砸在脸上的雪片可爱多了。

“走,先去找些吃的,那边有家大肉面可好吃了,哦对,他家的蛋黄肉粽也不错,你要是不吃咸也有枣泥馅的。”一回到姑苏,谢樽显然变得心情愉悦,连话都多了许多。

只是陆景渊望着他轻颤的眼睫和魂不守舍的目光,琢磨出什么后不合时宜地笑着说道:“初来乍到,不该先去拜见前辈吗?”

闻言谢樽神情一僵,讪笑着说道:“呃,不急不急,吃完再去,吃完再去……”

毕竟若是先去见了叶安,他也不能保证他们今日还能不能吃上饭。

说实话他其实很想让陆景渊自己找个客栈呆着别出来见人,等师父过完年回了长安再说,可这样又不免有些奇怪。况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人都带回来了他总不能瞒着师父吧?不过还是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陆景渊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下失笑面上却半点不显,老老实实地跟着谢樽走了。

“城南有户人家是做糖粥糕团的,因为只有孤儿寡母两人经营我时常会去光顾,不过也确实好吃,就是远了些,等歇下来我带你去吃,你应当会喜欢……”

“好。”

虽说这世间能靠着吃喝能磋磨上一时半刻,可也不能这么磋磨一辈子,在连扫了三家铺子吃无可吃后,谢樽还是磨磨蹭蹭地带着陆景渊回了那座太湖边的小院。

走过庭院中那颗梅英疏淡的古树,谢樽站在檐下还未能敲响门扉,那扇木门便“嘎吱”一声自己打了开来。

叶安一身冷冽地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直直扎向站在谢樽身后的陆景渊,然后不咸不淡地丢下了一句“进来”。

不大的房间里一下子塞了三个人顿时显得拥挤万分,谢樽心虚地坐在桌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蹭到叶安身边撒娇了,可如今旁边还杵着陆景渊这么个大活人,他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来。

不过未等谢樽说出演绎已久的开场白,陆景渊便先一步担下了这个重任,毕竟此番是他要强行跟随,总不能又让旁人顶在前头。

“晚辈此番贸然拜访,不免有些失了礼数,还望前辈海涵。”陆景渊说着将尚且温热的糕饼和一个精致的长匣放在了桌案上,“此行仓促,不成敬意,还请前辈切莫嫌弃。”

叶安听了这话连一个眼神都欠俸,半点不顾忌地当着客人的面打开那只木匣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只见那满是划痕的陈旧木桌上多了张雪白的皮毛,而皮毛上盛放着的那块碧玉扇坠似凝春水,漾出片片浅青色的辉光。

一旁的谢樽看见这价值不菲的坠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或许是穷惯了,他先前只想着带陆景渊买些吃食打算投其所好,全然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种东西讨人欢心。

你什么时候弄来的?谢樽悄悄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在岳阳时便备了,陆景渊笑着回应。

什么,居然那么早!

毕竟有备无患。

“……”叶安看着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小动作不断,顿时手下一紧将那木匣盖子捏碎了重重拍在了桌上,开口便是万分刻薄,“不过如此,真当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不敢,只是晚辈觉得玉者不止于质,更精于意,此物望之蔚然,与前辈甚是相配。”

“嘴皮子倒挺利索,可惜我不吃这套。”叶安冷哼一声,然后看向了正努力装鹌鹑的谢樽声音缓和了许多,“徒弟,为师想吃糕团,就你常去的那家,现在就要。”

这话中将他支走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谢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仍是有些犹豫,作为两人之间的纽带,他好像不该在这个时候跑了吧?万一到时候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怎么办?

“师父……”

谢樽才刚吐出两个字,陆景渊便安抚着打断道:“谢大哥方才提起过那糕团,既然此番正巧有了机会品尝,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吧。”

“……”行吧,既然这两人都不想他在这,那他也不必硬留了,反正按他们的性子估计也打不起来,说不准还能在一番接触后化干戈为玉帛呢?

但谢樽纯属是想多了,就凭陆景渊那一身故人之姿,叶安就不可能对他有多少好感。

木门合上之后,屋中霎时空落下来,桌案上的小小泥炉因为被投入了几片木匣残片,此时正噼里啪啦烧得正欢,叶安摩挲着玉佩圆润光滑的蛋面,声音依旧冷得好似三九寒天。

“开门见山,我只有一个问题,若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可以同意让你暂时跟在他身边,若是不满意,你就哪来的滚回哪去。”

“你想要的究竟庙堂还是江湖。”叶安紧紧盯着陆景渊的双眸,好像要将那深埋的情绪一丝不漏地撕扯出来审个干净。

“你只需要回答两个字,前者,或是后者。”

自陆景渊盯上他徒弟后,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已然可以预料,但叶安仍然需要对方亲口言明。

只有赵小侯爷受伤的世界达成了,笑死

11.11:最近十分龟速啊龟速,不行要努力上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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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逐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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