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桃苏无所事事的煎熬不同,云遂此时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分心。他正操控着灵气,双脚离地半尺一路御风而走。
云夕谷里一草一木都沾染不得,穿梭其中既不能触碰头顶的花枝又不能扰动脚下的草叶,还要避开立在林间无数木桩一样的守林人,只要稍有动静便会惊醒沉眠中的千万只情人颅。
其实若是能御宝飞行,此地根本不足为惧,可偏偏黄岩秘境对各类飞行法器多有压制,逼得人只能直面危险。
云夕谷不算大,可也绝非方寸之地,云遂全力游走也要花半个时辰才能出谷。更何况身处其中需处处小心谨慎,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
这期间桃苏没忍住好奇,偷偷掀开了兜帽的一角,却只一眼就让她不寒而栗。
粉雪簌簌的桃林里,密密麻麻地站立着许多瘦得皮包骨头,形如枯槁的人。看装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应该就是云遂所说被情人颅食脑后占据了肉身的守林人。
这群人数量众多,如今闭着双眼正在沉睡,若是被惊动得醒来,即便只能发挥出其修为的十之一二,也是一股及其恐怖的力量,更何况桃花里还宿着千千万万只身怀剧毒的情人颅。
桃苏再不敢看,轻轻拉上披风又乖乖缩了回去。
云遂一路紧绷着神经早已疲惫不堪,眼见前方青山在望,他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喉间那口气还没落到底,身后就突兀地传来了一道异响。
“咔嚓!”树枝断裂的声音在静谧无声的林间显得极其刺耳,云遂猛然回头,就在千万朵桃花的徐徐震颤里对上了宛瑶衣惊慌到发白的脸。
“云道友……”
见云遂转头,宛瑶衣心中的委屈与恐惧再也关不住,一瞬间仿佛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竟不管不顾张口喊起来。
云遂心中狂跳,不等她喊完已干脆利落地转身奋力向云夕谷外遁去。
宛瑶衣不敢置信惊愣当场,“云……”
“嗡——”几乎是瞬间,她尖锐的惊呼就湮没在了千万只情人颅的振翅之中。
万虫俯冲而来,似一个白色的巨碗将她倒扣其中。透过虫群留出的一丝缝隙,宛瑶衣看着那个一把将背上女子纳入怀中,不惜以身挡虫拼死相护的男人恨得咬牙切齿。
他竟然……丢下了她!
明明那个时候,他像是天神一样将蛮兽挡在她身前的!
“呜呜……”她抽泣出声,这一刻终于后悔没有听师兄的劝诫。
宛瑶衣踉跄着想要追去,白色巨碗却已然扣下。
恍惚里她好像听到了师兄的惨叫,“师妹!啊……快跑!”
……
“唔……”
大青山脚下,硬抗了守林人数掌的云遂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两步一头栽倒在地,怀中的桃苏顺着力道滚了出去,撞上巨石才勉强停下来。
她顾不得手臂上被情人颅噬咬过的剧痛一把掀开披风,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白色甲虫后才扑到云遂身边,却正好撞见一角白色鞘翅消失在男人的鼻端。
桃苏心中咯噔一声,忙低头查看,却哪里还能看得到虫影。
“云遂,”她心急如焚地摇晃着怀中的人,“你快醒醒……”
可她喊了半天那双英气的眸子始终紧闭全无反应,情急之下桃苏只能求助脑中的8813。但8813十分畏惧天道,在甩出了“灌注灵力”四个字后就又装死不出声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强忍焦急专心致志朝云遂体内灌注灵气。
她现在别的没有就灵力最多,若真能起效就再好不过了。
幸而此法真的有效,不多一会儿男人就苏醒过来。
醒来的云遂眼神有些恍惚,却只片刻就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看到桃苏手臂上血流如注,他眸光一凝张嘴就咬破自己的手指不容置疑强行塞到她口中,将她正欲出口的话全堵了回去。
“情人颅有剧毒,”他晃了晃越发昏沉的脑袋,“我的血可以解……唔……”话还没说完就被脑中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
桃苏忙将那根堵在嘴里的手指拔出来,扶着他的肩急促道:“你脑子里应该是入虫了,我方才看到却没来得及……”
“唔……”
云遂突然捧着头痛呼出声,佝偻着身体软倒下去。鲜红的血顺着他挺直的鼻管汩汩而下,顷刻间就染红了衣摆。
桃苏见状慌得不知所措,再度唤起脑中的8813,“你应该知道怎么驱虫吧,再不动手就要来不及了!”
哪知8813依旧沉默,她心中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装死,他要是没了我还偷个屁的气运!反正都是死,不如一刀捅了来得更快。我们仨一起死,TMD早死早超生!你说话呀,你TMD的说话呀!”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止,8813默了片刻终于出声,“你真想救他?”
“废话!” 她没好气地吼道:“有屁就快放!少TM啰嗦!”
8813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它正说到关键处,一道冷飕飕的嗓音却冷不丁自身后响起,“云遂……”
桃苏猛然回头,就见一身狼狈的宛瑶衣正站在一株巨树下神情古怪地盯着地上的云遂看。
她顿时吃了一惊,“你竟然没死?”
云夕谷里那么凶险,云遂都是九死一生才带着她逃出来,宛瑶衣又怎么会毫发无伤?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忙急急上前一步,将云遂挡在身后。
直到再看不见云遂的身影,宛瑶衣的眸光才不甘不愿地落到了桃苏身上,“是啊,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看着桃苏,原本平静恍惚的面容忽然就变得狰狞起来,“就是因为你这个贱人成日里魅惑男人,才让他顾不上救我。呜呜……师兄,师兄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宛瑶衣咬牙切齿几乎是抬手就打,两道猛烈的掌风似一条龇着毒牙带着森寒恶意的巨蛇,紧跟着尖锐的怒气瞬间弹射而出。
桃苏瞳孔猛缩下意识就要躲,然而整个人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机锁定根本动弹不得。空有一身灵力而无法运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凌厉的攻势朝自己呼啸而来。
掌风未至,戾气先行,吹发即断,皮开血溅。
眼看那只巨蛇就要将她细弱的颈骨击穿,斜刺里忽然驶来一股大力,扯住她的手臂狠狠一拉……
天旋地转之间,巨蛇险险擦着她的身体一晃而过,将身后大片的巨树拦腰砍断。
轰鸣声中烟尘弥漫,伴随着一窜痛苦的闷咳,几根温热的手指搭在了她颈边细长的伤口上,极轻地摩挲片刻才缓缓移开,“无碍,只是……咳咳……被戾气割伤了。”
此时云遂脸色苍白,下颌上满是血渍,可狼狈中仍透着一股坚韧的凛然,仿佛是一片屹立战场千年却始终不曾倒塌的城墙。
桃苏直到对上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才找回神志后知后觉顺了呼吸。也是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云遂的肩窝里,与他相拥紧密姿态暧昧。
她心头一跳,忙不迭掀开揽在腰间的手臂四足并用地爬起来。却是因惊吓太过而手脚发软,立了几回都没立住,要不是男人半坐起身撑了她一把,定又会狼狈地跌回去。
腾起的烟尘散开,林中逐渐清明。
眼见桃苏居然还能爬起来,宛瑶衣怒火中烧,“居然还不死!”
她抬起手掌正要再打,不料却瞥见了坐起身来的云遂,顿时眼眸一亮,“你醒了……”
她扬起一抹笑踉跄着就要朝前而来,却在与男人四目相对之时骤然顿住。
桃苏身边的云遂也愣住了,片刻后表情微怔,竟渐渐沉溺,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悄无声息地将两人连接到一起。
时光乍然停滞,天地再无颜色,这一刻他们眼中唯剩彼此。
微风乍起,叶影婆娑。一阵静默里,落日的余晖似无数道华丽的红线斜斜洒来,透过宛瑶衣飞扬的裙裾密密实实落到云遂身上。仿佛是为二人烙下了某种神秘的印记,要在天地的见证之下,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若是不清楚其中的原委,桃苏一定会觉得这一幕浪漫极了。可她是一切的见证者,自是知道云遂根本就不可能对宛瑶衣生出什么情愫来。她浑身颤栗,只觉眼前这场面诡异无比。
想起那只钻入云遂脑中的情人颅,她忽然记起云遂先前说过的话。
他说:雄虫一旦入脑就会被拥有雌虫虫玉的人所控,非死不能摆脱。
宛瑶衣能毫发无伤独自穿过云夕谷,说不定她身上真的有雌虫虫玉!
桃苏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伸手去遮挡男人的眼睛,想要拉回他的神志。可她才刚伸过去,云遂的手就似铁爪一般毫不留情地死死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剧痛猛然袭来,像是要将那对细弱的腕子生生钳断,痛得桃苏忍不住叫起来,“云遂!你醒醒!”
男人不为所动,目光依旧痴痴盯着宛瑶衣看,只手下越发用力。不过须臾,桃苏白皙的腕子上便多了两道紫黑的勒痕。
“……你……快放手!”她痛得不行,再也顾不上别的,只想挣扎着躲开钳制。可用尽了全力仍旧徒劳,她根本撼动不了那对铁爪半分。
额间冷汗涔涔,眼前更是开始阵阵发黑。
咯吱……咯吱……
桃苏甚至都已经听到了双腕骨骼因承受不住挤压而发出的阵阵惨叫。
眼看一双腕骨就要被捏个粉碎,却在这时,宛瑶衣忽然张口,“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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