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突破成功。
桃苏还未睁眼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她嫌弃地蹙紧了眉轻轻拉动榻边的绳索。
叮铃铃……
铜铃清脆响个不停,只须臾门外便传来大丫鬟碧荷的声音,“姑娘醒了?可有何吩咐?”
桃苏一面放出神识扫向院外,一面轻声道:“替我备水。”
“是。”
碧荷转身去了,院中安安静静,一切照旧井然有序并无不妥。而院外水榭里盘坐着的蔺江分毫未动,似乎对院中的动静充耳不闻,连一丝鼻息都不曾乱过,好像正在入定之中。
桃苏扫视了一圈没见端倪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怕是敌人的缓兵之计,等她麻痹大意了再行偷袭。她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碧荷来请,“姑娘,水已经备好了。可要婢子们伺候?”
桃苏:“不用,你们都下去吧。”
碧荷:“是。”
屏退了众人,她起身前往正房隔间后头的盥洗室。
此时阳光正好,金灿灿地穿过屋顶透明的琉璃瓦洒下来,落在飘满了荼白桃粉花瓣的圆形大浴桶里,带起一片粼粼的波光。热气袅袅蒸腾,幽香阵阵飘散,桃苏伸手试了试水温,小心地褪去衣物坐进浴桶。
温度适宜的热水漫过身体,叫她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洗澡果然是最能令人放松的手段,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找她干架,也得等她把澡洗完了再说。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也只小泡了一会儿就抓起大把澡豆开始清理身体。浮于表面的浊质厚重黏腻,一桶水很快就浑浊不堪。
桃苏拔掉桶壁上的塞子放干污水,又用木瓢舀了干净水冲洗浴桶,然后塞紧塞子准备将一旁大木桶里的清水倒入浴桶中。
装清水的木桶不小,加上水少说也有六十来斤,于普通人或许十分费力,但对桃苏这样的修士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她不习惯人伺候,这时也懒得麻烦丫鬟们,便干脆抓了把手自己换水,哪知用力一提,水桶却纹丝不动。
桃苏:!
这不应该啊。
便她不用灵力,单靠开脉之前所修炼的养生功法正气诀也能轻松解决,怎么会……
她心头咯噔一声,忙盘坐下来凝神查看。
果然,她又中招了。
与拜堂那晚一样,丹田已经被某种力量死死封印住。幸而识海并未受影响,还能勉强调用玄清真焰。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明白自己大概率是暴露了,否则蔺家绝不可能无端端下毒。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暴露的,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也许,一场恶斗已经在所难免。
眸光微沉,桃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上反而越发淡然。
她猜这一次药物是从浅表侵入所以只封住了她的丹田而并未伤及识海。而上回则不然,毒素直接随酒水入肚腹,因此连着识海也一并遭了殃。
垂眸思忖了片刻,她决定先祛毒再见机行事。于是抓起一件干净的外衣往身上一裹,就朝门外唤道:“碧荷。”
“婢子在。”门外守着的碧荷轻声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桃苏:“换水。”
碧荷:“是。”
很快一连窜脚步声陆续响起,碧荷带着几个丫头推门进来帮桃苏换水,丫头们都是做惯了活儿的,轻车熟路动作麻利,只消片刻的功夫就将浴桶注满了。
不仅如此,还重又在水中撒了密密实实的花瓣,在旁边的几子上放了新的澡豆与干净的布巾衣物等。一切就绪了一队人才悄无声息地退走,临出去前还细心地帮桃苏关好了房门。
待外头彻底平静下来,桃苏走到屏风后盘腿坐下,用神识确定了周围无人监视,这才闭目凝神催动起识海中的玄清真焰来。只须臾,一层浅浅的蓝色火焰便覆满了全身。
幽蓝冷冽灼灼跳动,流水一样自眉心涌出来浸满了筋肉骨骼。
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丹田处缓缓溢散,灵气又重新开始在经脉里流动起来,逐渐充满了身体每一处角落。只等最后一丝黑气从体内驱离,桃苏骤然睁眼,唇角上翘露出一抹甜笑。
搞定了!
没有毒素的干扰她浑身都是劲,麻利地起身来到浴桶边,手掌覆焰直接就按在了澡豆上。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可不想亏待自己,准备洗干净吃饱喝足了再去干大事。虽然不知毒药是下在了哪里,但她所用的东西终归也就那几样,在灵力充沛的情况下通通煅烧一遍也不算麻烦。
桃苏一点点仔细清理,连洗澡水都不放过,待所有东西都用玄清真焰煅烧过了才重新入桶。
热水被玄清真焰的寒气浸染早已凉了个透,她不想浪费灵力加热,便快速洗了个战斗澡。等收拾齐整,房中早已经布置好了精致的餐食。她挥退下人用玄清真焰一查,好家伙,一桌子六个菜里竟全都放了药,且分量还不轻,像是生怕毒不倒她。
一一收拾干净后,她用灵力加热打包了一份给狗儿,然后才安安静静坐下来享受一桌子美食。
别的不说,蔺家厨子的手艺还是很合她心意的。若没有这些美食的日日抚慰,她怕是早没耐性与他们周旋了,因此这最后一顿饭她吃得尤其慢。等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用清茶漱完了口拿帕子抹干净嘴,桃苏才躺到床上,闭着眼装作一副中毒已深的模样。
敌不动我不动,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她还是先苟着吧。之前蔺崇曾说要请人下界的事她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回暴露说不定就有上界之人的手笔。
也许下来的不会是什么修为高深之辈,但修士的手段防不胜防,她可不想临到最后栽一跟头,保险起见还是先探探再说。
桃苏抽出一缕神识小心地向外散去,穿过舒芳阁的院墙,她惊讶地发现那里已然没了蔺江的身影,于是转头就往蔺崇的贺岳堂遁去。果然,她远远瞧见了两个熟悉的人站在堂前的廊庑下叙话,正是蔺江与蔺崇。
她悄悄绕过去,因为心有疑虑不敢靠得太近,便停留在了院中的一株大树上,等稳住了再仔细分辨,顿时看出些许端倪来。
蔺江与蔺崇二人,虽然一个是修士一个是凡人,一个辈分高一个辈分低,可论起在蔺家的地位还是蔺崇略高一筹。所以二人相处看似平等,但蔺江却从不曾逾矩,总是退让得多。
而今却怪,蔺江负手站得笔直,面上带着一抹桃苏从未见过的矜骄,居高临下看蔺崇时真正的像在看一个小辈。反是蔺崇微微佝偻着背脊,一向高傲的脸上恭敬肃然,与平时大相径庭。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她心头一沉忙竖耳倾听,却冷不防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回了神志,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开,有人慢慢走了进来。
桃苏不用睁眼也知来人是谁,因为宿在胸腔里的蛊虫已经像狗见到了主人一样疯狂又欢快地扭动起来,就连玄清真焰都恐吓不住,搅得她一刻不得安宁。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无心再应付蔺珣,如今最要紧的莫过于弄清那两人盘算。于是她强压下不适闭着眼继续装死,再次神识聚焦于贺岳堂那端。
便见蔺崇拱手笑道:“那丫头是个鬼机灵,秘药又所剩无几,我正担心压制不住她。万幸仙君亲临,否则此事怕是要生乱。”
“不过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手段罢了,她以为能瞒得住谁?哼,浊质味道酸腥,根本用不着神通查看,那一桶洗澡水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再者……”
蔺江面色淡淡,眸中映着一抹不削,“……便她真逃到了中灵洲又如何?左不过多挣扎两日,我九霄峰要的东西还从无一物旁落过他人之手。”
“这便好,这便好!” 蔺崇面上喜色溢于言表,“有老祖与诸位仙君护着,我儿的福气还在后头!对了,老祖他老人家近日可还好?”
蔺江点头,张口滔滔不绝地说起九霄峰上的趣闻来,而桃苏却是越听心越凉。她属实是没料到上界来人竟会这么快,更没料到此人会附身于蔺江。
双魂共体,为不受波及,弱势的一方通常会被迫沉睡。可要是蔺江没睡,而是与那人神魂共通呢?
那么狗儿的事怕是就瞒不住了。
她不敢再想,忙不迭又分出一缕神识朝不远处狗儿的房间探去。好在那头没有异样,大蟾蜍还安安生生地伏在床上。
看来那人并不削与个低阶修士神魂共通。这样便好,只要她能赶在蔺江醒来前将其干掉也就万无一失了,至于会误伤旁人……
呵,反正债多了不愁。
再说他若不来害她又怎会遭此劫难?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到此时,桃苏也才总算是彻底弄清了自己暴露的原因。
既然此蔺江已非彼蔺江,那么惑心设置的幻境便等同于失效,因为灵宝的致幻效果会受到主人修为的制约。
也就是说刚刚练气五层的她要瞒过同阶层的蔺江不难,可下来的这位最低怕也是个筑基,以她目前的修为想要瞒过筑基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究其根本,还是她低估了蔺珣在这些人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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