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胡水师的战船在晨光中列阵,黑压压的船帆连成一片,宛如水上城郭。檀柠站在楼船甲板上,看着檀昼一身戎装检阅水兵,绛红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丰公子好威风啊。"丰娆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听说昨夜暴雨,侍卫大哥屋里进了只野猫?"
檀柠面不改色:"嗯,挠坏了两张椅子。"
丰娆"噗嗤"笑出声:"那猫可真凶。"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再凶的猫……也比不过会咬人的兔子。"
铜钱"叮"地弹起,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在檀柠靴尖前。
檀柠眯眼。这丫头话里有话。
傍晚,丰娆硬拉着檀昼逛夜市。
"毓哥哥看这个!"她拽着檀昼停在一个面具摊前,拿起个狐狸面具往脸上比,"像不像我?"
檀昼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却扫向不远处——檀柠正蹲在糖画摊前,专注地看着老匠人浇出一只凤凰。
"我要那个。"丰娆突然指向最上方的傩神面具,"毓哥哥帮我拿嘛!"
檀昼抬手去够,丰娆却趁机往他怀里塞了个香囊:"淮胡姑娘都会送心上人这个~"
檀柠手中的糖凤凰"咔嚓"断了头。
老匠人吓得手抖:"客、客官……"
"无妨。"檀柠摸出碎银,"再浇只兔子。"她顿了顿,"要龇牙的。"
淮水河畔挤满放灯的百姓。丰娆买了盏并蒂莲灯,非要檀昼一起放。
"毓哥哥许个愿吧!"她双手合十,"很灵的!"
檀昼看着漂远的河灯,忽然问:"你许了什么?"
"不告诉你~"丰娆眨眼,"除非……"她突然踮脚凑近,"你亲我一下。"
暗处传来"咔嚓"一声——檀柠折断了河边垂柳,装作无事人,把柳条缠在手中把玩。
檀昼后退半步:"胡闹。"
丰娆撇嘴,突然抢过他腰间玉佩扔进河里:"那我自己捞!"
"扑通"一声,她竟真跳了下去! 。
人群哗然。
檀昼刚要下水,一道黑影已抢先跃入——檀柠扯了外袍扎紧袖口,如游鱼般潜向挣扎的丰娆。
水下,丰娆狡黠一笑,突然缠住檀柠的腰。
当檀柠**地把人拖上岸时,丰娆突然伸手扯开她束胸的衣带——
"果然是个姑娘。”
厢房里,檀柠换好衣裳,正拧着头发上的水,门突然被推开。
檀昼端着姜汤进来,反手锁门:"丰娆知道了?"
"嗯。"檀柠冷笑,"水下扒我衣服。"
檀昼眸色一沉:"她碰哪了?"
"关你什么事?"檀柠背过身,"不去哄你的丰小姐?"
姜汤被重重搁在桌上。檀昼一把将她转过来:"柠儿,适可而止。"
檀柠甩开他的手:"朕看该适可而止的是将军。香囊收得挺顺手啊?"
话未说完,忽被檀昼打横抱起。
"你——"
"沐浴。"檀昼踹开屏风后的浴桶,"一身河水,想染风寒?"
热气蒸腾中,檀柠忽然发现——这厮连洗澡水都备好了。
檀昼本想在门外守着,却听"哗啦"一声水响,接着是檀柠的闷哼。
"柠儿?"
无人应答。
他推门而入,只见屏风倒在地上,浴桶边沿搭着条雪白的手臂——檀柠滑倒撞了桶壁,此刻正疼得蜷在水里。
水面浮着花瓣,堪堪遮住春光。
檀昼僵在原地。
"闭眼!"檀柠抓过澡豆砸他。
檀昼转身,喉结滚动:"……摔哪了?"
"要你管!"
身后水声淅沥,檀柠慌乱中踩到皂角,又是一滑——
檀昼回身接住人,掌心触到一片湿滑的肌肤。
四目相对。
檀柠突然勾住他脖颈,带着满身水汽贴上来:"将军现在不守夫道了?"
三更梆子响时,檀柠趴在榻上让檀昼给她揉腰。
"轻点……"她闷哼,"都怪丰娆那疯丫头。"
檀昼掌心药膏化开,在撞青的腰窝处细细打圈:"明日我教训她。"
"别。"檀柠扭头,"她认出我也好,省得再缠着你。明知道我是女帝,还想缠着皇后。"
烛花爆响,檀昼忽然俯身,吻在她后颈那颗朱砂痣上:"陛下吃味到现在?"
檀柠耳尖通红,扯过锦被蒙住头:"朕困了。"
檀昼低笑,隔着被子将她搂紧:"睡吧,柠儿。"
—
返京前夜,淮胡下了一场细雨。
檀柠站在丰府最高的阁楼上,望着被雨水洗过的青瓦街巷。明日便要启程回京,水师虎符已收入袖中,三万精锐尽归她手——这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事,可她心里却莫名发闷。
"陛下。"殷茹无声出现在身后,"宴席备好了。"
檀柠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丰令呢?"
"在祠堂。"殷茹犹豫片刻,"他说……无颜见您。"
檀柠轻笑。这位老将军自知晓她真实身份后,便有意躲着——当年他效忠先帝,却不知先帝暗中将双生妹妹送出宫抚养,更不知他这些年效忠的"女帝"早已换了人。
"告诉他。"檀柠转身,"朕不怪他。"
宴席设在丰府最大的花厅。当檀柠一袭凤纹宫装出现时,满座哗然——
青丝绾成凌云髻,金凤步摇垂珠摇曳,耳后那粒朱砂痣在灯下艳得惊心。这哪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分明是九重天上的凤凰。
"参、参见陛下!"众人慌忙跪拜。
檀柠径自走到主位,目光扫过檀昼微怔的神情,唇角轻扬:"未在皇城,不必如此。"
丰娆瞪圆了眼睛:"真的是女帝……"
"怎么?"檀柠挑眉,"丰小姐很失望?"
丰娆突然蹦起来:"那更好!"她兴奋地冲到檀柠面前,"陛下,让我跟您回京吧!"
满座俱惊。
檀柠晃着酒杯,似笑非笑:"为何?"
"我、我想见识下皇宫!"丰娆眼珠乱转,"而且殷姐姐说京城有最好的兵器铺……"
"是吗?"檀柠突然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因为……朕的皇后?"
丰娆瞬间涨红了脸。
檀柠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满厅都听见:"朕来此扮虽作侍卫模样,但丰小姐这些天,往皇后跟前凑的次数,比往朕跟前凑的多三倍。"
檀昼一口酒呛在喉间。
丰令拍案而起:"丰娆!你竟敢觊觎——"
"我没有!"丰娆急得跺脚,"我就是觉得檀……皇后殿下剑法好!人也好!"她越说声越小,"还、还长得好看……"
满厅死寂。
檀柠突然大笑:"好了好了,准了。"
"陛下!"檀昼和丰令同时出声。
檀柠拂袖,掩住了二人欲开的口:"朕身边正缺个活泼的,带丰小姐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我华都女子,不该局限在这四方院之内。"檀柠勾唇,"何况……"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檀昼,"有人路上不会无聊了。"
宴散后,檀柠独自在柳亭赏月。
"陛下好算计。"檀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丰娆回京,是防着臣不守夫道?"
檀柠没回头:"将军多心了。"
檀昼走到她身侧,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那为何同意?"
"她武艺不错。"檀柠淡淡道,"留在淮胡可惜了。"
"柠儿。"檀昼忽然扣住她手腕。
檀柠抬眸,正撞进他深邃的眼里。
"你明知我眼里只有谁。"他拇指摩挲她腕间脉搏,"从十岁那年,你偷喝我的梅子酒醉倒在我怀里。"
檀柠呼吸微滞。
远处突然传来丰娆的喊声:"陛下!我收拾好行李啦!"
旖旎气氛顿时消散。
檀昼咬牙。
檀柠笑出声,“现在不演你的好哥哥了?”
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留着吧。"她眨眨眼,"路上朕若无聊,还能逗着玩。"
深夜,檀柠正在整理行装,门突然被推开。
丰娆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我害怕一个人睡。"
檀柠挑眉:"所以丰小姐?"
"我能跟您一起睡吗?"丰娆期待地问,"就像姐妹那样!"
屏风后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檀昼不知何时坐在那里,手中茶盏已成碎粉。
檀柠忍笑:"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檀柠看向檀昼,拖长音调,"朕的皇后——醋劲儿很大。" 黎明时分,淮胡码头薄雾弥漫。
檀柠立于船头,看着丰令在岸上长跪不起。这位铁血将军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额头抵着青石板,怎么扶都不肯起。
"末将……愧对先帝。"他声音嘶哑,"更愧对陛下。"
檀柠指尖轻抚袖中虎符:"将军守好淮胡,便是对得起朕。"
丰令猛然抬头:"项家已在归途设伏!请让殷茹带精兵护送——"
"不必。"檀柠看向身侧正在啃糖葫芦的丰娆,"有这丫头在,项家的人不敢妄动。"
丰娆腮帮子鼓鼓的:"为什么?"
"因为你爹会扒了他们的皮。"檀昼凉凉道。
大船缓缓离岸,晨光穿透雾气,将淮水染成金色。檀柠望着逐渐远去的城池,忽然想起那支沉入河底的柳枝——不知是否已随波漂向大海。
马车内,檀柠与檀昼对坐弈棋。
"陛下这步棋走得险。"檀昼落下一子,"丰娆身份特殊,带回京恐生变数。"
檀柠吃掉他三枚白子:"朕就是要项家跳脚。"她指尖黑子一转,"比如现在——"
"嗖!"
一支弩箭穿透车帘,钉在棋盘正中央!
檀昼瞬间将檀柠扑倒,第二支箭擦着他发梢掠过。外面顿时大乱,侍卫高喊:"有刺客!保护陛下!"
檀柠从檀昼怀里挣出来,冷笑:"看,这不就上钩了?"
刺客共有十二人,皆着商贩装扮。奇怪的是,他们不攻檀柠车驾,反而直扑后方丰娆的马车!
"救、救命啊!"丰娆抱头鼠窜,发间珠钗散落一地。
檀柠踹开车门,正看见一名刺客挥刀向丰娆劈下——
"铛!"
软剑如银蛇出洞,挑飞那柄钢刀。檀柠旋身将丰娆护在身后,忽觉腰间一紧——檀昼揽着她急退三步,原先站立处已钉满毒镖!
"陛下退后!"殷茹率暗卫杀到,双刀舞成雪片。
混战中,檀柠发现刺客手腕皆系红绳——与当年刺杀姐姐的杀手一模一样。
**(四)血染官道**
半刻钟后,最后一名刺客咬毒自尽。
檀柠用剑尖挑开刺客衣襟,露出心口狼头刺青:"戎族死士。"她看向瑟瑟发抖的丰娆,"他们为何要杀你?"
丰娆脸色惨白:"我、我不知道啊!"
檀昼突然从刺客怀中摸出一封信,展开后眸光一凝:"项家手笔。"
信上只有一行字:
**"杀丰氏女,嫁祸女帝。"**
檀柠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朕。"若丰娆死在归途,丰令必反,届时项家便可借清君侧之名兵变。
"现在怎么办?"丰娆带着哭腔问,"要不我回淮胡?"
"不。"檀柠撕碎密信,"朕偏要带你风风光光进京。"
她突然扯开自己衣袖,露出雪白手臂上的一道血痕:"丰小姐为护驾受伤,朕心甚慰——这个剧本如何?"
夜宿驿站时,檀柠正在给手臂上药,房门突然被撞开。
檀昼端着药碗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陛下今日太过冒险。"
"小伤而已。"檀柠满不在乎地包扎,"倒是将军,扑过来时磕青了膝盖吧?"
檀昼一把扣住她手腕:"柠儿,你明知我在意什么。"
药膏的苦涩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檀柠垂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声道:"昼哥哥,你还记得我七岁那年,你教我凫水的事吗?"
檀昼一怔。
"那时你说,若我溺水,你会第一时间来救。"檀柠抬头,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现在也一样——我若遇险,你总会接住我。"
檀昼呼吸微滞,忽然俯身将她搂进怀里:"……别再有下次。"
门外,捧着点心来的丰娆瞪圆眼睛,默默把食盒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溜了。
与此同时,京城项府。
"废物!"项凭天摔碎茶盏,"十二个狼卫杀不了一个丫头?"
暗处的人低声道:"女帝早有防备,倒是我们折在淮胡的探子传回个消息——"他递上一幅画像,"丰令在找这个。"
烛光下,画像中的少年与檀昼有七分相似,落款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项凭天眯起眼:"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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