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人发现,凶手也逃不了是那两人。
同雷冥尊的交易达成,胡裴没有去东苑大堂,转道回了玉芝院。
跳脱的黄仙见府里有热闹,没舍得回去。
加上胡裴没管,黄仙就更是自由。
她非得跟在胡大夫人身后,连同两房正夫人、两位小姐、几位少爷一起坐在东苑等消息。
冬日的天亮得晚。
即使亮了,也带层灰浓暗云。
胡裴一觉醒来,听屋外还在刮着西北风,有雪簌簌地飘落积压的声响。
胡林端着盆,呼着热气进屋。
“少爷,快过来洗,水一会就冷了。”
胡裴掀被子下地,穿戴整齐后上前洗漱,再等明泉进屋时,慢悠悠地坐在桌前。
在用膳前,他先往明泉昨日伤过的脚看去,“如何了?”
明泉嘻笑了声,又压下去:“多谢少爷关心。我的脚没事,昨晚胡林给我敷了药。
哎,少爷,这骰子真是害人不浅。
西苑的明照和明清,还有那已死的明河,一起杀了章婶娘,夺她的工银,还有金镯子。
后来,三人分账不均,明照和明清又一起把明河推入井。
啧啧……明照嗜赌如命,玩得一手好骰子。
昨夜碰上黄仙这丫头,才碰到硬茬子。
没有黄仙啊,你们都要输惨了。”
胡林直搓手臂,不解道:“明照这么厉害?”没想到小黄仙更厉害。
“熟能生巧。
大夫人说呀,明照练了年多才厉害。
先前明照也是输多赢少,后来手艺上来,在三少爷那就得了脸,可惜……”明泉一抹脖子,“天蒙蒙亮,大老爷就喊秋官的小司寇大人前来处理。”
胡裴瞧向趴窝在靠榻上的狐狸,悠悠然地用完膳,朝明泉问道:“母亲可有说章婶娘家还有什么人?”
“大夫人房里的莲蓬姐姐说了,她家里还有个寄养在同族叔公家的幺孙,再就没了。
那幺孙年纪小,叔公一家没儿,把幺孙当亲儿养。
这才没人替章婶娘上门喊冤。”
明泉抿了嘴,又摇头道,“可怜的章婶娘,人死了都没人找她。
我若是她,进地府都不服气。
清早,弄明白事情后,胡夫人就派人去她的乡里报信。”
闻言,胡裴默默地再次扫眼靠榻上的飞白狐狸。
里面的冥尊不就是这个意思:章婶娘冤死,入地府都觉得太冤,而不肯往生。
“明河家呢?”胡林好奇道。
“这家就更离谱,孩儿多,都派出去帮工。
咱们胡府的工钱……嘿嘿……他家里大概是觉得明河不往家里要钱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惦记他拿钱回去啊。”明泉讪讪道。
“十赌九坏。你们切记,不要走上他们的道。”胡裴叮嘱道。
胡林赶紧摆手:“少爷,你放心。自胡松后,我再没去看过这个玩意,碰都不碰。”
明泉摸了摸鼻子,举手道:“少爷,大可安心,我绝对没兴趣。
年初胡松这茬,大夫人杀鸡儆猴。
唯独西苑不当回事,才埋下祸源。
如今,三位老爷同时开口,严禁府内玩骰子、赌鸡等等。”
又道,“对了,那只斗鸡大将军……”
“阿裴……呜呜呜……”黄仙疾步跑进屋,扭曲张脸,哭唧唧道,“大老爷下令把大将军杀了,炖汤,呜呜呜……”
明泉瞧她哭得这么伤心,不解道:“难不成你每日去看鸡,还看出感情来了?”
“呜呜呜……那鸡叫声清亮,健飞如豹,每日拿地龙喂养,肉质定是紧实鲜美……呜呜……没有我的份。呜呜呜……阿裴,你帮我想想办法。”
黄仙使劲地挤了两滴眼泪。
旁人本瞧她痛嚎的模样,心生怜心。
但在这番话后,明泉差点被口水噎住。
胡林也压住笑声。
“小黄仙,我觉得你对大夫人哭比较管用。”
胡裴扶额,看向两个侍从在旁边偷乐,启口道:“昨夜你赢了很多银绞,我那份呢?”
“呃……”
黄仙快手捂住荷包,一双黑光绿底的眸胡乱地发飘。
一个不慎被胡裴幽幽水润的眸光捕捉了去。
她吓得打个嗝,忙单手捂住嘴巴,“胡林说得对。哦,我想起来大夫人房里还有事,先走了。”
临走时,她把一颗光点砸向胡裴。
胡裴探手接住,打开掌心。
一颗明亮圆润的白珍珠。
他把珍珠捏在指尖转悠,含笑弯起唇角。
黄仙定是偷吃那炖了汤的大将军,却嫌不够,才来嚷嚷。
她身上的鸡味儿遮都遮不住。
胡裴撇开黄仙的事,想起昨夜的热闹。
胡坤与胡琛、胡棠虽为兄弟,却都不是同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自然会有纷争。
不过一点财帛,就乱了三人的心。
加上侍从害人的事,又是胡坤和胡棠两人的侍从,分明给两兄弟打了个结,埋了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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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胡府三房的七小姐胡芸翎也在对母亲居衡夫人说:“娘,老九这家伙真是门儿精。
昨夜,他把我哥换了胡坤。
我哥那点私房钱,你我都清楚,能有什么呀,还不如我钱多。
几局就输个精光。
大哥倒是赢了很多,可赢得还不是他二房里的东西。
这下,他被胡棠给惦记上了,加之两个侍从的矛盾,估计要咬碎牙和血吞。
嘻嘻,我师父说得对,人啊,莫贪财,舍本逐末,失之大哉。”
居衡夫人轻戳念念叨叨的女儿额头:“不学好,竟是些算道。
你若真不成婚,就去好好地挣个国学大考的名声,再去捐个官做。
老大不小,别整日个跟铜臭为伍。”
“娘啊,我志不在此,何必强逼我。你不如好好劝劝傻哥哥呀。”胡芸翎嘻嘻笑道。
温婉的居衡夫人轻轻地摇头:“你哥倒是有心做官,偏偏为人憨实不机灵。
人跟着小九倒是得些便宜,可惜性子生在那。
如今这世道没禁女子当官,偏偏女子一到年纪就想去嫁人,成家后又相夫教子,生生把自己锁进后宅。
我儿明明聪慧可人,不喜嫁人却偏偏喜欢这些个叮当响的玩意儿。”
“娘啊。你说这么多是怪生下胡阳和我,拖累你吗?”得了母亲的瞪眼,胡芸翎又噘嘴笑道,“那得怪女人的肚子才能生孩子啊。”
居衡夫人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睨过去道:“真是……我气得是生孩子?我气得是早早遇见你爹,又气他早早提亲。”
“呜呜……娘啊,没有爹,岂能有我呢?”胡芸翎扑揽住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摇晃道,“不说爹。那满是铜臭香味、会叮当响的玩意儿才不会骗人。
我是越赚越来劲,女儿就喜欢这个。
待得日后我赚足银钱,自请开府,再纳他几个美夫郎,学学二叔院里享享齐人之福,或是那沈家传人沈天心独身自乐、逍遥世间,不比你闲居在家强吗?”
胡芸翎昂面,孺慕地望向聪慧的母亲。
居衡夫人不轻不重地打在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手上:“收起你那不着调的心思。齐人之福岂是好享?
你不看看今日这把火,把你二叔房里都点着了。
你再看看你那二婶,她几个‘姐妹’,哪里是省油的灯。你二婶一直跟你二叔过,不过是不想便宜别人,挣那一口气罢了。
开府这事,为娘支持你,但是齐人之福,不如一心人,好好学学你爹。”
“知道了知道了。”胡芸翎不太在意地挥手。
母亲既是埋怨父亲挡了她女子为官的前程,又觉得父亲痴心于她一人而心生喜悦,真是复杂又难解。
胡芸翎流转眸光,又揽住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摇,“阿娘,改年若是来个女皇帝,咱们女人才真正有天下呢。”想象女子当帝后,解放女子于育儿教子一道,大可押男子在家教子,而女子去俗世朝堂挣它一翻天地出来。
男女之间在这世道上就是那高山,先头总要山比山,谁更高一筹,待比出来后才有流水出山之美,互为一体、融为景画。
偏偏被胡芸翎一语成谶,来日大周真有女皇上位,她也就真正地享受把齐人之福地喧嚣乐闹。
三房母女说着体己话。
二房胡云知那边已经鸡飞狗跳。
胡云知头大,以前觉得这些儿子女儿乖巧懂事,如今已会互相推搡指责,连正妻、平妻、还有少妻都开始互相攀较,从台下直冲他的眼前台面来。
闹不安单的他气得直接出门,摸去鹤鸣台后的良宵阁,一连好几夜都没回府,直到大哥胡云深派人来催,才不情不愿地回西苑。
**
数日后,雪后初霁,天光明媚人见嬉。
胡裴抱上干净的飞白随老太君一行上乐尼寺拜佛。
乐尼大僧,乃是加尼佛信徒,行走大陆、教化百姓,同儒门一起教懵懂稚子开蒙学务,在民间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
乐尼大寺随乐尼僧道的扬名,渐渐地成一众求官拜学的去处。
老太君年岁已高,出门的机会不多,但拜佛极为虔诚。
至乐山脚下,她凭一根拐杖,带几个孙儿孙女徒步上乐尼寺进香。
为得无非是替儿孙们求来年平安顺遂,能够官运亨通。
胡家的子嗣向来不丰,一脉单传。
有一代甚至是靠女儿娶赘婿连续。
这一点上同轩辕帝室颇为相似,一代代的轩辕帝也是看中胡家这点,才一直让胡家掌管玉碟名册,成为春官世家。
胡家至老太君这代连生三子,而二儿子又别树一帜,开花结果无数。
这才把胡家的子嗣门面撑起来。
但是撑起来后也多纷扰,家财不够分、官位不够挣,又是一大难题。
老太君进黑砖白墙的瓦寺内,扣跪在乐尼大佛前,诚心拜着,祈求子孙和睦,共济胡家。
她还拉一旁仅弯身的胡裴跪下来,别的孙儿孙女都抢着跪,偏这个神人入世不跪。
胡裴不是很情愿。
这种事求神无用,端靠人心自觉。
碍于一大家子兄弟都在,又被老太君瞪拉着,他才试着跪在蒲团上。
雷冥尊在他屈膝时,直接拿爪子按在胡裴的手背。
没探出锐利的爪甲,以一点软肉扣在他的手背。
一双红眸凝在胡裴的眼睑,似在说:“你敢跪下去?”
胡裴偏就不如他意,压狐狸头一起叩跪下去。
雷冥尊气得发出“嘤嗷”叫声。
老太君见胡裴跪了心里满意,这会皱眉道:“小九啊,抱这玩意进殿是对乐尼大佛的不敬。”
“祖母,这寺里眼前这尊佛最大,既了了,我带它出去走走吧。”胡裴趁机道,二话不说把位置让给后面跃跃欲试的胡阳,穿过一众兄弟姐姐,转道去寺院后/庭。
胡林、明泉没跟着他。
侍从有心为家人祈福,胡裴允了后,俩人自去拜神佛。
胡裴穿行在进香观雪的人流里,过寺院后/庭,往后山有风景可瞧的地方走去。
他边走边道:“这乐尼怎么了?对人间有功,还不能跪她?还是你自以为是雷冥尊,冥界之主,就不把佛看在眼里?”
雷冥尊的魂识张口道:“休得胡言。
她以法身为烛,燃为黄泉冥火,确实为君州生灵点起彼岸红烛路。
但是,她和我同属九幽护尊,你会向你的同窗叩拜?”
“……听来是可歌可泣的人物,当受人世香火的供奉。”胡裴淡笑道,不接他后半句。
雷冥尊巴拉狐狸的前足,正要下地,就听胡裴道。
“你若下地脏了脚,不要再叫我抱你。”
雷冥尊扯了扯狐狸嘴角的皮褶,状似在笑:“这是你的身体。”
他最终也没下地。虽心里觉得这雪地干净,朝歌……是觉得沾湿毛发,会湿了他自身吧?
胡裴是一点儿都不像以前的朝歌了。
“那又如何?如今待在这身体里面是你。”
胡裴踩在无人过的覆雪山径上,昂首望下。
漫山冰花玉树,弥漫一色冰白。
人站其中,耳闻潺水溅冰破浪,滚流而去。
他的心觉出开阔之意,吸口冷气入肺腑。
沁凉里含有山间冰雪木气,淡笑道:“做人也好,作妖也罢,不过是尘世沉浮之生灵。寻寻觅觅,一解心中谜团。”
雷冥尊的狐狸耳轻动,一下蹦出胡裴的怀里,向雪地山道上跑去。
胡裴看它跑走蹙了眉,转身往来路的道下山。
雷冥尊以四足浮雪,立在半山腰看胡裴头也不回地离去,十分不解他得这种心态。
狐狸的红澈宝石目色里摇坠出沉淀暗色,伴随粉鼻前飘呼的热气浮荡向不知何处。
当年的朝歌啊,哪里会这般冷沉中透出抑尘的气质,多是鲜活明朗……
白狐的尖嘴边连白毛都耷拉下去,昂首扬踢,又追上去。
胡裴边走边听身后的动静。
曾经追在那角银白铠甲出九幽,已用尽他毕生追寻他人的力量。
曾暗暗发誓,这一生但凡记忆尚在,都不会去追逐另一个人或物的脚步。
他愿意舍弃一切,换得那丝衣角回首。
对于旁人,此生已无心力再追。
因为,心随那袍角,早已远游。
这篇可能会觉得男女混杂。
我对BL的理解,就是两个男人的感情。
但整个世界不会环绕两男转悠,虽然他们是主角。
我的配角们也会突出她们的性格,不论男女。
至于写不写的好,比例侧重等,看功底了。
人皆而有美,但以心观之。
人皆而有恶,源于这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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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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