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兰舔了舔唇角，动了动身子往后挪，张宓轻笑，把人搂回来，挑眉瞧着谢玉兰，“躲什么？方才那么聪明，怎么现在要做小哑巴？”

“没有…”谢玉兰低头，抓着张宓身前的布料揉来揉去，声音恍若蚊鸣，“算…算…算…”谢玉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算出来什么，张宓知道这是面子薄说不出口也就不再为难，双手抓住腹前作乱的两只手，感叹一声，“按照你们现在青年男女的说法，应当…是在交朋友。”

“为什么是我们？”谢玉兰不喜欢这个说法，“我和先生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

见人委屈，张宓调笑，“怎么，想和先生一起做老古董？那你可就和邝慈生做不成好朋友了。”张宓故意提及邝慈生，带了不少醋味儿，谢玉兰自然也听的明白了，讨好的去拉张宓的手，委屈嘟囔，“先生是故意的，是报复，报复我前些日子故意提邝慈生刺激先生。”

“嗯哼。”张宓不知可否，任由谢玉兰玩弄自己的手指，瞧人还真玩的有滋有味的，勾了勾手指失笑，“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时候不早了，先去上学。”

“啊？”谢玉兰嘴角扁了下去，拉着张宓不肯撒手，“可是这才刚刚…”

“刚刚什么也不能耽误了学业。”张宓低头在谢玉兰额头落下一吻，拍拍后背叫人起来，“快去，晚上回来有的是时间腻歪。”

谢玉兰因这一吻失了魂，后头张宓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两句，稀里糊涂的就上了马车被送到了学堂，都坐在座位上了，还久久缓不过来神。

“喂！”邝慈生凑到谢玉兰耳边高喊一声，吓得谢玉兰身体一抖，书桌都跟着晃了晃，愠恼的瞥了邝慈生一眼，邝慈生被这么一瞧，非但没收敛反而越发来了兴致，“谢少爷今儿气性这么大。”

“还不是你故意吓我。”谢玉兰作证了侧身胳膊撑在邝慈生桌面上，“做什么？”

“瞧你丢了魂儿，给你喊一喊。”邝慈生笑得欠揍，趴桌子上，“怎么了这是，要应应景，瞧着马上入夏了，你来个思春。”

“啧。”谢玉兰扭头就要走，邝慈生眼疾手快把人拽住，“欸欸欸，别走啊，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谢玉兰甩了甩袖子，这才靠回来，没什么好气，“做什么？”

邝慈生依旧吊儿郎当的，好似再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成玉打算考北京大学的德文预科班，准备日后赴德留学，我也打算一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留学？”谢玉兰几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去，我的德文成绩烂成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说是一起考预科班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可要是说留学，那还就算了吧。”

“别啊！”邝慈生拉着谢玉兰胳膊竭力挽留，“你别妄自菲薄，上两年预科班，只要你好好学，语言过关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出国也有个照应。”

谢玉兰依旧摇头，转回身去，“我真的没有留学的想法，你们两个去也有照应，何必非要加上我呢？”

“是不是你家那个大家长不同意你出国？”邝慈生啧了一声，一拍大腿，越发笃定，“肯定是了，迂腐，迂腐之极！”

“邝慈生，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带上我家先生？”谢玉兰也上了脾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软柿子，不然也不会和邝慈生在街上动手动到直接进了警察厅，“我都说了是我自己不想去，你往旁人身上扣什么帽子！”

“什么叫我扣帽子！”邝慈生拍桌而起，教室内学生纷纷侧目，邝慈生强压着火气坐下，拽着谢玉兰领子，凑到谢玉兰耳边，咬牙切齿，“你明明知道那群阔少爷们是怎么说你的，出国离开，离那个老古董远一点不好吗？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谢玉兰肩膀一动将人撞开，“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是不想去留学！留学名额本来就有限，且不说我有没有能力够得上留学的门槛，可即便够上了，我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我学习能力并不强，如今出国的学生大多是为了寻一个救亡图存的新道路，我为什么要因为一己私欲占了真正有能力之人的名额！”谢玉兰胸腔剧烈起伏，况且他本来也没有想离开张宓。

邝慈生怒不可遏，指着谢玉兰的手指颤抖无比，“你…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谢玉兰抱着凳子往前和邝慈生拉开一大段距离，任由邝慈生在身后如何闹腾也不肯回头，就这样熬到散学，邝慈生抓了书本转身就走，是同水火的模样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

谢玉兰见人走了，更不着急，慢慢悠悠的收拾好了书本，往学堂外去，家骏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谢玉兰上车坐下，默不作声，就等着回家瞧见张宓再诉一通委屈。

蔫蔫儿的“小猫”见面就讨抱，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心疼。

“这是怎么了？”张宓手上的账本都来不及合上，就急匆匆往前走，抱住人往怀里搂了好一会儿，才揽着人在窗边坐下。谢玉兰不肯自己坐，尤其是今早刚说的两人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恋爱关系，谢玉兰便更不肯还和张宓隔着个茶几坐。

“好好好，坐我腿上。”张宓没了法子，哄着人坐下。谢玉兰满意了些，一坐下就去搂张宓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在张宓脖颈间蹭了又蹭，实在是考验人的耐力。

“谁惹你不高兴了？”张宓身体略显僵硬不适的动了动，谢玉兰不满，扶着张宓肩膀起来，满脸都在控诉张宓方才动作有多伤人心，张宓欲哭无泪，强忍着将人抱回来，“抱着，抱着…”

谢玉兰闷哼一声，又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邝慈生非要我和他一起去德国留学，我都说了不去，可他还是不停的叫我去。”说完脑袋就又扎了回去。张宓失笑轻拍，“那为什么不想去啊？”

谢玉兰声音闷闷的，就在张宓耳根子边上，“因为我笨啊。”谢玉兰又搂紧些，“我明知道那些东西我学的没人家好，我还会的比别人慢，出国名额少的可怜，当然要留给那些一心救国报国的有能力之人…”

张宓听的揪心却又觉得欣慰，侧头吻了吻谢玉兰的发丝，“不笨，我们玉兰小少爷可不笨，聪明又善良…”指尖插进头顶发丝，摸索着发顶打的旋儿，陷入沉思，许久，嗓音沙哑开口，“那如果…不论名额呢，你想去吗？”张宓将人抱紧，阖上双眼。

谢玉兰拧眉，张嘴轻轻在张宓脖颈咬了一口，责备道，“当然不去啊，先生方才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嘶…”张宓吃痛，但却松了一口气，被人骂人反倒笑盈盈的，侧头揉着谢玉兰脑袋致歉，“听了听了，这不是怕你只是因为名额的事情才不去。”

“当然不全是因为名额。”谢玉兰对着牙印舔舐落吻，张宓倏地僵硬不敢动弹，“主要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便有幸跟着去了，也做不出什么事业…”谢玉兰声音弱了下来，张宓抱人坐正，叫人和自己面对面。

“怎得现在这么丧气？什么还没做呢，就开始想这些后话？”

谢玉兰不想回答，插科打诨的要抱，张宓抓着人坐直，不说抱也不说不抱，谢玉兰见逃不开，垂下脑袋，“本来就是啊…我成绩常年不上不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若说上学是为了什么，旁人可能早就目标明确，可我更像是随波逐流，见先生上了学，我便也想和先生更近一点也去上学，但是对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兴趣，去了也就是添个人头，有什么意思？”

“没人要求你成就一番事业。”张宓被谢玉兰这番话说的动容，便也不再拘着谢玉兰不给抱，松手任由谢玉兰往身上贴，搂着人顺背，“不知道想要什么，咱们日后再找就是了，也别说什么不如旁人的话，世上总会有超脱平庸的能人义士走在时代前沿，可也别就因此将自己蒙了尘，要我来说，我们玉兰是小小年纪了就懂得中庸之道的智慧，旁人可是悟不来。”

“先生哄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谢玉兰终于是有了点儿精气神，不再蔫儿蔫儿的，人也不再没骨头似的抱着张宓撑着身子，坐起了身来。

“我可没哄人。”张宓笑笑，架着谢玉兰腋下把人从腿上抱起来，等人站定了松手起身往书案面前走，“实话实说，毕竟是在我府上养大的，再差也查不到哪儿去，就是真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那也是我没起个好头，顶多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说罢，将瞧了一半的账本捡起来，瞧了两眼，视线又不自觉的往谢玉兰身上瞟，谢玉兰瞳孔有些涣散，估计就是在琢磨些什么，若是没猜错应当就是在想和邝慈生的事情，以张宓对谢玉兰的了解，若不是真把邝慈生当作了知心好友，谢玉兰断不会因为和人闹了个不愉快就回来又是撒娇又是委屈的说那么一大段话诉苦。

“明儿一早去找福伯领钱，要多少随你，晚上放了学也可以晚些回来，我就不叫家骏去接你了。”

谢玉兰愣了愣往张宓身边走，“先生这是…”

张宓放下账本失笑，“给你和你的好朋友留下处理问题的空间，总不能你俩讨论争辩，我叫家骏在旁边候着听着时不时再给你俩拉拉架吧。”说着账本轻轻在谢玉兰鼻尖上点了一下，“当年不就是你委屈的要哭，说沈璧君拉偏架…”

谢玉兰面色一红，“先生您怎么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张宓轻笑一声，账本终于被翻了页，也夺回了张宓的视线，理所应当道，“家骏去了必定是拉偏架，与其这样，还不如压根儿就不去，而且我觉得你能自己解决好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