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叫我醒来的吗，你叫着我的名字。”

琳琅咯噔一下，然后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冲沈骁跪下低头谢罪。

“主子恕罪，奴以前听说，要让噩梦中的人醒来，要赶紧叫他名字才行。”

沈骁已经没有力气再管他跪不跪的问题了，他也不想再怀疑什么了。

“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谢谢你叫醒我。”

徐念声音本就像小姐，以为是小姐叫自己没什么奇怪的。

小姐已经死了，已经死在鹿城里了。

沈骁知道，他现在不想有任何多余的幻想了。

他遇到徐念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一个女子面对屠城，结局多半都是死。

要么死的干脆，少受痛苦。要么就是像徐念这样，努力活着，却要面对无尽折磨，甚至差点也难逃一死。

他以前还留有一点幻想，比如小姐当时并未在鹿城，她还是好好活着的。他想找到她，护着她，然后用尽全力的对他好。

可梦境之后，他已经主动粉碎了自己的幻想。他愿意让自己接受小姐已经埋身鹿城，也不愿她经历徐念的一切。

徐念，就是幸存者的一个缩影。若她再生成小姐那样的模样，只会活的更加屈辱，更加痛苦。

沈骁看着徐念端来水，便起身简单洗漱了下。他身上满是疲倦，任她帮自己穿好衣服。

“主子先喝点水，再出门吧。”徐念一边说着，一边递来一碗水给自己。

沈骁接过碗，才发觉确实口渴。他一饮而尽后将碗递给他，便准备出门。

徐念还是像往常一样，送自己到门口：“主子昨晚怕是没休息好，今天骑马也请当心。”

沈骁点点头，却在走出两步后又折了回来。

“那件事，侍奉主子也不能忘了。”沈骁指了指院里的灯，提醒着她，“晚上，记得点上。”

琳琅心想，果然连沈骁都看的出来，侍奉他太轻松了。

“是。”她应下，冲沈骁笑着微微屈身：“主子慢走。”

“嗯。”沈骁点点头便出门了，比平日里多了一点回应。

琳琅看他比平日里愿意多说一个字了，对他今天的状态放心了一点。

看她走后，她又与平日一样，回屋睡去了。

琳琅睡醒后对自己的月例钱有了规划。如今算下来药效不够半年了，若要继续维持，需要提前两个月继续服用。

沈府吃住的待遇不错，但琳琅的月例钱是按照粗使的水平定的，高也高不到哪里去。算算自己辛辛苦苦干三个月，才能挣够买药钱。她打算继续这样伪装着，等奴契满了就离开这里，不再与沈骁有牵扯。

沈骁已经与她不再是一路人了。他会娶城中的贵女，前途无限。而她只是一个家奴，奴契满了，做个平头百姓，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就好。

琳琅仔细一算，已经来府里三个月了。她感觉自己身体的疲乏感明显减少，气色也好了很多。

收拾沈骁床榻的时候，才发现他昨晚出了很多汗，也才反应过来早上没有给他换身干净的里衣。她提前将里衣准备好，便接着歇息，等沈骁回来后再继续侍奉。

**

沈骁忙完公务，回来的时候又是深夜。

他一整天里时不时会想到昨晚的梦，心口憋闷的难受。

他知道这是梦，但梦里的真实太过强烈，无法忽视。

沈骁一整天都觉得自己不在状态，有些浑浑噩噩的状态。等他回到府里，看到徐念点完灯冲自己走来的时候，脑子里似乎才清醒了一些。

因为她已是贴身侍奉自己的人，徐念不再像以前那样点完灯就离开。她冲自己笑着说了些主子辛苦之类的话，然后便跟在自己身后。

沈骁回了住处，就看她端着一碗汤进来：“主子昨晚怕没有睡好，奴拜托厨娘做了安神汤。”

夜已深，沈骁喝完那晚安神汤，便看徐念将水盆端了进来。

他自己洗好，便脱掉了外衣，准备自己换上里衣。

“下去吧，我自己会换。”沈骁还是不喜欢当着她的面换里衣，上次也只是让徐念给自己换了上衣。

琳琅只能感慨伺候沈骁当真是省心。她将水盆端走，准备退下的时候，留意到沈骁屋里的蜡烛快燃尽了。

琳琅出去后又进来，为他换了根蜡烛。却看沈骁靠在床头，没有要睡的意思。

“主子，要帮您熄灯吗？”

沈骁轻声回了句：“不用。”

他其实是累了的。一夜噩梦，身体也是疲乏，但他不敢睡。

“主子。”徐念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抬眼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神情，“主子昨夜怕没有睡好，今晚再不歇息，会伤身子的。”

若换旁人提醒，沈骁只会头也不抬的让他退下。但徐念还是让他将视线多停留了一会。

烛光将她的眼眸衬得愈发漂亮。

她语调轻缓，神色温柔，眼里也只有他。

沈骁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莫名有了些失神。

“我睡不着，晚点再休息。”他有些匆忙的收回视线。

“主子神色困倦，要不先躺下吧。”她循循善诱着。

“不必。”他直接拒绝。

“主子。”徐念柔声问他，“奴想请主子应允一件事。”

“说吧。”

“奴怕主子又做噩梦，想陪在主子床边。”

沈骁回眼看去，就看她神色忧虑的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被徐念看穿了。

“不用，我没事。”沈骁自己躺好，平躺后手腕放在额前，眼神却有些茫然。

“奴今日害怕极了。奴怕主子醒不来。”徐念看着他，“若主子昨夜遇了梦魇，民间有说法，熬过今晚就好了。奴想陪主子一晚。”

沈骁不知她话里真假，却也希望能让这梦境过去。

琳琅是随口编的。她感觉得到沈骁似乎害怕入睡，但她更怕沈骁不睡猝死。

“徐念。”沈骁轻叹一声，“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转过身支着胳膊看着她。

“你的主子，被噩梦吓得不敢睡觉，很可笑吧。”

“主子，您是活生生的人。”徐念起身，帮他稍稍拉好了被子，“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怕是主子这样优秀的男人，也是人。”

沈骁轻声一笑：“说主子优秀的是你，不想被主子要身子的也是你。”

徐念脸色一红。

“徐念。”沈骁难免好奇，“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奴若说了，主子可同意奴的请求？”她开始讨价还价。

“你说实话，我便同意。”沈骁看着她的眼睛，“真话假话你主子听得出来。”

琳琅看着他，简单而直白的说了出来：“主子是奴心里的英雄。”

她轻言轻语，眼眸里尽是他。

沈骁神色一顿，收起胳膊，平躺着不去看她:“假话。”

琳琅看他不认账的样子，脱口而出：“主子是铁了心不让奴陪了吗？”

“坐到床边来。”沈骁用手指敲了敲床榻。

琳琅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后就看沈骁伸出右手：“左手给我。”

她不解的伸出手，就被他用右手温柔握住。

琳琅一时想抽离，却被他紧紧抓住。

沈骁抬眼，有些嘲弄的看着她：“怎么，说要陪主子的是你，不配合的也是你。”

“主子。”琳琅半天才憋出来这句话，“奴说的陪，是在您旁边守着，不接触的。”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沈骁闭着眼逗着她，“你说若主子想，也是愿意亲身侍奉的。”

琳琅没想到他拿这话堵自己，也不想输了气势：“奴自是愿意，只要主子不嫌弃奴难看就行。”

“我从没觉得你难看过。”沈骁纠正着她的想法，“以后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琳琅被他说得有些脸红，还好他闭着眼去。

她抿了抿唇，有些局促的别开眼。

沈骁开始有些倦意了，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安顿着：“熄灯吧，等我睡着，你就可以走了。”

他今晚有了“药”，便也安心了一些。

若再是梦魇，就随它去吧，至少还可以在梦里再看到她。

那一夜，沈骁没有再做梦。

醒来时已是天亮，他知道自己起晚了，也觉得自己的梦魇应该是过去了。

转眼看去，徐念还靠在榻边。她没有离开，手就这样被自己握了一晚。

沈骁他看徐念困倦的点着头，这样的睡姿定是一夜也没睡好。

他轻轻起身，将她抱到床上，小心的放平。

徐念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与自己的脸贴的很近。

“睡吧。”他轻声说。

琳琅以为是在做梦，给沈骁点了下头，便毫无心理负担的又睡过去了。

沈骁看她像猫一样，慵懒着轻哼了一声，然后正面对着她舒展了下身子，转过脸熟睡过去。

随着她轻缓的动作，她玲珑的身线被沈骁尽数看在了眼里。

他之前只是觉得她腰细，现在才注意到，她该长肉的地方都长得恰到好处，不该长肉的地方也是一丝多余的累赘都没有。

他想不通，几个月怎么变化这么大。

他以前觉得小姐的身姿是最漂亮的，现在看着徐念，沈骁虽不想承认，但男人的视线说不了谎。

他本就被她慵懒的轻哼弄得心口发痒，如今又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沈骁一边别过眼，一边帮她盖好被子，自己收拾好一切后，便离开了。

**

那样的梦魇以后也没有再出现，梦里再遇到小姐，便只有与她曾经历的回忆。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观兽台冲自己欢呼的时候，她用手指写上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吻她的时候......

梦里是无数的记忆碎片。他的梦，终于从梦魇变成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