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叶再次接待周、简二人时，是在四壁涂蓝的治疗室里。

“具体的流程我刚都介绍了，简化来说就是先注射诱导素的针水，调整易感期。药水起作用的时间在半小时左右，大概六个小时之后，两位进行了两次标记后，再分开，进行不同的项目。快的话今晚能结束，没问题吧？”

焦叶看着二人坦荡荡的脸，没有半点忸怩作态，心中也猜不出他们关系。

二人无异议，护士进来给二人打针，从旁观测，时不时嘱咐几句话，类似“第一次Omega都会比较难受，所以我们中途会进去替周先生做一轮疏导”，或者“Apha的进攻性比较强，简先生如果觉得自己理智上控制不住，就把手环扣紧点”……

周蓑云本来不紧张，临到头又心里发怵，像洗干净了送上刑场的小猪崽。

药水从腺体部位进入体内，那块薄肉很快躁动起来，周围的血管和肌肉在膨胀，由脖子到后背一路渐渐酥麻。

周蓑云隔着两米观察简辽燃，Apha的反应更加剧烈，类似发烧症状，皮肤透着热烘烘的红，尤其唇色更赤艳，呼吸声加重。

“简辽燃，没事吧？”声调已经走形，周蓑云闭了声。

简辽燃嗤一下，像笑又像透气。

焦叶盯着墙上钟，大概二十分钟，便唤道：“差不多了，我们去附属楼吧。”

附属楼是住院部，最顶层的VIP房间被简辽燃定下。进了房间，周蓑云感到一丝凉意，原来是猛烈的空调风打在脸上。

屋内设备像一个两室一厅的样板间，欧式装修，配备了浴室和厨房。

焦叶换了鞋，入屋介绍：“床、沙发在每位客人使用过后都会换一批，冰箱和净化器每两天清理一次，食物都是新鲜的。酒吧的酒任意喝，不过你们这种情况我就不太建议饮酒了，会加重身体负担。柜子里有新的睡衣，你们提供的衣物也都挂在里面了。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按铃呼叫，屋里装置了十五个紧急按钮和电话。我们进来疏导之前会再次跟你们通话，请不要睡太死了。”

焦叶说完，退出房门：“六个小时会有两次信息素分泌高峰，两位在这个过程中要适量补充葡萄糖和水分。”

房门关上，周蓑云轻笑道：“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要完成什么上太空的艰巨任务。”

他的后脖子没有抑制贴，摸着那块薄肉很滑腻，一边摸着一边往沙发坐过去，反正他是鱼肉，什么时候简辽燃满油了，他再来开车。

身边挤进来一个热乎乎的人形抱枕，挨着周蓑云的胳膊，周蓑云继续用遥控调电影频道，打算选一部电影打发掉几个小时。

简辽燃指着屏幕上一部黑白老电影：“这部好看，都是老戏骨。”

周蓑云跳走它：“黑白电影好闷，我想看爆米花超级英雄。”

简辽燃遂往沙发里一瘫，说：“你渴吗？”

说完起身去吧台拿来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给周蓑云，自己咕隆灌进一整瓶，水润过的嘴唇转眼又蒸发了，越喝越干。

选定电影，周蓑云将声音调高两度，房间内都是开场时候爆破的特效声，饶是电影再吸引，他的大部分精神仍旧在皮肤上，一片片战栗逐渐涌起，某种东西精准地围绕着他的后脖子那块肉“偷袭”。

电影里主角初次相遇在河边，船桨泛水，水声泠泠。周蓑云盯着水花晶莹跃出河面，醉在春光中，他便也有点醉。

主角养了一条萨摩耶，从田间奔跑而出，激动地扑向他的怀抱，周蓑云仿佛也感觉到长而软的毛撩过他的脸。他的怀里也有一条巨型动物，用尽力将他四肢绞住。

信息素游走，四肢出现短暂麻痹，周蓑云再握不住遥控，摔进沙发里。

电影播放到尾声，周蓑云茫然盯着电视，两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

浴室门打开，简辽燃穿着短袖T恤，头发仍旧滴着水。

“巴斯克、抹茶布丁还有哈根达斯，你吃哪个？”简辽燃拉开冰箱，回首问周蓑云。

周蓑云也穿了一件短袖T恤，通身爽利多了，回：“雪糕。”

简辽燃拿着两个雪糕过来，坐到沙发上，两个人默了默，同时撕开纸盖。

“慢点吃，太冰了。”简辽燃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前边凸起的脊椎骨，吐出一口冷气。

周蓑云重新选电影，一边闷闷道：“感觉像被关起来一样。坐够六个小时的牢才能出去。”

简辽燃吃得欢，说：“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什么了？”周蓑云猛地回首瞪人：“那种状态相当于断片，说的话都不算数。”

“不逗你了。事完了我请你吃大餐。”

沙发边的电话铃声响起，简辽燃接起来，然后起身去给焦叶开门。焦叶领了两个医师进来，将周蓑云领进其中一间卧室。

疏导的过程类似按摩，无非是松弛刚刚紧张的腺体，让它不要压迫到神经系统。

“疼痛是正常的，因为信息素的大量交合会让你的腺体膨胀，压迫到某些神经，就会增加疼痛，之后腺体会产生标记的Apha信息素的肌肉记忆，就会慢慢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状态了。”

周蓑云感受着膏药冷敷在腺体上，满足喟叹。

“这个时候如果你和简先生想要孩子，几乎是百分百能实现的哦。”焦叶在旁边提点。

周蓑云唰地挺起后背：“不想。”

焦叶拿出一个登记表，循循善诱：“没关系哦，先给你们做个登记，以后有宝宝了，可以来我这里做进一步的检查。”

周蓑云趴回去，他开始考虑丁克的可能性。

做完疏导，焦叶等人退出房间，房内又只剩电视喧哗声。这次简辽燃选了一部间谍片，周蓑云与他相安无事地看了半个小时。

忽然，简辽燃啪地把电视关了。

周蓑云全身细胞叫嚣着“进入大战前的最高警戒状态”。

“沙发太小了。”简辽燃撩起袖子，胳膊一片青紫，有可能是撞的，也有可能是掐的。

周蓑云率先起立，埋头走进卧室，矫情那种东西，第一次有就够了……

六个小时后，简辽燃和周蓑云衣冠楚楚，打开门。焦叶在门口笑脸相迎。

“太棒了，第一次磨合效果非常好。”

两列医师端起、即将鼓掌的手，在简辽燃无声地迫视下，缓缓放下。

一列医师服务周蓑云去做腺体保养，另一列簇拥着简辽燃去注射抑制剂。

办完所有事后，简辽燃开车将周蓑云送回南桐别苑，两人最终也没吃上大餐，在屋里煮了四袋饺子。二人明天都有行程，在玄关处，简辽燃又将人按在墙上办了一会儿才分开。

简辽燃走时顺走了五个玩偶，周蓑云抢救回来五个，这会儿全收进行李箱中。

他把拔掉的监控又连上电，自从那天气鼓鼓从周家回来后，他就断了周贯毅远程监控他的窗口。

这几天周贯毅给他发过几条问候的信息，周蓑云都回了，但碰上周贯毅替柳羽律说好话，或者让他去跟柳羽律低头的信息，他便当看不见，一概沉默。

周贯毅寻思他要冷静几天，便没有上门来找。因此当监控重新通上电时，周贯毅立刻打电话过来。

周蓑云接了，其实他对周贯毅没什么怨念，虽然他包庇沈竹意一家人，但是在端水方面，他已经斜得不能再斜，无论有理没理，总是立场鲜明地偏袒亲儿子。

周贯毅的声音刷了几遍油，腻歪得很，喊：“云宝啊，吃饭了吗？”

周蓑云揉着额头：“吃过了。我明天要飞去外地比赛，过一个星期再回来。”

“去哪里比赛？”周贯毅佯装不知，其实柳律羽和沈竹意通话时，他听的一清二楚。

“大草原啊。”周蓑云想起一件事，问周贯毅：“我手机收到一个订单文件，你给我买了一辆新车？”

周贯毅：“你的车不是被盯上了吗？我就给你安排了新马甲。”

周蓑云：“没少上网啊，老周。新马甲都出来了。”

周贯毅柔声：“又不是只有你爹地才有手机，我也有手机的，我把你的视频全赞了一遍，我还加了你的粉丝群，现在也是余光同行的一份子了，他们说考核期是一个月，每个晚上都有任务呢。”

周蓑云大笑，周贯毅讨人欢喜的勤奋劲比一些只会隐身的老爸强太多了。“你别掺和了，那些都是年轻人玩的，你一把年纪熬夜，小心秃头。”

周贯毅嗷叫一声：“就嘴皮子锋利这点，你就和你爹地一模一样。我的头发跟同龄人比，那是亚马逊森林与街心公园的差距。”

周蓑云：“为了亚马逊森林的名誉，你还是别熬了，我不差你这么一个粉丝，我差的是一个永不秃头的爸。”

周贯毅叫周蓑云哄开心了，说：“你不生气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比赛完还是回家住吧。我和你爹地都想你了。”

周蓑云回他再说，一转到这个话题，父子俩就多了隔阂，周蓑云闲聊两句挂了电话。

夜色愈浓，周蓑云睡不着，点进与自己相关的视频，每条视频都在扒他的衣着行情，这种视频亏周贯毅也赞得下去。

原以为都是旧新闻，没想到刷出了南桐别苑的趣闻——文帝度和沈竹意两人被拍到同进同出一栋楼。

呵，评论倒是很宽容。因为沈竹意是Beta，文帝度是Apha，粉丝将两人关系往知己方向引，透露沈竹意住进南桐别苑，是为了替文帝度疗伤，请大家为伟大的友情干杯。

配合沈竹意被拍到的各种在贵族学校文艺周演出的照片食用，路人刷过都要滑回来，留下一句“沈竹意家世好人品更好”的评语。

有了沈竹意这个参照组，评论偶尔提及周蓑云便刻薄得多，譬如“凭上位淘汰掉实力选手，他出门怎么不让车撞s”或是“圈里的规则没人比ZSY更懂”此类言论。

不过“余光同行”的战力堪比评论区的恺撒大帝，但凡骂得难听的，全被追着骂回去了。

周蓑云披了马甲下场，点进一条条骂他被车撞的恶评，在人物头像旁点击举报按钮，举报理由是“网上蛆虫，人类之耻”。

点着点着，他忽然返回评论区看了一棵绿树头像的ID，显示的也是A市，仍旧自称猛A树先生。

这位树先生最近的言论越来越偏激，周蓑云看他点过赞的视频，在视频底下找评论，翻到好几条诸如“ZSY，你怎么敢和他在一起？对我却熟视无睹。”或是“他们爱慕你的青春，只有爱慕你仓惶逃跑的背影，爱慕你受伤流泪的眼睛，爱慕有你的晴天，爱慕有你的暴雨。”再或者是“对你思念化成具象化的雨，打在你的脸上，让你清醒，让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有我是真心。”

周蓑云后背像被刀背刮过，产生被威胁的恐惧，其余更多是恶心不适。

所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周蓑云对此早有觉悟，之前任由这位树先生向外界提供虚虚实实的信息，无非是想借他之手，将热度推高。

可简辽燃说这人住在南桐别苑时，他的危机感便日渐加重。他决定，决赛之后就将人揪出来，该报警就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