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戏,是强吻场。
何曼原本并不喜欢这样的商业桥段,但投资方坚持必须"增加话题感"。唐婉早在群里说过"已经准备好了"。
拍摄开始前,沈凌赫站在光圈的中央,做最后一次走位。聚光灯落在他肩上,光线切出冷白的一层边。他背脊笔直,声音低沉:"角度再偏一点,会挡到镜头。"
摄影师老刘按照他的建议调整了机位,果然,画面构图立刻舒服了许多。"沈老师真是专业。"他由衷感叹。
那一瞬,唐婉忽然怔住。
她站在化妆镜前,透过镜面看着远处的他。此刻的沈凌赫完全沉浸在工作状态中,眉眼间是一种纯粹的专注。他只是随口一句提醒,却带着一种极安静的笃定——像整座片场都在听他。
他不是那种轻易讨好的男人,也不是她熟悉的娱乐圈类型。那些男明星,见到她都会献殷勤,夸她漂亮,主动要微信。可沈凌赫从进组到现在,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没跟她说过一句私人的话。
唐婉习惯在镜头前被奉承,被围绕;可沈凌赫的存在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像个学生。这种陌生的"被忽视感",竟让她心里起了一种酸涩的期待。
她想起昨晚在酒吧,朋友们还在起哄:"你这次的搭档可是影帝哎!听说他单身好多年了,你有机会哦~"
当时她只是笑,不以为意。可现在,看着他在灯光下的侧影,那条笔直的脊背,那双认真到有些冷峻的眼睛,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心动"。
他不看她。越是这样,她越想让他看一眼。
当他侧过脸,眉骨下那道光与影的界线让她突然呼吸不稳。五官是那种经典的大气,不是小鲜肉的精致,而是成熟男人的硬朗。他的睫毛很长,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如果对我笑一下,我大概会失控。"
结果——第一条就NG。
强吻戏正式开拍。她穿着浅粉色连衣裙,裙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脚跟踩着高光灯的反射,每走一步,地板上都会映出她的剪影。对面站着沈凌赫,衣领微开,眼神冷静到没有温度。
他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状态——一个内敛克制的作家,对女主角的主动追求既警惕又动摇。这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流转,真实得让人忘记这是在演戏。
"Action。"何曼的声音响起。
她按剧本上去拉他衣袖,剧本里写的是"大胆而热烈"。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实。
却在靠近的一刹那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淡淡檀木、混着薄荷,还有一丝晨起的清冽。不是那种浓烈的男士香水,而是一种干净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镜头里的他低头看她,距离不过十厘米。那种近得几乎能听见心跳的呼吸声,让她怦然一动。她能看清他眼睫上的每一根细毛,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甚至能注意到他喉结的轻微滚动。
——第一次NG。她故意说错词。
"沈老师,我……我——"她的声音卡住,眼神闪烁。
"Cut。"何曼皱眉。
"抱歉,再来一次。"唐婉歉意地笑笑,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退回原位,心跳还在加速。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忘了台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眼神太好看了。
第二次,她刻意停顿久一点,想让那份"气息"多留一会儿。
灯光晃着,她甚至忘了镜头。剧本里她应该快速地说完那句告白,但她偏偏放慢了节奏,一字一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喜欢你。"
她说得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剧本要求的,而是真实的紧张。
沈凌赫按剧本回应,但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这不对,她的节奏完全乱了。
"Cut。"何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唐婉,注意节奏。"
"对不起何导,我再调整一下。"她低着头,嘴角却在笑。
第三次,她干脆走错位,脚尖碰到他的鞋尖。
她假装站不稳,身体往前一倾。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手掌温热,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声音低低:"小心。"
那一声"小心",轻得几乎不值一提。可在她心里,像一根细线勾着心口往上拽。他的手掌很大,力道恰到好处,既稳当又克制。这种克制里,反而有一种让人着迷的张力。
她低头笑,耳尖一点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我想再来一条。"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灯光师老张悄悄对场记小王说:"这都第几条了?""第五条。"小王看着记录表,叹了口气,"感觉不太对劲啊。"
她一再NG,几乎到了刻意的程度。每一次NG的理由都不一样——这次是眼神方向错了,下次是台词重音不对,再下一次干脆说"感觉还没到位"。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
每一次重拍,她都要和沈凌赫对视更久一点,靠得更近一点。她的眼神越来越大胆,从最初的羞涩试探,变成了一种近乎炙热的凝视。
第七条的时候,她甚至在应该推开他的地方,反而抓住了他的领口不放。
沈凌赫却始终淡淡,只在第七次的时候,眉心轻蹙。他能感觉到不对劲——她不是在演戏,她是在……什么?试探?暧昧?
"导演,何导,"他转向监视器前的何曼,声音很稳,"我们休息一下吧。"
何导同意。
他那句"休息一下",把她从半梦的甜意里扯出来。唐婉心里腾起委屈——为什么他能那样冷?为什么他一句"尊重剧本"就能否定她的所有情绪?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笔直,没有一丝留恋。那种被无视的感觉,反而像一把火,烧得她心里发慌。
被拒的那一刻,她反而更想去接近他。那种想赢、想被看到、想让他心动的念头,彻底取代了表演的理智。
休息间隙,沈凌赫走到角落,拧开一瓶水,大口喝下。副导演凑过来:"沈老师,唐小姐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没多说。但眉头一直没松开。
他想起刚才那些NG的瞬间,她的眼神,她的靠近,那些刻意的停顿。他不傻,他看得出来。但他不想参与这种戏外的复杂——他只是来演戏的。
十分钟后,沈凌赫找到导演:"我觉得这场戏不合适。"
何曼正在看回放,听到他的话,抬起头。她的眼神很锐利,像能看穿人心:"哪里不合适?"
"第一次见面就安排吻戏,不妥。人物关系没建立,感情动机太假。"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礼貌,但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坚定,"这不符合角色逻辑。他是一个谨慎内敛的人,不会在初次见面就有这样的反应。"
何曼盯着他看了几秒,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潜台词。这不仅是角色逻辑的问题,也是现场氛围的问题。
她沉思几秒,点头:"行。取消。"
一锤定音。
制片人在旁边急了:"何导,这是投资方要求的啊,说是要增加话题性..."
"我是导演。"何曼打断他,"我说了算。"
休息间。
得知取消,唐婉的笑僵在脸上。她正在补妆,听到助理传话,手里的气垫粉猛地顿住。
"取消?我今天妆都化了,你们开什么玩笑?"
"这是导演决定。"助理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触到她的霉头。
"哼。"她压低声音,语带讥讽,"演戏而已,怕什么?"
她越想越气。什么"人物关系没建立"?分明就是沈凌赫在拒绝她!他凭什么拒绝?她可是投资方的人,她可是这部戏的女一号!
唐婉在补妆时越想越气。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但眼神里藏着一股戾气。她的助理端水进来,手抖了一下,杯子险些掉地,水洒了几滴在地板上。
唐婉猛地回头,声线拔高:"你能不能专心点?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对……对不起唐姐!"助理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蹲下去擦水渍。
化妆师小陈上前递纸巾想帮忙,唐婉又甩手:"别碰我妆!你配吗?"
小陈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涨红。
唐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擦水的助理,突然所有的怒火都找到了发泄口:"你这个小小的助理,我的粉底都比你贵!睁大眼睛看着点你伺候的是谁,你全身上下值几个钱,干这低贱的工作就应该好好伺候我!"
助理的眼泪掉下来,滴在地板上。
"哭?哭什么哭?"唐婉的声音更尖锐了,"你哭值几个钱?伺候不了我就给我滚,烦死了!"
她说着,一手甩在助理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在化妆间里回荡。助理捂着脸,不敢出声地哭。小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
化妆间外,负责拍摄花絮的录影小哥正路过,听见里面的尖叫和哭声。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犹豫了一秒,忍不住掏出手机——
屏幕上闪着红点,录制开始。
那段怒骂被完整录下。助理的哭声,唐婉尖利的咒骂,甚至那记耳光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录影小哥靠在墙上,手心冒汗。看到助理和化妆师被羞辱到发抖,他咬咬牙,保存了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