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剧组换拍另一场走戏。

这场戏是男女主角在公司走廊的偶遇,本该是轻松的日常。但现场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快断的弦。

沈凌赫的情绪收得极干,戏里他本应爱慕唐婉,却每一个眼神都淡如水。那种疏离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实的。他在克制,在把所有的不适压进表演技巧里,用专业撑起角色。

何曼盯着监视器,察觉到异样,却没多说。她知道,他已经在压抑。画面里的他眼神空洞,那不是角色该有的暗恋感,而是一种礼貌性的冷淡。

"Cut。"何曼叫停,"沈凌赫,眼神再暖一点。你现在看她,像看路人。"

沈凌赫深吸一口气,点头:"抱歉,再来。"

他是演员,他可以做到。即使心里抵触,即使现场让他不适,他依然能把情绪调动出来。这是专业,也是他对这份职业的尊重。

第二条,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温度。但那温度是演出来的,带着一丝勉强,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婉却不甘心。

晚上收工后,她特地留在片场,"假装拍vlog"。

她换了一身紧身运动bra和超短裙,扎了个丸子头,一副"素颜女神"的模样。其实妆化得比白天还精致,只是看起来自然。

她拿着手机,对着镜头笑得甜美:"今天第一天拍摄,好紧张啊~不过剧组氛围超好的,大家都好专业!"

说着,她故意靠近沈凌赫，故意地下身故意露出事业线。他正在和副导演讨论明天的戏,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沈老师,这一场你又照顾我啦~"她笑着,把镜头对准他们俩。

闪光灯闪了两下。角落里,狗仔藏在隔板后,长焦镜头准确地捕捉到这一幕——她笑得亲昵,他礼貌地点头,两人距离很近,画面暧昧。

咔嚓。

快门声在寂静的片场里响起,但被设备的轰鸣掩盖了。

第二天一早——

【#沈凌赫唐婉疑似假戏真做#】

【#她喜欢我片场暧昧#】

冲上热搜前三。

配图是她靠近他那一刻,角度暧昧,像吻未至的停顿。灯光柔和,两人的侧脸在光影里若即若离。如果不知道真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在拍吻戏。

评论区炸了:

——"天呐,这CP感也太强!我可以!"

——"影帝心动了吗?

——"唐婉好漂亮啊,和沈老师好配!"

——"这个眼神!这个距离!不是真的我不信!"

凌晨五点,热搜就开始发酵。到了早上七点,已经有三十多个营销号转发,阅读量破千万。

唐婉的团队火力全开:

——"#沈凌赫唐婉CP感#"

——"#她喜欢我太甜了#"

——"#影帝新搭档现场撒糖#"

热搜铺天盖地,像精心策划的一场战役。每一个标签都经过精心设计,每一张图都选择了最具误导性的角度。营销号剪视频、加滤镜、配BGM,一夜之间刷屏全网。

其中一个视频特别火——剪辑师把沈凌赫礼貌性点头的画面,配上了甜蜜的背景音乐,加上粉红色的滤镜,硬生生剪出了"含情脉脉"的错觉。弹幕疯狂刷屏:"妈呀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沈老师的眼神我死了!"

数据后台,水军按部就班地刷着评论,点赞,转发。每一条热搜的背后,都有一支专业的团队在操盘。

资本后方,唐丕杰亲自操盘。

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三台电脑,实时监控着热搜数据。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咖啡杯空了三个。

"对比要做明显,"他在电话里说,声音冷静而精准,"顾歌那文艺片冷清,我们这边要反向做热。记住,不是我们主动攻击,是'观众自发对比'。懂吗?"

"明白,唐总。"电话那头的营销总监应得很快。

于是同一时间,另一条热搜挂上:

【#反观顾歌文艺片冷清无人问#】

配图是顾歌和林亦菲在《失语演员》片场的工作照——画面里没有精致的灯光,没有华丽的布景,只有简陋的场地和认真工作的演员。

对比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同样是新剧开拍,差距怎么这么大?"

——"文艺片就是这样,曲高和寡。"

——"顾歌这是要凉了吧,热度完全比不上。"

——"还是商业片好看,谁看文艺片啊。"

评论区迅速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有人为顾歌辩护,但很快就被水军淹没。数据显示,这条对比热搜的转发量在两小时内破十万。

唐丕杰看着数据曲线,满意地笑了。他拨通女儿的电话:"做得不错。继续保持热度,记住,要让沈凌赫离不开你。"

唐婉看着热搜榜单,笑得灿烂。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抱着抱枕,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得意的脸。一条条评论刷过去,都是夸她漂亮、夸她和沈凌赫般配的。

"林亦菲,看看谁才是现在的女主角。"她在化妆间对镜自语,唇角上挑,"你拍你的文艺片,我吃我的流量。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对着镜头拍了张照,配文:"新剧开机大吉~期待和大家见面?"

照片里,她笑得甜美,背景是高档酒店的落地窗,远处是城市的夜景。这条微博迅速获得了十万点赞,评论区全是"期待""加油""和沈老师的戏一定很好看"。

沈凌赫看到推送的那一瞬,只沉默着关掉屏幕。

他坐在车里,准备去片场。手机震个不停,全是朋友和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你和唐婉的热搜……" "这是营销吧?" "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他没回。只是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的,是心理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把工作变成八卦,把专业变成话题。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演戏,为什么这么难?

经纪人方律打来电话:"凌鹤,公司的意思是,你最好不要回应。现在回应反而会让事情更复杂。"

"不关我的事。"他的声音很淡。,"我只管演戏。

挂掉电话,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城市的早晨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他想起昨天唐婉那些刻意的NG,想起她靠近时眼里的期待和算计。

他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何曼看见热搜,脸色铁青。

她正在片场准备今天的拍摄,手机响个不停。副导演拿着平板冲过来:"何导,出事了!"

屏幕上,那些暧昧的照片和夸张的标题刺眼极了。

"谁让她擅自发幕后视频?!"何曼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副导摇头:"没人批。她自己放的。"

"够了。"何曼拍桌,茶杯震了一下,茶水溅出来,"再这样,这戏很危险!"

她站起来,在片场来回踱步。整个剧组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怒气,没人敢出声。灯光师老张悄悄对场记小王说:"何导这次是真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小王小声回应,"这是在砸她的招牌啊。何导最看重作品质量,现在全网都在讨论八卦,谁还关心剧本身?"

何曼看向沈凌赫——

他刚到片场,换好戏服,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眼底有一层深深的疲惫。

那一刻,他的神情是极深的克制,连呼吸都带冷意。

"何导,"他走过来,声音很稳,"我支持你。"

他的话,像钉子落地,一锤定音。

何曼看着他,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心疼。这个男人,在这个圈子里建立起"专业""敬业"的口碑,现在却被这样消费。

"谢谢。"她说,"我们继续拍。"

可热搜依旧滚烫。

【#沈凌赫唐婉假戏真做#】

【#林亦菲顾歌避嫌过度#】

【#沈凌赫唐婉新CP火速升温#】

三条并列霸榜,像三把火,烧得整个娱乐圈都在议论。

粉丝对骂,理智粉试图控评,但架不住水军的数量。舆论彻底失控,像一场失控的山火,烧向每一个相关的人。

林亦菲在《失语演员》片场化妆时看到了花絮。

她的手机放在化妆台上,助理不小心点开了微博,热搜页面跳出来。屏幕上,唐婉笑着靠在沈凌赫肩上,两人的画面被粉色滤镜包围,配乐甜蜜得发腻。

她原本嘴角有点笑意——刚才顾歌跟她讲了个冷笑话,她还在回味。但看到那个画面,笑容瞬间消失。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是营销",但手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顾歌从镜子里看到她表情微变:"怎么了?"

"没事。"她垂下眼,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就是看到一些热搜。"

"什么热搜?"顾歌凑过来看,瞬间皱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显是营销。"

"嗯。"林亦菲应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手机。

只是那支口红,被她握得微微变形。膏体在指尖的温度下开始软化,她却没有察觉。

化妆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跟了林亦菲三年,太了解她了——越是平静,越是在意。

顾歌看出了她的情绪,轻声说:"别理那些。我们拍我们的,他们营销他们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知道。"林亦菲笑了笑,但笑容不达眼底。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闺蜜林曦薇发来的消息:"亦菲,网上那些热搜你看了吗?你还好吗?"

她没回,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到片场,她脸上又恢复了专业的表情。"顾导,我们继续吧。"

外界的热搜喧嚣、片场的空气冻结、资本的手伸得更深。

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在控制局面。

唐婉以为她赢了,她成功制造了话题,成功让沈凌赫和她捆绑在一起。

唐丕杰以为他赢了,他的投资有了回报,热度转化成了流量。

营销号以为它们赢了,流量就是真金白银。

只有何曼意识到——

这场戏,早已超出了镜头的范围。

她坐在监视器前,看着回放里沈凌赫勉强挤出的微笑,看着唐婉得意的眼神,心里一片冰凉。

她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拍这部戏——是想讲一个关于爱情、关于成长的故事。可现在,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资本和**撕得面目全非。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这不是我想要的电影。"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最后,她重重地划了一个句号。

窗外,秋日的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摄影棚里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像某种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