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片场风波后，沈凌赫几乎不再单独与唐婉相处。
不是避嫌，是彻底切断。
他变得冷漠、克制，每次被迫同场，总会保持一步的距离——那是经过精确计算的社交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足以让所有试图靠近的企图都显得突兀而尴尬。
在化妆间——如果唐婉刚好进门，他就会低声对助理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助理小陈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提醒老板今天根本没有预约电话，但看到沈凌赫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坚定，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已经跟了沈凌赫三年，太清楚自家艺人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镜子里倒映出唐婉的影子：一袭粉色套装、笑容艳丽，香水的味道带着甜意，扑面而来。那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香水，据说一瓶要五位数，味道浓烈得像要把整个房间都占据。
沈凌赫神情不变，却微微皱了下眉。他的鼻子向来敏感，这种过于浓郁的香味让他感到轻微的不适。
他推门出去的那一刻，手机屏幕是黑的。
走廊尽头的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还夹杂着远处片场布景木料的气味。他站在那里装作通话，目光落在窗外灯光的反射上，玻璃上映着他自己的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带着疲惫。
心里只剩一句："离远一点。"
他听见化妆间里传来唐婉银铃般的笑声，正在跟化妆师聊着什么时尚话题。那种轻松愉悦的语调，仿佛刚才的冷遇根本不存在。沈凌赫叹了口气，在走廊里又站了整整十五分钟，直到助理小陈探出头来小声说："凌赫哥，唐老师走了。"
在休息区——只要她靠近，他立刻转头与经纪人方律交谈,像是找了道"挡箭牌"。
有一次唐婉端着咖啡笑着走来，踩着细高跟鞋，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她的笑容经过精心练习，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恰到好处的温柔。声音又甜又脆："沈老师，要不要喝一口？星巴克新出的限定款哦，我特意让助理买的。"
她把咖啡杯递到沈凌赫面前，杯壁上还印着她的口红印，是那种暧昧的粉红色。
他甚至没抬头，手指在剧本上轻轻敲了敲，只淡淡地说："方律，你刚才说的合同细节，再讲一遍。"
方律正在刷手机看娱乐新闻，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什么合同？他们刚才明明在讨论晚餐吃什么。但经纪人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连忙顺着话往下接："哦对，关于那个代言的分成比例，我觉得还可以再谈谈..."
唐婉的笑在空气里僵了几秒，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她的手指收紧，指甲在纸杯上轻轻刮出声响。只得轻哼一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在宣泄不满。
沈凌赫看着她的背影，面上冷静，心底却有一丝疲惫的厌倦——那不是他想要的"合作气场"，而是一场被强行编排的假戏。他想起上周的通告会议，投资方的代表唐丕杰笑着说："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嘛,观众喜欢看这个。"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他们都是可以被随意摆布的棋子。
旁边的场务小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对同事说："凌赫哥这防御系统也太明显了吧。"
"你懂什么，"老场务叹了口气，"人家是真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
剧组的人心照不宣。有人在群里打趣："凌赫哥这是新型防御系统。"
方律翻白眼，在群里打字："防的是谁你们不知道吗。"后面还跟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群里瞬间冒出一串"哈哈哈"和"懂的都懂"。
沈凌赫没回应，只是垂眸看剧本。那一页上是他和唐婉的对手戏，一场本该充满张力的情感爆发场景。
他看得很慢，像是每个字都压着火气。剧本上的台词写得很好，情感层次丰富，可他知道，到了实拍的时候，唐婉多半会把这场戏演成偶像剧式的浮夸表演。
他讨厌那种被营销成"假CP"的感觉——不尊重作品，也不尊重情感。这个圈子里太多这样的把戏了,用演员之间的暧昧来炒作,把专业的合作关系变成消费品。他见过太多因为假戏真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的例子，也见过太多被营销绑架最后连正常拍戏都做不到的搭档。
他想起林亦菲拍戏时的认真——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撑起整场戏。那种专注和投入，是真正的演员该有的样子。她从不需要靠绯闻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每一个镜头都在用实力说话。
而唐婉，连背词都要助理提醒。上次拍那场重要的告白戏，她NG了整整十七次，不是忘词就是走位不对，最后何导只能妥协用最简单的机位完成拍摄。
沈凌赫心底涌出一种冷意："假戏成不了真，真戏也会被她弄假。"
窗外夕阳西下，片场的灯光逐渐亮起。远处传来导演的喊声："准备下一场！所有演员到位！"
沈凌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调整好表情。无论心里有多少波澜，镜头前他永远是那个专业、敬业的演员沈凌赫。
拍摄地是郊外一处人工湖。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带着潮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远处的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云层，像是随时会下雨。
灯光师老张在调角度，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他已经在这行干了二十年，什么样的演员没见过，可像今天这样麻烦的拍摄，还真是少见。摄影机架在水边，三脚架的腿深深插进泥土里，为了求稳，还特意加了配重。
何曼神情紧张，一遍遍确认安全绳。她蹲在湖边，亲自检查每一个扣环，手指在绳索上来回摩挲。作为导演，演员的安全是她最大的责任。
"安全组长，再检查一遍！"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何导放心，都检查三遍了，绝对没问题。"安全组长拍拍胸脯保证。
唐婉刚做完造型，妆浓得像要上红毯——眼影层层叠叠，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腮红打得过分艳丽。她穿着戏服，却套着一件名牌羽绒服,抱怨连连。
"这么脏的水？我不拍。"她掀开裙摆,皱着眉头盯着湖面，语气轻蔑，"要么换成矿泉水，要么我走。你们看看这水，都什么颜色了？我皮肤过敏怎么办？"
她的助理小美立刻递上手机："唐姐你看，上次那个女明星就是在脏水里拍戏，结果全身起疹子，上了好几次热搜呢。"
全组一片沉默。
几十号工作人员站在烈日下，有人擦汗，有人低头不语。大家都清楚，这湖水虽然不是游泳池那么干净，但绝对符合拍摄标准，水质检测报告都在。
执行制片老陈皱眉："唐老师，这是剧情需要——而且我们已经做过水质检测，完全没问题。你看，报告都在这儿。"他举起一份文件。
"那就剧情改一改。"她笑得冷，墨镜后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我不下这种水。你们谁愿意下谁下,反正我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唐氏集团投资的重点艺人,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这话一出，气氛更加凝固。
何曼紧紧攥着手里的剧本，指节都发白了。她知道唐婉背后的势力，也知道这场戏如果拍不成，整个拍摄计划都会受影响。但作为导演，她不能轻易妥协。
"唐老师，"何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这场戏很重要，是女主角情感转折的关键。如果改剧情，整个故事逻辑就不通了。而且..."
"我不管。"唐婉打断她，转身就要走，"反正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拍不了。"
最终，副导演无奈，只能临时调度。他跟何曼对视一眼，何曼眼中满是不甘，却也只能点头同意。
"去，买矿泉水。"副导演叹息着说。
"买多少？"
"你看着办,把那个浅池填满。"
数十箱矿泉水被紧急从附近超市运来，一瓶瓶倒进临时搭建的浅池里。工作人员满头大汗，有人开玩笑说："这得多少钱啊，简直是用黄金铺地。"
场务小王边倒水边小声嘟囔："这水比我一个月工资还贵..."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老场务赶紧制止。
整整两个小时，浅池才勉强有了足够的水深。太阳已经偏西，光线开始变化,何曼不得不让灯光组重新调整。
何曼强忍怒气，咬牙道："准备拍。"她的声音里压着火,在场的老员工都听出来了。
刚喊"开机"，唐婉又改词。她站在镜头前，突然说："这句台词我觉得不对，应该改成..."
"唐老师，"何曼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剧本是经过反复打磨的，每一句台词都有它的作用。"
"可我觉得这样说更符合人物性格。"唐婉坚持。
拍了三条，唐婉忘词后竟转头埋怨："灯光太晃，我看不见提词器！这让我怎么演？你们专业吗？"
灯光师老张脸都气红了，他干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指责。
场面一度冻结。所有人都不说话，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沈凌赫从监视器后走出来，看到这个情况实在忍不住了。语气平静，却让空气骤降几度：
"请尊重剧本。"
短短五个字，却字字千钧。
唐婉脸色一僵，扭过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的表情："沈老师，我只是想把戏演得更好..."
"演得更好的前提是尊重编剧和导演的创作。"沈凌赫没有退让，"如果每个演员都按自己的想法改剧本，那还要导演和编剧干什么？"
唐婉咬了咬嘴唇，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再顶嘴。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沈凌赫的地位——他不仅是实力派演员，背后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资本关系，说话有分量。
所有人噤声。
何曼低声一叹："重来。准备，再来一次。"她看向沈凌赫,眼神里带着感激。
落水戏开始。
场记举起打板器："第三场第十五次，action！"
沈凌赫站在岸边，准备替身衔接。
唐婉下水时却暗暗一拧脚踝，想借"意外"逃戏。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停拍，回去休息。
谁知脚下一滑——可能是矿泉水让石头变得湿滑，她真的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
真摔进水里，惊呼声刺破空气。
"啊——！"唐婉的尖叫声在湖面回荡。
"谁会游泳！"
"保安——！快来人！"
何曼第一时间冲过去："安全组！快！"
还没等安全员反应过来，沈凌赫一把抓住身边经纪人方律的胳膊："快救人！"
方律正拿着手机在刷微博，毫无防备，被推了个措手不及。
"诶诶诶等等，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推下了水。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方律呛了一口水，浮上来时头发全湿了，糊在脸上。他咳了两下，心里把沈凌赫埋汰了八百遍，但还是凭着本能游过去，一把拉住在水里扑腾的唐婉。
唐婉妆都花了，睫毛膏和眼线顺着水流往下淌，整张脸像调色盘。她死死抓住方律，像抓住救命稻草，却还在喊："凌赫——凌赫救我！"
沈凌赫皱眉，站在岸边沉声指挥："放松，别乱动！方律,抓住她往岸边游！安全组准备接人！"
他的声音冷静专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安全组的人已经跳下水，几个人合力把唐婉和方律往岸边拖。
几分钟后，两人被拉上岸。唐婉的妆糊成一片，狼狈不堪，却仍试图靠近沈凌赫，伸手想要抓他的衣角："凌赫,我好害怕..."
沈凌赫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医生在哪里？快来检查！"
化妆师递上毛毯，唐婉裹着毛毯，眼睛红红的盯着沈凌赫，那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期待。
何曼马上叫救护车："120！马上叫120！"她一边拨号一边指挥："小陈，去拿急救箱！老张,把现场清理一下！"
救护车很快到了,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医护人员冲下车，迅速给唐婉做检查。
"生命体征平稳，建议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医生说。
救护车把唐婉抬走，她还是念念不舍,含情脉脉看着沈凌赫，眼泪顺着脸颊滚落。那样子，像极了琼瑶剧里的女主角。
方律浑身湿透，站在岸边抖着水，头发上还挂着水草。他看起来比唐婉还狼狈。
沈凌赫走过去，递给他一条毛巾："辛苦了。"
方律接过毛巾，恨恨地看着他："大哥，以后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沈凌赫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带着一丝歉意："江湖救急，你水性比我好。"
"没你好！"方律边擦头发边骂，"你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你怎么不自己下去？"
沈凌赫笑而不语。他当然可以自己下去，但他不想给外界任何"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太了解娱乐圈的套路了——如果是他亲自下水救唐婉，明天的新闻标题就会变成"沈凌赫不顾危险救落水女演员"之类的。
"你就是故意的。"方律看穿了他的心思，没好气地说，"不想给人炒CP的机会对吧？"
沈凌赫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才说你水性好。"
"行行行，我水性好，我是王八。"方律翻了个白眼。
剧组暂时停拍，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刚才的意外。空气里残留着一股闷火，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何曼坐在导演椅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副导演走过来："何导,你还好吗？"
"我没事。"何曼放下手,眼睛红红的，"就是觉得...太荒唐了。这到底是在拍戏还是在演闹剧？"
——无人注意到，远处树丛里有狗仔镜头的红点一闪一闪。
那是资深狗仔老王，他已经蹲守了三天，就等着拍到点有价值的东西。今天这场落水戏，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的相机咔咔咔地连拍，每一帧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发了发了，这次肯定能上热搜。"老王兴奋地自言自语。
几个小时后，视频出现在热搜。
剪辑是有技巧的——先是唐婉落水的惊恐表情，接着是沈凌赫"冲上前"（实际上是推方律），然后是水花飞溅的特写，最后是唐婉被救上岸后看向沈凌赫的深情眼神。
整段视频被精心剪辑成"英雄救美"的既视感，配上煽情的背景音乐，连弹幕都是清一色的"好甜""嗑到了"。
【#沈凌赫舍命救唐婉#】
【#唐婉拍戏落水意外#】
【#沈唐CP锁死#】
评论区炸了。
【"他还是喜欢她吧？这个眼神骗不了人！"】
【"沈唐CP是真的！妈妈我的CP成真了！"】
【"何曼导演太不负责任！怎么能让演员冒这么大的险？"】
【"唐婉好可怜，为了拍戏差点出事..."】
【"沈老师真男人，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他！"】
不到一夜，#何曼失职# 登上热搜前十，而且热度还在持续攀升。
唐婉的粉丝集体出征，怒刷话题。他们翻出何曼以前的作品，找各种黑点，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导演组的个人信息。
剧组疲于应对，公关电话被打爆。何曼彻夜未眠，坐在酒店房间里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何曼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和副导演对坐在临时会议室。桌上摆着三杯咖啡，都已经凉透了。
"我该道歉。"何曼的声音沙哑。
"何导，这不是你的错——"副导演急切地说，"我们做了所有该做的安全措施，是唐婉自己..."
"但如果不认错，就会被资本踩死。"何曼打断他，苦笑了一下，"你不懂,在这个圈子里，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声音大。"
她叹息，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下声明：
【因拍摄安全管理不善，导致演员受惊，深感歉意。剧组将加强安保，提高专业度。同样，演员也需要加强自己的专业度。】
发布的那一刻，她手在抖。那最后一句话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点骨气——她妥协，但不会完全屈服。
外面天刚亮，湖面无风，却像结了冰。
远处传来鸟叫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何曼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