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林亦菲在家。

她刚准备休息。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零星的车灯在远处的高架桥上闪烁，像流动的萤火虫。

公寓很大，却空荡荡的。客厅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白天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天际线，此刻却只映出她自己孤单的倒影。

电脑屏幕的光还未熄灭，屏幕上还停留在剧本的最后一页——那是她和沈凌赫的对手戏，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刚才看了两个小时，想着明天怎么拍好那场戏。

夜色如一层深墨洒满窗外的城市。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而短促，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要关电脑。

手机忽然亮起推送——

屏幕上跳出一行刺眼的红字：【#沈凌赫唐婉夜会# 爆照】。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手指悬在空中，僵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开了。

她下意识地点开。

那张照片跃入眼帘：

模糊的走廊灯光、半掩的门、夜光剧本、两个人的影子——照片像是用长焦镜头拍的,有些颗粒感,但那种暧昧的氛围却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走廊的光从上方洒下来,在两个人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唐婉穿着一身浅色睡袍,长发披散,整个画面像极了某种深夜密会的场景。

所有元素被拼成了一个完美的"暧昧故事"。

配文更是火上浇油：【深夜剧组酒店,顶流男星与女演员密会?这个角度,这个氛围,你们品品...】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半分钟没有动。

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击她的胸口。

呼吸却慢慢乱了。

手机震动,赵晴(经纪人)语音弹出："别看热搜。"

声音急促,带着明显的焦虑。

林亦菲盯着那条语音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点开。

"亦菲,我知道你肯定看到了,但你千万别多想。这种照片拍摄角度有问题,狗仔最会玩这套——"

林亦菲淡淡道："嗯。"

声音平静得可怕,连她自己都听得出那种刻意的冷漠。

"何导那边已经在压,唐氏资本也在压。应该很快就能撤下来。"赵晴继续说,语速很快。

林亦菲没有回。

她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目光落在唐婉脸上的笑容上——那种笑容她见过,在片场,在化妆间,在每一个有沈凌赫在的场合。那是一种得意的、胜利的笑。

窗外夜色很深，闪电在远处划开一道银白的裂痕,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她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那张图，心口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就像有人在她心脏上慢慢倒了一杯冰水,从上往下,一点点冻结所有的温度。

——

她不是没见过流量造谣。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她被黑过,被骂过,被造谣和某某导演有一腿,被说靠潜规则上位。那些时候她都能一笑置之,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可这一次不同。

照片里的人，是沈凌赫。

那个曾经在婚礼上对她说"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的男人;

那个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说"有我在"的男人;

那个前几天还在片场认真地跟她对戏的男人。

他曾经的丈夫；

可如今，网上满是"夜光剧本""深夜指导"的调侃。

她点开评论区,那些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

【"原来沈老师也懂潜规则。深夜指导,指导的是表演还是别的?"】

【"深夜教学，教学内容不简单。这个姿势,这个距离,啧啧啧"】

【"唐婉赢麻了，CP成真。人家早就在一起了吧,之前那些互动都是真的!"】

【"沈凌赫人设崩了,什么清冷禁欲,都是装的"】

那些文字像锋利的刀，一句比一句更刻薄,一刀比一刀更深。

她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

手机屏幕黑下来,映出她苍白的脸。眼眶有些发热,但她死死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指尖轻轻捏了捏眉心，却掩不住那一点刺痛的情绪。

"他明明知道，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放大成故事。"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自言自语的苦涩。

他是这个圈子里最小心谨慎的人,从来不给狗仔任何机会,连跟女演员握手都保持距离。可为什么这次,他会让唐婉深夜去他房间?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嘴角扬起又落下,最后变成一个难看的弧度。

心底那一点信任，被雨声一点点淹没。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啪嗒啪嗒,像是有无数的手指在敲打。雨越下越大,最后变成倾盆大雨,模糊了整个城市的轮廓。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发呆。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她的侧脸。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像一尊精致的雕塑,但眼睛里却藏着破碎的光。

手机又震动了,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涌进来:

林曦薇:"亦菲,别多想,明天好好拍戏。"

林曦薇:"那个唐婉真恶心!你别信那些照片!"

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发消息。

沈凌赫的号码,屏幕上安安静静的,像是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根本不在乎。

她盯着通讯录里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备注还是"凌赫",没有改成"沈老师",也没有删除。

手指悬在屏幕上,想发消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不想听解释。

因为无论什么解释,都改变不了那张照片的存在。

而且,她怕听到的不是解释,而是承认。

——

早上六点，沈凌赫醒来。

其实他一夜都没睡好,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梦,梦里都是支离破碎的画面——林亦菲转身离开的背影,唐婉阴险的笑容,还有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评论。

窗帘缝里透出一线微光，空气里还残留着夜雨的潮意。整个房间湿漉漉的,像是连空气都被泡软了。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他迟疑了一秒,还是拿起来。

刚点亮屏幕,红色的热搜提示就像炸弹一样,一行行蹿上去——

【#沈凌赫唐婉夜会#】热度1000万

【#夜光剧本#】热度800万

【#失语演员剧组风波#】热度600万

【#沈凌赫人设崩塌#】热度500万

每一个话题都是血红色的"爆"字,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

心里"咯噔"一声。

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从高空坠落,胃部一阵剧烈的下沉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开始冒汗。

下一秒,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门把手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方律几乎是撞门而入,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刚起床就看到了新闻,连脸都没洗就冲过来了:"哥,出事了!热搜炸了!"

他的声音急促,带着明显的慌乱。作为沈凌赫的经纪人这么多年,方律见过大大小小的风波,但这次,他脸上的表情比任何一次都凝重。

沈凌赫接过方律递来的平板,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走廊照——

唐婉的身影清晰明艳,穿着浅色的睡袍,长发披散,整个人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灯光从她的肩头滑下,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衬得那副"深夜偶遇"的构图暧昧到极致。

而他，只露出半个模糊的侧影,背对着镜头,恰好增添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氛围。那个角度拍得太巧妙了,既能让人认出是他,又能激发无限遐想。

更要命的是,照片的色调被调整过,带着一种朦胧的暧昧感,像是某种韩剧里才会出现的浪漫场景。

沈凌赫的眉头瞬间紧锁，眼神变得锋利:"谁拍的?"

"还在查。"方律呼吸急促,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联系各方面的人,"唐婉的粉丝疯狂控评,她本人不回应,反倒悄悄大面积删帖。"

删帖。这个举动太反常了。

如果真的是被偷拍的无辜受害者,第一反应应该是澄清或者发声明,而不是删帖。删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心虚,意味着有鬼。

沈凌赫沉默。

他的下颚线条紧绷,咬肌微微凸起,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手指握着平板的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删帖。最典型的反应——意味着她知道自己拍到了什么。

"她知道，照片里男主角的脸模糊得看不清，"方律叹气,声音里带着愤怒,"但她的脸，是实打实的清晰。那一张脸，就够造一场风暴。"

这是最高明的营销手段。不用承认,不用否认,只要让照片流传出去,让网友自己脑补。而唐婉那张清晰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咬牙，抿唇,太阳穴突突地跳。

空气瞬间凝结。

方律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极力压抑怒火。这么多年,他很少见沈凌赫这么生气。

沈凌赫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拨出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嘟——嘟——嘟——

几秒的嘟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击他的心脏。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

"喂。"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经过了整夜的冷却,又像是特意装出来的平静。

那一瞬间,沈凌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成了一句:

"那天我没让她进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急切的解□□。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

"知道了。"她答得轻,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信我，对吗?"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一丝小心翼翼。这个在娱乐圈叱咤风云的影帝,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着原谅。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背景音里传来窗外的鸟叫声,还有远处汽车的声音。他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可能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脸上是那种疏离的平静。

然后她说:

"已经不重要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信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那天的具体情况,想说唐婉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想说自己根本没让她进门,连门缝都没开。

可所有的辩解在那一刻都变得苍白。

那种感觉,就像你拼命想挽回什么,却连语言都成了多余的噪音。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都像是在掩饰什么。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

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轻,很慢,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然后传来轻轻一声——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

屏幕变黑。

沈凌赫盯着那个黑屏看了很久,手机上映出他自己的脸——憔悴、疲惫、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的呼吸明显变沉,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有种窒息般的难受。

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唯有新闻推送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响,像是某种嘲讽的交响乐。

叮——叮——叮——

【沈凌赫疑似剧组恋情曝光,深夜密会女演员】

【沈唐CP再添实锤?粉丝:早就看出来了】

【营销号曝光:沈凌赫唐婉交往半年】

【沈凌赫工作室紧急公关,疑似心虚】

他看着这些标题,每一个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割出血淋淋的伤口。手指一紧,差点把手机捏碎。

"调监控视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

方律咬了咬牙,为难地说:"酒店说监控损坏,文件打不开。说是那天晚上系统更新,监控恰好在维护,那个时间段的录像全都没有。"

这种巧合,未免太巧了。

沈凌赫冷笑一声:"系统更新?那么巧?给我查。"

"已经在查了。"方律快速在电脑上敲击着键盘。

一股压抑的怒气在胸口翻滚,像是一头困兽在笼子里横冲直撞。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在房间里炸开。

砰——!

笔筒倒下,笔散落一地。纸张被震得飞起,纷纷扬扬地落下。桌上的水杯也被震倒了,水洒了一桌。

方律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他很少见沈凌赫这样失控。

"那就砸钱。"

他咬牙,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立刻联系公关团队,让人去买话题、撤帖、删源——预算不限。不管多少钱,我都出。"

方律一愣,迟疑道:"哥,这次的热度太高了,想要全部撤下来,至少要..."

"我说了,预算不限。"沈凌赫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好。"方律应下,立刻拿起电话开始联系。

他犹豫着补了一句:"哥,这次太明显了,光靠删帖也没用。网友已经截图保存了,而且越删越会激起他们的好奇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是公关常识。有些热搜,删得越狠,反弹得越厉害。

沈凌赫抬起眼,目光冷如冰,眼底是压抑的怒火:"我不管。只要今天还在热搜上的,全撤。就算只能压一天,也要压下去。"

声音沙哑,却带着让人不敢反驳的力量。

那种决绝,让方律心里一紧。他知道,沈凌赫这是真的急了,真的在乎林亦菲的感受。

短暂沉默后,他又低声道,语气软了下来:"还有,你打电话给赵晴,解释一下。让她...让她转告亦菲,那天的真实情况。"

他不敢直接给林亦菲打电话了,怕她连电话都不接。

"明白。"方律点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和无奈。

——

酒店走廊外,风声呼呼灌进窗缝,带着一种被搅乱的节奏。走廊里的窗户没关严,风吹进来,带着雨后的潮湿和冷意。

方律走出房门,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手心都是汗。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拨通赵晴的电话。

嘟了几声,电话接通。

"喂,方律?"赵晴的声音很疲惫,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赵姐。"方律的声音急促,几乎有些发抖,"我得跟你说清楚,那张照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赵晴叹了口气。

"不,你不知道!"方律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急切,"照片那头真是我!"

那头的赵晴愣了一下,停顿了几秒:"真是你?你给我说说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方律压低声音,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然后快速说道,"那晚我和沈哥一起在他房间看剧本,讨论第二天的戏。大概晚上十一点,唐婉突然来敲门,说是有台词不懂,想请教。"

"然后呢?"赵晴的声音紧张起来。

"沈哥根本没让她进门!他直接在门口就拒绝了,说太晚了,有问题明天在片场问。可唐婉不走,一直在门口纠缠,还故意提高声音喊'沈老师',就是想让别人听见。"方律的语气里满是愤怒,"我怕她闹大,就赶紧过去想把她劝走。结果就在这时候,狗仔拍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角度一换,灯光反射——拍出来就像沈哥在门口迎她,像是邀请她进去一样。可实际上,沈哥从头到尾都没让她进门,连门都没开几厘米!"

赵晴听完,沉默了几秒。

她太了解这个圈子的套路了。很多所谓的"实锤照片",都是靠角度和光线营造出来的假象。

低声问:"调监控了吗?"

"监控坏了,文件也调不出来。"方律的声音里满是挫败,"酒店说那天晚上系统维护,那个时间段的录像全没了。"

这话一出,赵晴立刻明白了:"所以这是设计好的?"

"不清楚!"方律咬牙切齿。

"天算不如人算。"方律的声音发抖,带着一种无力的愤怒。

赵晴沉默几秒,叹了口气。

"现在,我信不信不重要,"赵晴的声音很沉重,"现在重要的是,亦菲不信。"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都安静了。

方律靠在墙上,手机抵着额头,闭着眼睛。是啊,就算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又怎么样?只要林亦菲不相信,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

与此同时,林亦菲坐在窗边。

阳光照进客厅,这是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明亮而刺眼,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照出她脸上细微的绒毛。

窗外的城市被雨水洗刷过,空气清新,天空湛蓝。应该是个美好的早晨,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美好。

手机里仍在震动,像是永远停不下来。消息一条接一条,提示音此起彼伏。

她没再点开任何热搜,甚至把微博都卸载了。可是就算不看,那些画面也已经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昨夜未眠,她的眼底一圈淡淡的青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发有些凌乱,还穿着昨天的家居服,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赵晴发来的短信她看了一眼,是方律的解释,说照片上的人是他,说那天沈凌赫根本没让唐婉进门。

她看完,又划走。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信吗?她想信。可是理智告诉她,在这个圈子里,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什么都可能是演出来的。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以前他在片场说的那句话——

"我不需要解释,清者自清。"

当时他刚刚被造谣和某个女演员有绯闻,各种营销号疯狂炒作。她劝他发声明澄清,可他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话。

是啊,清者自清。

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流言蜚语终究会不攻自破。

可清者,也会被淹死在脏水里。

尤其是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真相往往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声音大,谁的粉丝多,谁的营销做得好。

她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阳光照在手机屏幕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