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场外的助理区。
方律正和赵晴站在化妆车旁边聊天,两个人都端着咖啡,却一口都没喝。余光瞥见刚才那一幕,方律的脸色暗了几分,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沈凌赫的背影孤单,像被整个片场的阴霾吞没,像是一个人站在暴风雨中,没有任何遮蔽。
赵晴叹了口气,对方律小声说:"今天的戏不用拍了,情绪崩了。再拍下去也拍不出好东西,只会让情况更糟。"
她太了解亦菲了。当情绪已经失控到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演好戏。强行继续拍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方律沉默了一下,喝了口咖啡,苦得他皱眉。低声问:"她真的信那照片?"
"她不信照片,"赵晴摇头,看了一眼化妆间的方向,"她也不信人了。"
那句话轻飘飘,却像石头一样沉,砸在方律心上,让他呼吸一滞。
是啊,问题不在于那张照片是真是假,而在于信任已经破裂了。一旦信任破裂,哪怕你拿出再多证据,对方也不会相信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风吹动布景布的一角,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一场未停的雨,像是在为这场悲剧伴奏。
纸片、化妆棉被风卷到泥地里,湿得发亮,粘在地上,像是某种破碎的梦。
有人在远处搬机位,铁架摩擦的声音嘶哑刺耳,像是某种金属的哀鸣。
沈凌赫走到棚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点燃一支烟。
他不抽烟的,或者说,已经戒了三年了。这还是三年前林亦菲拍《风华》时塞给他的那一包,他一直没舍得扔,放在口袋里,当作某种念想。
她笑着说:"要拍哭戏的时候,就闻一闻这包烟的味道,会让你心安。虽然我知道你不抽烟,但是烟草的味道有时候能帮助演员进入某种情绪。"
那时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容明媚得像阳光。
他说戒了,笑着拒绝了,但还是把那包烟收了起来。
可此刻,还是点上了。
他笨拙地点燃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摇曳,试了几次才点着。
烟雾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飘散。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底有一种深到极致的疲惫,那种疲惫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了。
那疲惫不是倦,而是一种被误解的孤独,一种无力辩解的绝望,一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我连一句'信我'都换不来她的眼神。"他喃喃自语。
声音轻到几乎被风吹散,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天空说,或者是在对那个已经不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说。
方律走过来,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试图安慰:"也许她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女人嘛,总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情绪的。"
沈凌赫笑了一下,那笑苦涩而钝,像是生锈的刀,割不动任何东西,只能伤害自己。
"她不是累。"他吐出一口烟,烟雾从他唇间缓缓飘出,声音几乎听不见,"她是心碎了。"
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在颤抖。
心碎。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却承载了多么沉重的重量。
当一个人的心碎了,你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碎掉的心,是拼不回去的。
就算勉强拼回去,也满是裂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风吹过,他掌心的烟灰坠落在地,火星一闪即灭,像是某种希望的熄灭。
他看着那点光,从明亮到暗淡,最后彻底熄灭,变成一小撮灰烬。
忽然觉得——
他们之间,可能也一样,被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像烟灰,像火星,一吹就散,一碰就碎。
——
化妆间里,林亦菲卸妆的手一抖,棉片在指尖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粉底和卸妆水混合的味道,带着一点酒精的刺鼻气息,还有化妆品特有的香精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些难受。
镜中的她,眼尾红着,不知道是揉的还是哭的。神情空白,像是灵魂被抽走了,只剩一具躯壳。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轻,生怕一个重了,眼泪就会掉下来。
那双手原本稳定得能拿起剧本,在片场时从来不抖,哪怕拍最难的戏,手也是稳的。却此刻连拧开瓶盖都在颤,手指发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把卸妆水的瓶盖拧开。
赵晴站在一旁,递纸巾,轻声说:"擦擦吧。"
她摆手拒绝,声音嘶哑:"不用。"
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姐,要不今天先回去?"赵晴小心翼翼地提议,"你状态不好,勉强拍也拍不出好东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明天再来。"
"不了,"她的声音极轻,几乎要被化妆间的灯光吞没,"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逃。我要是今天走了,明天的新闻就会写'林亦菲因绯闻退缩',我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说得很坚决,眼神里有一种倔强。
她低下头,重新拿起棉片,一遍遍擦着脸,动作有些粗暴,像是要把脸上的妆连同那些不好的记忆一起擦掉。
白色的棉片上沾着一点红色口红,鲜艳得像血,在白色的底子上格外刺眼。
卸妆镜前的灯光打在她的皮肤上,那种冷白色的光,把那种苍白放大成了一种脆弱的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
她的脑海里仍在回放那一幕——
沈凌赫在片场,眼神惊慌却倔强,像是被冤枉的孩子,想要辩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句"我没做",那种真挚到几乎让人心疼的神情,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和恳求。
她看见了,都看见了。
可偏偏,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相信,而是逃避。
因为她怕,怕相信了之后再次被伤害,怕把心再交出去之后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镜面上,镜面冰凉,带走了一点手心的温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不是也太懦弱了。"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说的。
明明心里还是想相信他的,明明看到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可能是清白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说一句"我信你"?
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是不是自己太容易被伤害了?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以至于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出去了?
外头,顾歌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
他听着里面的沉默,能想象林亦菲此刻的样子,叹了口气。
作为导演,他见过太多演员的情感问题。有些能处理好,有些处理不好,但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拍摄。
而这次,影响太大了。
副导演从另一侧走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顾导,要不要叫她出来?拍摄进度也拖了,投资方那边一直在催。"
他们这部戏的投资不算大,进度很紧,每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
顾歌摇头:"让他们明天都休息吧,情绪太重,拍不下去。勉强拍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好看,到时候还得重拍,反而浪费时间。"
副导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顾歌靠在门框上,神情里有种复杂的怜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像是能透过门看到里面那个崩溃的女孩。
他低声自语:"演员之间的信任,一旦裂开,再好的剧本都救不回来。没有信任,就没有化学反应,没有化学反应,就拍不出好戏。"
那声音落地的瞬间,外头的风也正好灌了进来,带着潮湿和寒冷。
风从摄影棚的天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纸片——
那纸片上印着《失语演员》的剧名,红色的字体在白色的纸上格外醒目。
红色墨迹被风吹得模糊,在空中翻飞,像是某种隐喻。
就像他们此刻的关系——
模糊、破碎,分不清真假,看不清方向。
却仍旧舍不得丢掉,因为那上面承载着太多的回忆和情感。
顾歌怔了怔,看着那张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纸,转头望向那扇门,目光微动。
"那就等她自己走出来吧,"他说,声音很轻,"有时候,最难的戏,不在镜头前,而在人心里。"
有些戏,再好的导演也导不了,因为那是演员自己的戏,是人生的戏。
他背着手离开,脚步缓慢,像是一个疲惫的老人。
走廊的灯一盏盏灭下去,像是某种希望的熄灭,直到只剩化妆间里那盏暖黄的灯,还在亮着,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林亦菲坐在镜前,静静望着自己卸妆后的脸。
那张脸素净、苍白,像是被抽空了表情,却在某个瞬间,微微扬起唇角——
那个笑容很苦涩,带着一种自嘲。
像是在对自己说:"没关系,明天还要拍。演员不能把情绪带到镜头前,对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风又吹来,带着一点潮气,吹得窗帘微微飘动。
桌上的剧本被吹得轻轻翻页,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窃窃私语。
那页停在一句台词上——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伤害。"】
林亦菲的眼睛动了动,看到这句话,心里一震。
指尖轻触那一行字,感受着纸张的纹理,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灯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柔而孤单,在墙上投下一个孤独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灯光下微微颤抖,像是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
傍晚,沈凌赫在家里阳台上。
天色渐暗,夕阳在地平线上挣扎着,洒下最后一抹橙红色的光,像是某种不甘的告别。
他郁闷地抽烟,一根又一根,烟盒里的烟已经少了一半。
烟灰在风里颤抖,落在脚边的地砖上,堆出一小层灰白的尘,像是某种时间的沉淀。
空气拔凉,秋天的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像刀割。一如他的心情,冷得透骨。
远处城市的霓虹一闪一闪,红红绿绿的,照亮夜色。照亮他侧脸的疲倦,照亮那些深深的皱纹,照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网络舆论再度升级。
虽然热搜被压下去了一部分,但更多的话题又冒了出来,像是打地鼠游戏,你打下去一个,立刻又冒出三个。
#沈凌赫解释无力# 等话题连上热搜,热度居高不下。
【#沈凌赫删热搜#】热度950万
【#沈凌赫五千万公关#】热度880万
【#林亦菲取关沈凌赫#】热度760万
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每一条推送,都像一根细针戳在心口,不致命,却足够疼。
他刷到评论区,有人骂他"虚伪演技派",说他"表面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多脏"。
有人调侃"深夜剧本指导",配上各种不堪入目的表情包。
有人扒出他和唐婉的各种"互动",什么眼神交流啊,什么肢体接触啊,剪辑成视频,配上暧昧的音乐,营造出一种"他们早就在一起了"的假象。
连粉丝后援会都在发布道歉声明,说"对不起大家,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给大家添麻烦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堵不住洪水的纸伞,这只是无济于事的挣扎。
监控调不出;证据拿不到。
公关删帖被限流,微博的算法似乎特意针对他,删一条,立刻又有十条冒出来。
删帖的钱砸出去了,五千万,一个天文数字,却像丢进深井,没激起一点声响,连个水花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进入肺部,喉咙一阵灼痛,疼得他咳嗽了几声。
但比起心里的疼,这点身体上的疼算什么呢?
他拿起手机,拨通方律的电话。
"方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找狗仔。"
电话那头方律愣了几秒,不确定地问:"哥,你说什么?"
"找到拍那张照片的狗仔。"沈凌赫一字一句地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知道是谁拍的,是谁指使的,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
只听见他再说一遍,声音更加坚定:"不惜代价。"
"可是哥..."方律想劝,想说这样做可能会激怒对方,可能会让事情闹得更大。
"我说,不惜代价。"沈凌赫打断他,声音冰冷,"多少钱都行,用什么手段都行,我就是要知道真相。"
他挂断电话,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是憋屈,是无处发泄的怒火。
又拨出下一个号码,这次是何曼导演。
嘟了几声,电话接通。
"凌赫,什么事?"电话那头何曼的声音疲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第二天,娱乐圈传出震动性消息:
沈凌赫——正式退出电影《她喜欢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