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方余婉拿起手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手指疯狂的划动屏幕。

“找到了……”

“2017/4/5 投稿吐槽我们学校一班的郁某……”一则校园墙的吐槽稿。

方余婉翻遍了初中的校园墙，终于找到那篇曾让郁晶陷入退学风波的帖子。什么勾搭老师同学，校外结交不良少年……种种的指控与如此方余婉正经历的谣言如出一辙。

方余婉不屑的冷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造谣，果然不需要成本吧。尽管如此，终有一天会有人反抗，会有人无所畏惧地说出“不”。但，无人有资格去谴责被舆论淹没的那些受害者，她们曾发过声，只是无人在意，没有人倾听，哪怕最亲近之人也避而远之甚至不以为然。世界上最恶心的理论莫过于受害者有罪论。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方余婉倏地坚定起来，子虚乌有之事，就算出入泥潭，也可清白脱身。

国庆收假当天，同学们一般会早好几个小时来学校。有的是为了补齐假期未完成的作业，有的是为了多见心心念念之人一面，有的是因为有着近乎“变态”的时间观念，而方余婉他们是为了探究真相。

她们守株待兔，等着那只小箐兔乖乖到来。

不一会儿，吴夏薇就察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来了。柳箐恰巧与班长晓幂幂一同来到宿舍，晓幂幂惊讶室友们居然上学如此积极。因为要班主任委托了任务，晓幂幂与柳箐都很早地整理好寝室去办公室了。

方余婉她们此刻正在收拾床铺，打完招呼后，方余婉很自然地表现出疲倦的模样，伸手请求柳箐的帮助。

“这个被子比我人都重，柳箐箐箐箐……帮帮我呗。”

“可以呀，你把被套两个角给我吧……”柳箐依然温柔得体地回答着，顺手将手机放在了下铺。

吴夏薇刚好坐在下铺清理好行李，假装若无其事地玩手机，看见柳箐手机放下，匆匆瞥了眼，记下了手机型号。吴夏薇悄悄给方余婉使了个眼色。

事后，她们眼神交流，彼此心领神会。

郁晶看着书一言不发，朝着方余婉默默地投去一个关切的目光。方余婉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跟她说“没问题！”郁晶头又低下，没人注意到她上扬了一分的嘴角。

到班交了手机之后，课间休息的时候，柳箐刚好走在方余婉身后。吴夏薇从背后跑过去蹭了蹭方余婉的肩膀，故意提高了点声调。

“婉婉，别太担心了！我表哥是学计算机的，他跟我说，校园墙后台有详细登录记录！只要查昨晚8点左右那个异常登录的IP和设备信息，肯定能揪出那个发帖的混蛋！我晚上就用备用机联系我表哥，让他帮忙分析……” 吴夏薇与方余婉对视，会心一笑。她特意强调了“昨晚8点左右”和“登录记录”。

“你说这些干什么……”方余婉立刻进入状态，肩膀垮下来，声音带着委屈，“现在大家都在背后骂我……我真的没做过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佯装抽泣。

“没事，婉婉！这次肯定能抓到人！”吴夏薇拍拍她，声音依然不小，“等我晚上查完就知道了！”

走到拐角处，吴夏薇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嗯嗯，快上课了，我们先回班。”方余婉转过身来，与跟在后面的柳箐对视上，挤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强颜欢笑。

“哎哎，话说刚才在寝室还那么开心找别人帮忙，现在又愁眉苦脸的，会不会有点精分。”吴夏薇略显担忧地说。

“这叫先扬后抑，只有极致的反差，才能体现出大喜大悲。就让她觉得我疯了吧，疯点好啊疯点好……”转眼间，方余婉就像一只幽灵一般游回了教室。

柳箐停在原地，看着她们走远，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眼神若有所思。她转身，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走向了楼梯间僻静的角落。

半夜，吴夏薇真的有一个备用机。她躲在被窝里，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反复刷新着校园墙官方□□的资料页，盯着它的“在线状态”和“最近登录时间”。

突然，在接近晚上8点10分的时候，那个沉寂的官方□□头像瞬间亮起，状态变成了“手机在线”！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状态才重新变灰，“最近登录时间”也刷新到了此刻！

方余婉感受到有人在推她，扭头发现是吴夏薇，两人眼中都闪着光。她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厕所。

厕所门关严后，吴夏薇压抑着兴奋低声说：“亮了！8点10分左右，在线了七八分钟！就在我们说的时间点之后！”

方余婉眼神锐利如刀：“果然是她。她在听到我们‘要查登录记录’后，忍不住登录后台去查看了！这就叫做贼心虚。证据链闭环了。”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摊牌。”

吴夏薇：“??”

第二天午休，方余婉留了一张纸条在柳箐的桌子上。“学校操场西北角见。方余婉。”柳箐面无表情，一改往日和善的伪装。不过，她并不觉得方余婉会把她怎么样，去就去呗。

秋风萧萧，方余婉一步一踩着数木之下的枯枝烂叶，咯吱咯吱作响。等待将时光拉缓了不了，缓到可以听清这个学校一切声音，是枯叶的簌簌，还是议论的纷纷，她听得很清楚。

“怎么了，婉婉，生活还是学习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你可以跟我说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柳箐悄无声息地走近，先传入耳中的是她那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试探的声音。

“是你吧，发帖造谣的。”方余婉转过身，目光如炬，开门见山，她想速战速决，浪费一个午休时间来捯饬这件事，其实已经是她最大的牺牲了。

柳箐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婉婉，你怎么会这么想？那些帖子我也看到了，真的很过分。但你怎么能怀疑是我呢？我们可是室友啊。”

“别再演戏了。”方余婉语气冰冷。

“初中姚中校园墙的管理员是你，现在林音一中的管理员也是你。那些抹黑我的帖子里，连刘老师私下说的话都一清二楚，只有本班人才能知道。还有——”她向前逼近一步。

“昨晚8点10分，校园墙官方□□号上线了，在线七八分钟！就在吴夏薇当着你的面说‘晚上要查后台登录记录’之后不久！除了你这个管理员，还有谁会在这个敏感时间点登录后台？你是去看有没有留下所谓的‘证据’吧？”

柳箐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方余婉，你很有耐心嘛。是我又怎么了。”

柳箐转头就要走，方余婉一声叫住了她。

“等等，初中你也以这样卑劣的手段伤害了一个女孩，对不对?”方余婉目光锁定，不问到个所以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怎么了，你想知道是谁吗?”柳箐不怀好意的朝着方余婉阴笑。

一支录音笔从方余婉口袋里掏出，柳箐微微发愣，不敢相信，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高中校园里。

方余婉在收假前就做好了准备，她说过：这一次，她一定要揪出这只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老鼠。

看着方余婉手中的录音笔，听着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被点破，柳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她显然没料到方余婉准备得如此周全狠辣。空气凝固了几秒，她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容冰冷刺骨，充满了怨毒和不再掩饰的傲慢：“没错，是我发的。初中也是我。怎么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方余婉强压着怒火质问。

“为什么？”柳箐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轻蔑至极。

“看你们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现在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发帖子揭发我？去告老师？你觉得，凭我爸爸是校长，学校是会信你，还是信我？事情的走向，可不一定偏向你那边。”

柳箐转头就要走，方余婉一声叫住了她。

“等等！”方余婉厉声叫住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的事，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但是，你跟郁晶的事，没完！你必须，在初中校园墙上，发一条正式的澄清声明，向郁晶道歉！”

一阵凉风吹过，只穿着单薄短袖的柳箐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录音这个证据太致命了。虽然她造谣时肆无忌惮，但此刻证据确凿被抓现行，她明白抵赖和威胁在录音面前都显得苍白。她可以不在乎方余婉，但这份录音如果被公开，对她精心维护的形象和她父亲的声誉都是重击。

“……”柳箐沉默了几秒，背对着方余婉，声音干涩：“……知道了。我会发。”

“今天就发。”方余婉丢下四个字扬长而去，她是跑着回去的，因为午休还有四十分钟结束，她要赶回去睡觉了。

跑到教门口，同学们酣然入睡中，方余婉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上。桌子上的保温杯不知道被谁塞满了温水，一口下肚，暖在了心里。杯子旁边还有一张便利贴“天气冷多喝温水”，这劣带“直直”的反言还有字体，不用想都知道是——郁晶同学。

方余婉将郁晶披在身上有些滑落的校服小心翼翼地拉了上去。口里喃喃道：“天气冷多穿衣服。”抿着嘴忍不住笑。

没人知道柳箐过了多久回的教室。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的关系又或者是年纪增长，学业压力，这次谣言淡得很快，如果不及时澄清解释，大家默认的也会更快。方余婉没有现在就道破，和柳箐也没有大吵大闹，像平日里一样相处。

半夜十点，三个女孩蹲着厕所查看着空间消息。

“一条晚到了快三年的澄清……”柳箐如实地做了，一条一条的解释，将郁晶的过去一点一点洗白，就算如此那些留下的污渍也只是淡化了，不是消失。不谈到底多少人还在意着真相大白，这些谣言曾经给郁晶带来的是不可磨灭的痛，她不说，不代表不痛。

方余婉将文字逐字逐句地看到柳箐的道歉尾款，殊不知，旁边沉默内敛的女孩已热留下热泪。

方余婉忽然感觉肩头传来轻微的颤抖。黑夜中，她们谁也看不清，可是方余婉突然想抱抱郁晶，还没等反应过来，郁晶已然被温暖包围。吴夏薇见状，赶忙抱上。

是喜悦，也是心疼。

郁晶，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