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告别

生不如死——谢鸿归边咳边笑,胸口的郁气散开。

他扶着宫焕的肩膀站起,去见证仇人的结局,记忆里的丑陋嘴脸皱成一团,他们长着嘴无法发出声音,身体阵阵抽搐。

“他们要多久失去记忆?”

宫焕跟着站起,在旁边护着谢鸿归,“七个时辰。”

谢鸿归想到什么,“如果我有事要问他们,他们能写出来吗?他们失去记忆后还能恢复吗?”

宫焕有些不忍心看人的痛苦,但想到他们遭受的也是谢鸿归遭受过的,他逼着自己继续看。

“你可以试着去问,审判之火是我这支独有的天赋魔法,除非有同族龙付出代价或顶级元素宝物,魔法不会解除。”

“你这支?你是什么龙?”谢鸿归侧过头问。

龙族有不同分支,赤龙擅长火系魔法,喜好锻造和战争;蓝龙以智慧出名,是历史的记录者;绿龙是毒系的专家,性格阴晴不定。

宫焕情绪低迷,“不知道,传承没有向我完全开放,它让我实力足够后去天空岛参加龙族试炼,接受洗礼。”

谢鸿归走向王荣父亲,“你的身份可以从审判之火查起。”

“也对,不过是什么龙也没多大差别吧。”都不是人,宫焕更抑郁了。

谢鸿归拿冰刃架到王荣脖子上,看着王荣父亲,“别耽误时间,你把老师尸骨丢哪了?”

为了传播光明神的善,教廷收养各地的孤儿,让孤儿长大后为教廷效力,谢鸿归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牧师没有亲人,他死后尸骨按理该葬在边湖小镇教堂里,这镇长也是胆大包天,教廷的命令也敢阳奉阴违。

王荣父亲疼得在地上打滚,见到宝贝儿子有性命之忧,他红着眼要去掐谢鸿归。

谢鸿归手往前一点,王荣喉咙被割出血线,镇长要疯了,他终于放下过去的傲慢,朝着他最看不起的人低头。

谢鸿归愈发不耐,“你手边有树枝,现在写。”

镇长手哆嗦着在地上写。

[没有尸骨,他尸骨无存。]

谢鸿归呼吸一顿,血液仿佛逆流,凉意袭遍全身。

镇长生怕谢鸿归不信,加快速度继续写。

[是真的我怎么敢和教廷作对,之前都是误会你放过……]

镇长写到一半就被谢鸿归踢开,谢鸿归再也顾不上王荣,他一遍遍看尸骨无存四个字,心里最后一丝光泯灭了。

他眼眶发热,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谢鸿归一言不发站着。

受到审判之火的王荣他们起先想求饶,尊严怎么比得上性命。发现谢鸿归不为所动后,他们去跪着求宫焕,宫焕无措看了眼谢鸿归,狠狠心走开了。

发现求饶无用,王荣一家用手在地上写咒骂的话语,其中王荣撑不下去了,他只能在地上爬行,用身体蠕动。

悔恨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终于恐惧起来,而命运残酷在无法改变。

时间缓慢地流逝,天气转阴,潮湿的风带来淅沥的雨,镇上的人躲在家中,抱怨这糟糕的天气。

王荣他们逐渐变得安静,地上写满了歪扭的诅咒,倾泻而下的雨打湿了谢鸿归的披风,打湿了泥土。

“去躲雨?”宫焕去拉谢鸿归的手。

谢鸿归摇头,他眼里的阴霾化开,仇恨褪去,他眼底变为无光的死水。

“再等等。”

宫焕头疼,他好声好气哄人,“你是要亲眼看王荣他们失去记忆?那也别把自己淋感冒啊!”

他摸到谢鸿归手冰冷,解开自己披风,然后抱住谢鸿归,把披风盖在人头上。

谢鸿归深深吐出口气,他拽下头上的披风。

“不看了?”宫焕接过披风。

“换个地方看。”

“哦。”

谢鸿归疲惫地选个颗树坐下,虽然披风因为血脏了,他也很小心地把披风卷起放到自己腿上。

雨穿过树叶缝隙几欲滴落,谢鸿归抬手,枝叶冻结,雨珠凝固。冰的重量压低枝干,雨从冰面划到别处。

“好别致的伞。”宫焕感叹,他坐到谢鸿归边上,拍拍自己肩膀,“你先睡一觉?我在结束前喊你。”

他已经学会怎么说服谢鸿归了,罗列理由一二三。

“你不是还要去取你老师另外一箱东西吗?拿回东西你要离开吧,现在不睡之后状态变差,养伤耽误一天,发烧耽误三天。”

谢鸿归的确准备拿回东西后离开,赶上秋收祭后的学院招生,变强是他另一个执念。

他不再强撑身体,后靠着树干闭目,“记得喊我。”

“放心。”宫焕把披风盖到谢鸿归身上,手撑着头看向远处。

这个世界的季节应该是秋天,田地里的麦子变得金黄灿烂。他想到以后,如果自己寻遍各地都找不到回家的方法,等变成老头,他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

开垦几亩地,养点动物,每天和朋友聊聊天。

身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宫焕又去想谢鸿归变成老头的样子,估计脾气也和现在一样又硬又差。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尔后尝到如潮的孤独。

白金色的火焰在冷雨里燃烧,照亮他的眼睛。

拥有魔法像一个美好的童话,可现实是灰色的,童话的内核是悲剧。更强的力量,更大的差异,更悬殊的阶级,由此引发战争和不公。

算了算了,干嘛想那么复杂?

他收回火焰,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不过一个小蝼蚁,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雨是黄昏时停的。

谢鸿归被宫焕摇醒,睡一觉后他精神许多,魔力重新活跃起来。他站起看王荣他们,雨水洗净了地上的咒骂。

王荣一家表情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边的陌生人是谁。

压在谢鸿归心头的沉重石头卸去,他亲手斩去了仇恨,斩去了过去弱小的自己,割掉腐肉,获得新生。

枝头冰晶溃散,簌簌雨滴裹着夕阳投向大地,地面坑坑洼洼,小水潭倒影着一人一龙的背影。

“我们去哪?”

“去旧教堂。”

“箱子在那里吧,之后我们去哪?”

“去缇欧多。”

“那是什么地方?”

“距这里最近的城市。”

“我们要在那里扎根吗?当雇佣兵之类的。”

“不,我们到缇欧多租马车去首都,报名进金雀花学院。”

“去读书,这个好!”

他们渐渐远去,交谈的声音被风带去远方。

走到旧教堂时天色已黑,月下各式的墓碑围着倾颓的建筑,枝影横斜,似在张牙舞爪。

教堂的门随意敞着,宫焕召出火焰照亮黑暗。

谢鸿归熟练地绕过椅子,转弯,前进,到达不起眼的一个房间。空气沉闷,蜘蛛被火光惊动,攀着丝线躲起。

灰尘漂浮在半空里,房间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被虫蚁啃食过的书架。

“来帮把手。”谢鸿归走到书架一侧,示意宫焕到另一边,他们合力推开木架,找出后面的箱子。

吱呀——

木箱生锈的转轴摩擦发出声音,谢鸿归检查里面放的东西。

写满老师备注的书籍、十字架、圣经、他们每年在祝圣日交换的礼物、灰色发带和一条吊坠。

谢鸿归挑起吊坠交给身后的宫焕,“帮我系上。”

吊坠算是箱子里唯一称得上精致的物件,椭圆形,银质镂空的工艺,旋转扣子可以打开。

宫焕把谢鸿归的头发撩到一边,双手各捏着项链一端连起。中途谢鸿归拨弄着吊坠,轻微的旋转声在房间里响起。

宫焕系好链子,余光扫到吊坠里夹着的肖像油画。

画中人面容模糊,他发丝纯白,浅色眼眸盛着的温柔笑意被定格住,气质圣洁到完美。

“这是你老师?”宫焕问。

似乎怕惊扰了画中人,谢鸿归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嗯。”

宫焕跟着放轻声音,他卸下后背包裹,绕到箱子边准备打包,“我看看,书有点重,要多准备几个包裹。”

谢鸿归摇头,“不用,没必要带走。”

“不带走?这些不是你老师的东西吗?”

谢鸿归合起吊坠,“放这以后来拿,东西带多容易遗失。”他取走箱子的灰色发带,把头发拢到耳后绑了个低马尾。

他关好木箱,将书架推回,在木架留下封印后喊宫焕,“走了。”

——要告别了。

他走了几步,最后在门口回望了一眼。

火光被来客带走,房间变为时光里滞留的墓碑。

从教堂走出,谢鸿归踏上离开的路,他从没走出过边湖小镇。

他知道边湖小镇到缇欧多有条路,每年秋收会从商人从那条路赶来,他们以物换物,用廉价的淘汰品换丰收的粮食果实。

趁着夜色无人,宫焕抱住谢鸿归飞翔赶路。

灰雾寻着商路在森林疾驰,将地面的信息反馈给谢鸿归,谢鸿归再辨别信息给宫焕指路。

两人时不时会交流几句。

宫焕担忧起金钱,“咱们的钱够租马车吗?我数了下,才七枚银币和三十八枚铜币。”

谢鸿归回想了下老师说过的物价,肯定道:“一个银币值一百铜币,一个铜币可以换一块黑面包。七银币租魔兽马不一定够,但租普通马车肯定够。”

“天!”宫焕懊恼起来,“早知道这样,走前应该去王荣家搜点钱当精神损失费。”

“这边。”谢鸿归边指路边说:“你搜不出钱,镇上穷,王荣家仅有的钱还被王荣挥霍了。我老师已经是镇上最有钱的了。”

“要不我们直接飞去首都,路上还能打点魔兽换钱。”

谢鸿归打破宫焕的美好幻想,“最好别这样,进城市后你就不能暴露非人特征了。”

宫焕不解,“城市规定非人类不能出行吗?”

“除了契约兽,只有纯血人类可以进入城市,没有主人的混血兽人属于无主财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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