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韫在这悬崖底下的龙窟里一待便是两三天，慢慢地摸透了那条神龙的规律。

每天早上计都会在他熟睡时去给他觅食，然后再把食物送到他的面前。

但阮韫很清楚，迟早有一天计都会吃了他。

当然，是另一个吃……

于是，这天趁着计都去觅食的时候，阮韫悄悄溜了出去。听那日莲曜所说，他的两个师兄应该已经平安无恙地下山了，这让他放心不少。

可阮韫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赤幽是冲着计都来的，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直接把他抓住岂不是来得更快？何必三番两次耗费妖力将他带入魇境。

这些妖怪的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猜。

今日是个晴朗天气，举头可见万里无云的天空。和不见天日的龙窟相比，外面的空气仿佛都捎带着暖意。

阮韫深吸了口气，回头朝藤蔓密布的龙窟看了眼，赶紧迈出步子离开。

两岸危峰乱叠，一眼望不见顶，仿如直插云天。离龙窟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流，上游是雪练般的瀑布，也是他坠入悬崖的地方。

阮韫沿着河流的下游直走，河岸边生长着许多芦苇，芦花飞扬。

他不知道计都是去哪里觅食，他只是摸透了那条龙的规律，知道这个时候计都一定还没回去。可这山谷如此之大，很难保证他不会和计都撞上。

如果计都回到龙窟没看见他，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漫山遍野地来找他吗？如果计都真来找他，阮韫便无法确定自己能否顺利下山。毕竟这里是神龙的地盘，而他不过是个修为低弱的修者。

早晨雾气尚未散尽，河面仿如笼罩在仙境之中。

阮韫拨开野草一路前行，草叶上挂着露珠，打湿了他的裤腿和袖角。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却始终不见走出这片山谷。

四周是连绵横亘的青山，鸟雀的欢啼响彻耳畔。若是选择栖隐之所，此处定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但阮韫此时根本无暇去欣赏这等美景，他的手放在空空的腹部上。

饿了。

得去找点能吃的东西填饱肚子。

这几日的食物都是计都寻来的，阮韫自己几乎没动过手。但每日都是一些瓜果，他早便吃得腻了，看着便没什么胃口。

正想着，回过头便瞧见一树青涩的桃子。还没成熟，一个个挂满了枝头。

阮韫向前走了一步，再看时，满树青桃已然熟透，变成红彤彤的，光是颜色便十分喜人。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的的确确是一树成熟的桃子。

阮韫心下顿觉怪异，不敢再上前去了，扭头继续沿着河岸走。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还没走多久，鞋袜便被浸湿了，穿着极不舒服。

他看着河里的游鱼，突然有些怀念红烧鱼的味道。正弯腰伸手去捉，手还没碰到水，鱼儿便全都游走了。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阮韫果断选择放弃。

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又没有火种，就算捉到了鱼也无从下口。

阮韫放弃了捉鱼，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实在不行只能先去摘点桃子解决。

他刚转过身，听得身后扑腾数声水响，河面溅起雪白的水花。定睛一看，河岸多了好几条银鱼，全都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脚边。

阮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盯着波澜未平的河面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水面波纹不再，他才不紧不慢地把鱼重新放回水里。

到了此时此刻，阮韫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难道那条龙就在附近？

阮韫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出声喊了一声：“计都。”

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窣，紧接着，一条通体雪白的神龙出现在了视野里，仿佛听见他的召唤一般。

一人一龙隔着芦苇丛遥遥相望，阮韫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你一直在暗中尾随我？”

计都闭了下眼睛算是承认，然后来到他的身边，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背上。

阮韫迟疑了片刻，自知不是计都的对手，但又怕因为偷偷逃跑惹怒他，于是慢慢走了过去。

计都带着他去了不远处的那棵桃树，举手便可摘到树上鲜红的桃子。

看这意思，应该是怕他饿着。

阮韫坐在计都的背上摘了不少，用衣摆包裹起来，拿到水边去清洗表皮细小的绒毛。

所有的这些全都是在计都的陪同下完成的，许是担心他再次悄悄溜走，计都片刻都不从他身边离开。

就这样，第一次逃跑便以失败告终。

回到龙窟后，阮韫脱掉了湿透的鞋袜。他被困在这悬崖底下已是三日有余，又在河边林间东走西窜，身上难免添些汗意。

“我……我想洗澡。”阮韫看了眼洞穴内的那池温泉，指着蜷在洞口处的计都说：“你先出去，不准进来。”

计都似乎没有听懂这个词的意思，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担心他又找机会溜走。

“我不会跑了……”阮韫眼神躲躲闪闪，始终不敢与之对视。

计都仍然没动。

阮韫不由地皱起眉头：“你再不出去，我就生气了。”

计都这才动了动，扭头出了龙窟，长长的尾巴依然伏在洞口，一看就没走多远。

等到计都出去之后，阮韫往洞口看了好几眼，确定计都不会进来才慢慢褪去衣衫，下到温泉水中。

这温泉水十分舒服，不冷不热，温度恰到好处。

自打上了鸬鹚山，阮韫便没好好梳洗过。好不容易有个泡温泉的机会，无奈外面守着一条随时随地都可能闯入的神龙。

阮韫阖着双目，稍微让自己放松一些，心里暗暗思考着对策。

偷偷逃走是不可能了，这片山谷都是计都的地盘，不管他怎么逃都会被捉回去。

既然他没法儿一个人离开，那就让计都带他出去。只要到了修者的地界，那时候想要脱身便容易多了。

但计都是个妖怪，连赤幽都不是对手，更别提他的师父师兄。再者，他们的目的一开始便是计都，妄图取龙血修得长生不老。若是计都下了山，岂非是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阮韫都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反而觉得双脚微痒。

一边是自己，一边是计都。

如果因为自己害计都被那些修者抓去抽皮剥筋，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虽是落入了悬崖底下，时刻都有被吃掉的危险，可毕竟是计都将他从赤幽手中救下，又要挟赤幽放他的两名师兄下山。

算起来，计都于他还有救命之恩。

洞口传来窸窣声响，阮韫耳尖微动，缓缓睁开双眼。

面前多了条阴影，计都不知几时进来了，嘴里衔着一支竹筒。

阮韫登时一惊，吓得往后退去。他伸手去拿边上的衣物，意外发现自己的手变了颜色，甚至多出了类似鱼鳍的东西。再低头一看水中，他的双腿已然不见，变成了幽蓝色的鱼尾。

到了这时，阮韫终于想了起来。他的生父阮绡是个鲛人，他身体里流着鲛人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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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