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江惊澜说得那句话,阮韫浑身不由打了个冷噤。倘若从一开始就被那条龙给盯上的话,恐怕以后无论跑到哪里,都无法逃脱对方的龙爪。
光是这么想着,就怪吓人的。再想到可能会怀上龙崽,阮韫更是额头上都冒了层薄汗。
江惊澜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异样,知道一定是刚才的话吓到了对方,急忙宽慰他说:“阮公子不用担心,也或许是那只妖怪自己不小心遗落了龙鳞,顶多会回来找回。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既可以帮阮公子解决了这龙鳞,也可以趁机除去那条恶龙。”
阮韫闻言,抬眸问道:“是什么办法?”
江惊澜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绛阙有一件可以收纳万物的法器。就算这龙鳞再认主,也能被那法器收进去。届时还需要以阮公子为饵,将那条恶龙给引出来。不过这次下山匆忙,没来得及将这法器带在身上。”
以他为饵?岂不是他还得和那条龙碰面?
阮韫对江惊澜的这个主意有些犹豫,面上却没有立即表态。
正说着,马车外的柳家管事出声提醒:“阮公子,已经到了叶城城门,很快便到柳家了。”
车内的江惊澜听到这话,朝着阮韫拱了拱手,作势要下车去:“多谢阮公子捎我这一程,下山之前这附近也留了一些江家弟子,我这就去找他们。”
阮韫说了句小心,目送着江惊澜下了马车,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靠在车壁上,将恶龙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拾掇起了原主过去的记忆。
没上天玄宗之前,原主自幼是在叶城柳家长大,与现任柳家家主柳思客算得上是竹马之交。
直到多年前,原主生母去世,这才被送去了天玄宗修仙。至于原主的生父,却是半点记忆也无。
原主的故友柳思客可以说是个典型的修二代,柳父柳母离世得早,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家主之位。叶城柳家虽属分家一脉,但如今道山绛阙日头正盛,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
柳思客游手好闲惯了,每日靠着柳家的家产过日子。虽是如此,艳福却是不浅。早些年流连花间,后来又收起了玩乐的心思。四年前按照婚约娶了西河孟家的小姐孟绮苏为妻,不久便有了一个儿子,开始认认真真着当着这个分家家主。
到了柳宅门外,柳思客正携着妻儿在门口等着。见阮韫从马车上下来,神色颇为激动。
“贤弟好久不见。”柳思客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叙起了曾经,“你这一去天玄宗便是两年有余,都没想着回叶城一趟。是不是我这不写信给你,你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柳思客说的不错,自从三年前回来参加了一次婚宴,原主已经很久不曾回过叶城了。
至于其中缘由,阮韫大致有所了解。除了原主生母不愿原主与柳家再有任何牵扯,还是因为原主不想给这位故友带来麻烦。
由此可见,原主的身世绝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自然不是,柳兄误会了。”阮韫笑着解释:“宗内的师兄弟们都在刻苦修炼,我本就是半路修仙,不想因此落在后头,所以不得抽身回叶城看望柳兄。如今见柳兄和嫂嫂过得无恙,我也放心多了。不知此次柳兄特地修书前来,是为了什么事?看信上所说,此事似乎迫在眉睫。”
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柳思客心里当然是万分高兴的。
但在听到阮韫的询问后,他的脸色顿时严肃下来。先是吩咐管事去准备晚宴,又同时支走了自己的一双妻儿。
走廊上,旋即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廊子下的花木开得正好,稍微掩去了他们的身形。仆人们都被遣退了,四下里瞧不到一个人影。
见他们都离开之后,柳思客缓缓开了口:“找你回来是有急事,却也算不上是迫在眉睫。”
阮韫道:“柳兄尽管说。”
柳思客深吸了一口气,话到了嘴边又暂且吞了下去,“这事和菁姨有关,是她在生前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大概是走得急,没来得及交到你的手上。前几日绮苏让人打扫以前你们住的院子,不小心给翻了出来。”
阮韫知道,柳思客口中的菁姨正是原主生母,名为柳菁。从原主朦胧的记忆可知,原主生母应是柳家主家的女儿。因为不从父母之命,离开主家来到了叶城,生下原主之后再也没有回去。
阮韫顺着话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个木匣子,至于里面装着什么,贤弟一看便知。先去后厅吧,我叫人做了晚宴,一会儿再带你去书房取那只木匣。”柳思客道:“你的身体素来不好,这次回来住上几日,让你嫂嫂露几手厨艺,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阮韫笑着应了,说:“那就麻烦柳兄了。”
他正巧不想回去面对那个油头满面的天玄宗主,刚好在叶城住上一段时间,待除妖的事情解决完再回天玄宗也不迟。
柳思客连连摆手:“我们之间谈不上麻烦二字。”
*
晚宴过后,阮韫随着柳思客去了他的书房。桌上点着烛光,将两人的身影透在纸窗上。窗前的花圃传出阵阵虫鸣,是个寂静的夜晚。
柳思客让他先坐下,又叫仆人沏了两杯清茶,转身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漆黑的木匣子。木匣上本该是上了锁,估计是放得久了,连上头的术法也失了效。
“这就是菁姨留给你的东西。”说到这里,柳思客面露愧怍之色,“刚发现它的时候,不小心打开来看了看,实在对不住贤弟。若不是看了这里面的东西,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叫你回来。”
阮韫道了句无碍,说:“以前多亏了柳兄的照拂,我和娘亲才有了安身之地。况且柳兄能够对此坦言相告,已是寻常人所不及。”
柳思客没来由地叹了一声,呷了一口清茶道:“贤弟先看吧,看了我们再慢慢谈。”
阮韫点了点头,当着柳思客的面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放了一叠信纸,随着年岁推移已然变得泛黄,幸而纸上的墨迹依旧清晰。
他一目十行地看起来,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又松开。看到最后,算是完全了解了原主的身世。
原主生母当年与一名没有名气的修者坠入爱河,后来才知这名修者并非凡人,而是从八荒意外来到窅境的鲛妖。
阮绡,正是原主生父的名字。
他们的恋情很快遭到了来自家族的极力反对,之后便是柳菁与阮绡私奔离开了家族,来到叶城再遇从前的姐妹,因此藏身在了叶城柳家。
阮绡想带着柳菁离开窅境,回到自己的故乡八荒。不料中途发生了意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未出世的孩子一眼,阮绡便死在他人手下。
从信上的话可以看出,阮绡的死极可能与八荒有关。因为柳菁在信中千叮万嘱,让他安心留在窅境,莫要牵扯八荒之事。
以上只是前半部分的内容,简单地描述了原主的身世。后半部分则是提到了原主的可孕体质,说原主继承了鲛族血脉,算是半个鲛人,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同时也莫要因此而感到羞耻,好好地活下去。
阮韫一口气看完了整叠信,整个人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若非他是穿书者,早便知晓原文的剧情,换成原主肯定接受不了。男人生子这种事无论放在什么时代,本身就容易被当成怪物一样的存在。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既然柳思客已经知道了他的可孕体质,还特意写信让他回一趟叶城。可见柳思客不仅没对他抱有任何偏见,反而十分担心他这位好友。
见他收拾好所有的信,柳思客适才慢慢开口:“上面的内容都看完了?”
阮韫点点头:“都看完了。”
“那什么……”柳思客迟疑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把话说下去:“我看这样吧,贤弟你别再留在天玄宗了,不如回到叶城来,左右有个照应。菁姨生前最担心你,我身为你的义兄,总不能看着你一直流落在外。”
阮韫正自沉思着,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贤弟放心,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嫂嫂我都没说。”柳思客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你日后若是娶妻,恐怕也得把这件事给瞒住。你既有鲛人血脉,这些本不奇怪,不要放在心上。在为兄眼中,你永远是我的好贤弟。”
“让柳兄担心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这一世都不会娶妻。”他喜欢的是男人,自然不会娶妻,要娶也是娶个小夫郎。
至于可孕这种事,一旦隐瞒了便是撒谎,对任何人都不公平。阮韫不是这种人,也做不出隐瞒对方的事情。
柳思客愣了愣,以为他这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因此心里头有些想不开,才会说出一辈子不娶妻这种话。
“你在天玄宗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以为让他们知道你和绛阙的关系,会使他们多一分忌惮,没曾想那些人竟以为是你在替绛阙暗中传信。”柳思客努力劝说他留在叶城,并试图打消他回去修仙的念头,“本来这次我打算着亲自去一趟天玄宗,和你们宗主见上一面。无奈主家那边设宴祭祖,于是只好把信交给江兄,让他顺道给你捎去。”
“柳兄不必自责,他们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放在心上。我答应你离开天玄宗,但在此之前,我需先将此事告知宗主。”
这些阮韫在来叶城前就想好了,虽然修不成仙,但不一定要走修仙在这条路。人最重要的,是要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柳思客满意地点点头:“你想清楚了就好。”
“嗯,最近宗门的师兄弟们都下山除妖去了,我应该会在叶城叨扰柳兄一段时日。”阮韫道:“对了,说起江公子,今日我还在路上碰到了他的胞弟,带他到了城门口才下了马车。”
柳思客闻言一怔:“哪个江公子?”
阮韫却是被他这反应愣住了,脱口回答:“江起澜江公子。”
孰料,柳思客接下来说了句在他意料之外的话:“江起澜是独子,没有什么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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