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韫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丛里,头顶是密不透风的树枝树叶,好似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似的,见不得半点天光。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昏睡前的记忆,那个名为赤幽的男人试图靠近他、接触他,却反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震退到一丈之外。
阮韫很确信,这股力量来自龙鳞没错。但他想不明白,难道龙鳞刚刚是在保护他?
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阮韫摸索着爬起来,朝着密林里唯一的光点寻去。
连续进入了两个幻境,到了这里总算是现实。
密林深处时不时传来夜鸟的叫声,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无比凄异。
等阮韫走近了那个光点一看,才知原来是一小片湖水。周围全是高不见顶的粗壮大树,小湖上方仿佛缺了个口子,月光便从那里漏下来,搅得湖面波光粼粼,倒不失为一处好风景。
阮韫很清楚的记得,离开叶城时明明是上午,一转眼便到了晚上,叫人一时间有点不太习惯。
他的视线慢慢适应了这朦朦胧胧的夜色,在湖边稍作清洗,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尽快寻找出口离开这里。
于是,阮韫又在湖边走寻了一段。因为看不见夜空,所以没有办法根据星星辨路。
他所能做的,便是从那些草木的长势分出这里是山的阴面还是阳面,最好可以找出一条河流,这样就能沿着河流的方向下到山脚。
之所以阮韫可以确定自己身处在一座山上,是因为这四周的树木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到处长满了野草,一看便是无人涉足的地界。
离开小湖之后,阮韫先在沿途的树干上做了简单的标记,这样可以避免他一直在林中转来转去。
走出小湖的范围没多久,阮韫很快在一片树林后面看见了一间茅草屋。他的记忆迅速回笼,回到先前那个可怕的梦境当中。
在那个梦境里,他躲在门后,透过缝隙亲眼看着江起澜死在自己的面前。梦境有多么真实,回想起来便让人有多么后怕。
但如果梦境与现实有联系的话,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没准儿可以在那里碰见江起澜他们?
这么想着,阮韫稍微松了一口气,大胆地朝着茅草屋迈出了脚步。
事实证明,四处里根本没有半条人影。而茅草屋附近的沙地上,也不见有人的脚印。这便可以说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他是第一个涉足此处的人。
夜鸟的啼叫声穿过耳膜,不禁令阮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阮韫先是试着敲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后才轻轻推开了门。茅草屋里灰尘漂浮,不由地让他呛了出来。他被自己弄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借着朦胧的月色进到里面。
屋内的场景和梦境中一模一样,这让阮韫不禁打了个冷噤。困意正在拉拢眼皮,他勉强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打算着将就一晚,等到天亮再做决定。
似乎是因为白日太过疲惫,这一觉睡来阮韫终于没再进入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境,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直至天明。
第二日清晨,阮韫是被林间的鸟鸣声给叫醒的。因为睡得地方不舒坦,醒时浑身腰酸背痛,险些站不住脚。
外面弥漫着白雾,如层层叠叠柔软的细纱一般,将整个密林笼罩得宛若人间仙境。
整整一天一夜没有进食,阮韫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他打算先去找点吃的,哪怕是野果子也好,总胜过没日没夜的挨饿。
至少就目前来看,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出这片密林。
阮韫一边做着标记一边沿着四周走了一段。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硌脚的东西。这么一晚走来他连半块石子都没见着,因而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阮韫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锭银子。要知道这里可是茂密不见天日的山林,怎么会有银子出现在这种地方。除非有人从这里经过,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捡了起来,放在手心看了看。虽然银子长得都一样,可他总感觉这一锭银子瞧着有些眼熟。
果不其然,没往前面走多久,阮韫便看见了一辆马车倒在茂盛的草丛中。马车上有一个大大的柳字,很明显就是送他回去的那一辆。
既然马车在这里,那赶车的车夫岂不是……
阮韫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困惑,慢慢地朝着马车靠近,果真在马车旁看见了车夫的尸体。鲜血已然凝固,有不少虫蚁正在撕咬他的肉|身。
他的心跳被吓得漏掉半拍,手里的银子也跟着滑落了下去,再也没力气捡起来。
紧接着,阮韫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几乎是连走带爬地离开了那里,脑中一直浮现出鲜血淋漓的那一幕,挥之不散。
一路跑回了茅草屋,阮韫急忙把门关上,还用木棍将门抵住。
他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镇定下来,连饥饿也被抛之脑后。他没有看错,那名车夫的的确确是死了,且死状极为凄惨。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阮韫背倚着木门,蹲在地上小憩了片刻。正当他准备起身时,门外响起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是人吗?还是其他不明生物?
回想之前的梦境,阮韫根本没有勇气开门去看。他甚至有些担心,担心门被突然撞开,然后冒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越是这么想,阮韫越是感觉后颈一凉。他小心着移开步子,扶着墙壁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起来。
如果外面来的是人,那么务必会开门进到这间屋子。但如果是其他,譬如妖怪之类,他也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不过半晌,那串脚步声果然近了。门被用力推开,一束光迅速射了进来,在地面投映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看来就在阮韫躲到屋内的那会儿,外面的朝阳已然升起。林间浓雾扩散开去,阳光穿破云层如碎金般洒落下来。
阮韫将头埋着膝盖上,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里面有什么吗?我和秦师兄刚刚看了,那名车夫应该是坠崖身亡,没有被妖怪动手过的痕迹。我看那马车上有一个柳字,会不会是柳家的车夫,你要不要去看看?”说这些话的人是篱落。
宋玉衡说了句好,正欲转身出去,又被一个微弱的叫声吸引回头。
“师兄……”阮韫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整个人显得虚弱极了,“是我……”
“阿韫。”宋玉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步作三步来到他的身前,出手将阮韫扶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阮韫抬了抬干燥的嘴唇,他说的是真话,连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外面的篱落看到宋玉衡扶着他出来,面上的喜悦神色瞬间散去,换成了一脸乌云。她看不惯阮韫不是一两天了,也从没想过要假装自己不讨厌他。
倒是秦汝婴从另一边赶过来,见到无比虚弱的阮韫满脸都是错愕,“阮师弟,你怎么也上山来了?是宗主让你来的吗?”
“先给我一点水和干粮。”宋玉衡扶着阮韫坐好,对秦汝婴道:“让阿韫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问他。”
秦汝婴点头说好,把水囊和干粮一起递过去。
面前的人应该是真实的……
这么想着,阮韫就着宋玉衡的手喝了点水,一些干粮下肚,人终于精神了不少。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昨夜的寒气,身体也开始渐渐回暖。
阮韫擦掉嘴角的水渍,缓缓道来:“在你们下山之后,我也跟着下山回了趟叶城。在叶城待了三天左右,宗主突然派人送信叫我回宗门去,于是我便坐上了回宗门的马车……”
他只挑了其中简单的遭遇来说,省去其中复杂的环节,又提到了那名叫做赤幽的男子,并说自己进了幻境中的天玄宗。
“我下车时那名车夫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坠崖身亡,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鸬鹚山,明明我们回去的时候走得是另一条路……”阮韫说得有些急,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别担心,你没事便好。”宋玉衡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试着令他安心下来。
听完阮韫口中的来龙去脉,另旁的秦汝婴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阮师弟一定是不小心进了魇境。”
阮韫抬眸看向他,不解地问:“秦师兄,魇境是什么?”
秦汝婴道:“魇境算是幻境的一类,跟幻境不同的是,它会给人一种既虚又实的感觉,让人以为自己一会儿身处梦境一会儿又身处幻境,所以称之为魇境。不过……”
篱落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秦汝婴犹豫道:“想要施展魇境需要极高的修为,连宗主都不一定可以达到。所以阮师弟碰上的,绝非普通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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