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原地休整了一番,最后由宋玉衡和篱落去与其他弟子会合,而秦汝婴则陪着阮韫留在这间茅草屋。
填饱肚子之后,阮韫整个人舒坦了许多。只是昨晚睡得不安稳,浑身有些软绵绵的。
他坐在屋外的大石块上,仰头伸开五指挡住脸上的日光。此时日头正盛,四面的野花野草长得郁郁葱葱,确有几分生机盎然。
“阮师弟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秦汝婴拿着水囊摇了摇:“我去附近找点水,很快就回来。”
阮韫说了句好,看着秦汝婴进了那片雾气散尽的林子,自个儿靠在边上打盹儿。
没睡得太沉,朦胧中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呼唤他:“醒醒?醒醒?”
阮韫不缓不慢地睁开双眼,被面前凑近的大半边脸给吓了一跳。困意旋即被驱赶得一干二净,他的身体往后仰了仰,试图尽快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
“这么怕我?”男子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高兴,眸底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阮韫哆哆嗦嗦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赤幽……”
是的,赤幽正是这个男人的名字。而且如果秦汝婴没有说错,他便是一个修为极高的妖怪,连天玄宗主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很好,我很高兴。”赤幽弯了弯唇角,直起身子展望四周,“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你的身体这么弱,不如去我那里,怎么样?”
阮韫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他明知这么说定然会引起对方的不快,仍是毅然地说出了口。这只妖怪分明是看中了他手里的龙鳞,跟他走了反而不会有好下场。不如以龙鳞为筹码,想办法吊着他,让他不敢对自己下手。
“你是认真的?”赤幽微微俯下身,正欲伸手去捏他的脸,又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白光给弹开。
“我看着不认真吗?”有了龙鳞做屏障,阮韫底气十足地反问过去。
赤幽轻声笑道:“有趣,行,有机会我一定会请你到我的洞府作客。”
阮韫扭过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赤幽道:“你现在不怕被那条恶龙找上了?我说过,我有办法帮你除掉那片龙鳞。只要你肯相信我,乖乖听我的话。”
阮韫沉默了。
两边都是妖怪,一边可能会让他死,一边可能会让他生孩子……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你让我再想想。”阮韫最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赤幽见他内心起了动摇,眯着眼睛笑了笑:“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只有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这么多人闯上鸬鹚山捉妖,动静太大,也太吵了。杀了一两个下酒,滋味应该相当不错。”
“你……”阮韫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耳边传来秦汝婴的声音:“阮师弟,你刚刚在说什么呢?”
“啊?”阮韫感觉头有点晕,双眸也被明亮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不由地揉了揉眉心。
奇怪,难道刚才又进了赤幽设下的魇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汝婴,看了良久才问:“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秦汝婴点头道:“说是说了,但是没听清楚。”
阮韫道:“那秦师兄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什么人?”秦汝婴感觉他这话问得奇怪,往四处看了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凝眉问他:“阮师弟,你莫非又进了那只妖怪的魇境?”
“好像是……”阮韫冷静了片刻,人彻底清醒过来,“每次想要瞌睡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进入,那感觉很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做梦。”
秦汝婴道:“是真实的,只不过是真实的人进入了你的梦中,让你产生一种虚虚实实的感觉。阮师弟,那只妖怪到底在梦里跟你说了什么?”
到了现在,阮韫也不知道该不该隐瞒龙鳞的事。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龙鳞的存在,他们又会不会让他涉险把龙鳞交出去?届时又少不了一番争执,还不如将他们隐瞒过去。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而这个决定权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秦师兄,你们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天,知道到底是只什么妖怪吗?”阮韫反过去问他。
“算是知道吧。”秦汝婴如实道:“虽然我们连妖怪的面都没见着,但我无意中听那些绛阙弟子说,应该是条巨大的恶龙。”
恶龙……这一点倒是和山下的百姓说得无甚差别。
“可能……不止有恶龙。”阮韫道:“来我梦中的那只妖怪,不像是龙,我没看见他的真身,但我很确定他不是龙。”
秦汝婴整个人都震惊了:“什么意思?阮师弟,你说这山上不止一只妖怪?还有另外一只?而且修为比宗主还要高?”
阮韫皱着眉头道:“应该错不了。”
秦汝婴道:“那这两只妖怪若是联起手来……”
“不会的。”阮韫十分确信地说:“他们的关系不好,像是死对头。”
“哦哦,那就好。”秦汝婴灵机一动,冒出来一个想法:“我说阮师弟,既然其中一只妖怪不惜耗费灵力进入你的梦境,不如你趁机使点伎俩,让他们来个窝里斗,正好我们也省了力气。”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阮韫并不认为□□会蠢到这种地步。
“既是修为比宗主还要高的妖怪……”阮韫沉吟道:“一定不会比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说得也是。”秦汝婴摸了摸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
两人在茅草屋前等了许久,闲得把屋内屋外给打扫了一番,又在附近找了不少枯枝,只等着另外两个人带着其余弟子回来。
夕阳滑落天际,仅余下几丝黛色勾勒着远山。暖意渐渐散去,属于夜晚的寒冷爬上背脊。
阮韫坐在火堆前烤火,时不时扔点枯枝进去,问道:“为何其余师兄弟没有与你们同路?”
秦汝婴分了一半干粮给他:“上山前我们就分成了两路,篱落师妹执意与师兄一起,于是由我带着另外几名师弟分成另一支队伍。后来途中遇上岔口,我单独走一条路,让他们依照时间在约定的地方会合,结果……”
“结果,他们没有回来?所以你们走散了?”
秦汝婴咬了口干粮,摇头说:“不是他们走散了,是我。等我原路返回的时候,那条路已经消失了,全然没有来时的痕迹。在山上兜兜转转了三天,而后我便碰上了师兄和篱落师妹,再然后便是看见了阮师弟。”
“原来是这样,会不会……”后面的猜测阮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秦汝婴安慰道:“没事的,阮师弟别担心,师兄他们肯定等会儿就回来了。我来守夜,你先进屋里去休息吧。”
阮韫吃完干粮,摆了摆手:“我白日休息得够多了,倒是秦师兄一直在忙,还是由我来守夜吧。师兄若是回来了,你再来替我也不迟。”
见他执意如此,秦汝婴不再推却。他确实挺累的,上下眼皮一直搁那儿打架。
“那上半夜我歇息,到了下半夜阮师弟记得来叫醒我。”
“好。”阮韫看着秦汝婴进了茅草屋,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发着呆。
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那片龙鳞,思绪随之越飘越远。赤幽只给了他两天的考虑时间,他必须在两天内做出决定。一时间,这么多条人命都系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但倘若他将龙鳞交给了赤幽,赤幽也答应他不会伤害上山的人,可绛阙和他的那些宗门师兄弟们,又会轻易地放弃除妖吗?若是不放弃,在他死后,赤幽还会再一次饶过他们吗?
这么看来,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阮韫正自神游,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喘|息。他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全身汗毛直立。
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车夫坠崖身亡的地方。刹那间,血淋淋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
一定是听错了。
阮韫在心里如此重复了几遍,终于稍微镇定下来。
紧接着,那阵喘|息声变得愈加清晰。阮韫慢慢站起身,抄起一根枯枝,往火堆旁挪了挪脚步。
要不去叫醒秦师兄?可人家刚入睡不久,贸然叫醒等会儿肯定不会再让他守夜。
阮韫犹豫着,又担心那东西猝然冒出来,于是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他好歹是天玄宗的弟子,既然修过仙,一点儿术法总该是会的。
“谁……?”阮韫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儿才来到草丛前,出声询问:“谁在那儿?是妖还是人?”
这时,喘|息声突然停了,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
阮韫惊得跳了起来,一脚将那手给踢开,迅速拉远距离。他揉了揉眼,适才发现草丛里躺了个人,衣服上沾满了鲜血。
借着龙鳞的微光隐约瞧见那身打扮,衣着配色像极了绛阙弟子。再仔细看那张染着血污的脸,竟然是江起澜!
“蛇……蛇妖……”江起澜气若游丝地说出这两个字,倒在了他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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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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