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韫愣了不过片刻,扔掉手里的枯枝,颤颤地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
还好,人还活着。
“阮师弟,你在那儿做什么?”屋内休息的秦汝婴听到动静,打开门来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望。
“秦师兄,是绛阙的江公子。”阮韫的力气太小,实在拖不动江起澜,只得向他求助:“秦师兄,可以来帮个忙吗?”
秦汝婴两步作三步小跑过来,在阮韫的帮衬下,将昏睡不醒的江起澜搀扶进了茅草屋。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于是阮韫又去湖边取了水替他清洗。
“阮师弟,你是如何发现他的?”秦汝婴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问。
“就在那片草丛里,可能是看见了火光,所以他才寻来了此处。”阮韫紧张着问道:“秦师兄,江公子没事吧?”
秦汝婴喂了他一点清水,又给他服了一粒金丹,将人放在枯叶铺成的草垫上:“暂时没事,他的伤太重,等师兄回来再看看吧。”
“可是……师兄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到这里,阮韫微微皱了皱眉,看这样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作为天玄宗的二师兄,秦汝婴主动担起责任,轻轻地拍了拍阮韫的肩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师兄福大命大,他们一定不会有事。阮师弟不要太担心,我们还要一起回天玄宗呢。”
是啊,还要一起回天玄宗,然后再与他们作别。
阮韫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再次咽回肚里。现在这种时候,他实在说不出离开天玄宗的话。
这下两人都没去休息,而是围在火堆旁烤火。入了深夜,温度下降得特别厉害,屋外的草叶上仿佛结了一层晶莹的薄霜。
“我和师兄是一起入山门的,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秦汝婴用枯枝拨着火,将往事徐徐道来:“其实我知道,我和师兄不一样。就像阮师弟,其实是绛阙柳家的子弟。师兄既然姓宋,与道山宋家自是少不了关系。你们迟早会离开天玄宗,去到更大的宗派修炼。”
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秦汝婴忽然说出这么段话来。
阮韫蹲在火堆前,把头搁在膝盖上:“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无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在如今的世界,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秦汝婴重复着这三个字,转开话题:“不说这些了,阮师弟困了吗?困了就去休息,再等会儿估计就天明了。”
“不困。”阮韫摇摇头:“秦师兄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秦汝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故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意外地走上了修仙这条路,仅此而已。”
阮韫沉默了一瞬,突然间想起什么,乍然开口:“对了,江公子在昏迷之前跟我说了两个字。”
很快回到正题,秦汝婴提起警觉,问道:“哪两个字?”
阮韫一字不漏地回答:“他说蛇妖。”
秦汝婴愣住:“蛇妖?”
“嗯,他是这么说的,我不会听错。”阮韫道:“秦师兄,会不会大家都弄错了?真正为害百姓的妖怪并非恶龙,而其实是蛇妖?”
秦汝婴深吸了口气:“不无可能,一切都等江公子醒来再说吧。”
到了下半夜,天微微泛起亮光的时候,江起澜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不由地倒抽冷气。
他第一眼看见了秦汝婴,接着才看到秦汝婴身后的阮韫。
屋外的火堆还没灭,阮韫扶着他出来烤火,以此驱散身上的寒冷。
“谢谢你们救了我。”江起澜坐定后缓缓道:“倘若没有你们,我此时恐怕早已命丧九泉。”
秦汝婴一人分了点干粮,把水囊递过去问他:“江公子一个人?你们绛阙的其他弟子呢?”
“他们都死了。”江起澜紧蹙着眉头,一张脸几近惨白:“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反过来让他们丧了命。”
见他情绪有点激动,阮韫担心牵扯到他的伤口,随即道:“不急,江公子你慢慢说。”
末了安抚说:“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数。”
“或许吧。”江起澜垂着灰色的眸子,忽然问他们:“你们以为我们来鸬鹚山真的是为了除妖吗?”
阮韫道:“不是为了除妖那是为了什么?”
旁边的秦汝婴没有立即接话,听到阮韫的提问才道:“为了那条神龙。”
“神龙?”阮韫越来越听不明白了,甚至头隐隐作痛:“不该是恶龙吗?”
等等,原文中写的好像的确是神龙?
神龙计都[dū]……
“不是,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江起澜吃了些干粮和水,再服用了一粒金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神采,“这个故事要从鸬鹚山几百年前的传说说起。”
“传说鸬鹚山某个不为人知的谷底曾经困了一条巨龙,这条巨龙来自遥远的八荒之境。寻常人饮了龙血不仅可以长生不老,还可以得道成仙。”
秦汝婴接过话道:“一开始大家只当这是个传说,因为谁也没见过巨龙长什么样。直到十八年前,窅境出现了一个来自八荒的鲛人……”
鲛人……阮韫不自在地别过头,心里知道这个鲛人定然便是原主的生父阮绡。
他磕磕巴巴地问:“出现了一个鲛人,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这次轮到江起澜来说了:“这个鲛人与柳家族人相恋,被道山绛阙所不容。后来绛阙上任殿主想出个法子,以不再追究其身份为由,利用他去鸬鹚山取龙血,最后无疾而终。”
“他死了。”
“没错,他死在了鸬鹚山。死之前他留了一个数字,便是十八。”
阮韫知道,阮绡会答应去取龙血并非是为了留在窅境,而是想要带着柳菁回到他的故乡八荒。但谁也没想到,他会死在那里,再也回不去,甚至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说完了前情,阮韫大致明白了绛阙来此的目的。可方才听秦汝婴所言,似乎天玄宗会来鸬鹚山的原因也不单纯。
“都是打着除妖的名义罢了。”秦汝婴道:“某日我无意中听见了宗主与师兄的对话,因而得知了内情。不过我还是要来,就算我不来宗主也会叫上其他师弟。”
“所以,师兄知道这件事?”阮韫的心情略显复杂,明知此事却让这么多弟子前来送死吗?
秦汝婴点了点头,用沉默给了他最好的答复。
“我知道了。” 阮韫摩挲着袖内光滑的鳞片,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
三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儿,秦汝婴先起身去打水,剩下阮韫和江起澜面对面相坐。
江起澜抬了抬嘴唇,打开话题问他:“阮公子,你已经回过叶城了吗?”
“嗯。”阮韫道:“在叶城待了三日,第三日宗主派人叫我回去,后经过查实才知是中了妖怪的魇境。江公子,你果真看见的是蛇妖而非恶龙?”
江起澜肯定道:“我很确信我没有看错,但这就很奇怪了。阮公子,那片龙鳞还在你的身上吗?我在想,龙鳞会不会有假……”
“在,也应该是真的。”阮韫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这山上不止一只妖怪,有传说中的神龙也有江公子口中的蛇妖。倘若不错的话,我会来到鸬鹚山便与那只蛇妖有关。”
赤幽一定是蛇妖,绝对错不了。
江起澜闻言皱了下眉,几分不解几分好奇:“莫非……阮公子你已经碰到那只蛇妖了?”
“是,应当便是他。”阮韫道:“他说他的名字叫做赤幽。”
于是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其中省去赤幽与他交易一节,基本上都能和江起澜所见的蛇妖吻合。
江起澜沉吟道:“若是如此,这次山下被害的那些百姓,极可能是蛇妖下的手。”
“那么……那条龙是被冤枉了?他其实是条神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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