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浮云一别后【500评更新】

两个人挨得近了,玉楼借着月光与雪光映照,这才瞧清自己这位师姐是什么样子的人。

此人年约二十四五,清癯俊秀,面上微微带着笑意,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可眉宇之间留有深深痕迹,长久皱着眉,是总是不得开怀的模样。而更为显眼的是她鬓间霜白,若不是当真瞧见了,谁也不敢相信,她年纪轻轻便已白了头发。

这人从怀中也取出令牌递送到玉楼跟前,玉楼伸手接了,确认这令牌是真无疑,也双手奉还。

两人既已确认过彼此身份,自然脱下先前那防备疏离,逐渐亲近起来。可玉楼乍然一听到温岚所说的“亡妻”二字,不由一怔,心想道:“糟老头可没说她已然婚配。”又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亦或是温岚说错,将“亡夫”说成了“亡妻”。

可这是旁人私事,玉楼不好细问,恰好这时温岚一把抓住玉楼的手腕,对玉楼笑道:“你应约前来,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说完便引玉楼进了方才吹笛的小院。

这小院应当是书店之后的小院,前头做商铺,后头供人居住,只是那院门开在铺子后面,两人走了一会拐到后面进了院门。

院中落满了雪,其他东西堆叠散乱,显然已经荒置许久。墙角有一棵树,歪七扭八立着,叶子已掉光,想是许久没有人照料。若非有一条叫人踩出痕迹的小径,直直通向后院唯一一间低矮的屋子,实在是半点人气都没有。

玉楼听她道:“外头天冷,且先进来坐。”说罢抢先带头,便推门进去了。

玉楼跟在她身旁,那门甫一推开,便又有温暖之气扑面而来。玉楼抬眼去看,却见屋中打扫干净整洁,室内桌椅虽旧但洁,桌上点了灯,正中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炉。

温岚刚一进屋,就从怀中取了火折子将火炉点燃,而后又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一只砂锅,放在那小火炉上熬煮。那砂锅之中的食物先前便已煮熟,现下只消一热,便立时有热菜香气翻涌上来。

温岚抢先坐在桌旁,又摸出来筷子两双、瓷碗四个摆在桌上。玉楼见她动作利落,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这些东西,走过去一瞧,这才发现这桌旁有一个大大的食盒,里头还有偌大一个酒瓶,也正被这人提上桌来。

温岚热情招呼玉楼在自己左手旁坐下,将酒倒进白瓷碗里,推到玉楼跟前,又与她布菜笑道:“天冻大雪,可以吃些汤锅,饮酒解寒。”那酒香浓烈扑鼻,甘甜芬芳,玉楼翕动鼻翼,想这酒香熟悉,略一思忖,便回忆起这正是当初在月亮湾里喝过的澄雪酿。

话一说完,温岚便先自斟自饮,连干三碗,她似乎酒量甚豪,这样空腹狂饮不见醉意,反倒更显目光炯炯,精神奕奕。

那酒先前便已热过,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能留得热意。屋外严寒,玉楼端酒在手更觉热气腾腾。她本不爱饮酒,先前与忘怀在月亮湾饮酒时又听闻过这酒后劲极大,极易醉人,号称一囊夜转白。可她眼见温岚连饮三碗,不由微微一惊。

“怎么不喝?”温岚三碗饮尽,微微一笑,“这酒凉得快,若不快喝,冷了滋味就不好了。”

玉楼本不欲饮,但见面前这人热情和善,又兼之天实在冷,便也将唇靠在碗口,尝了一口。这澄雪酿热过之后却不如之前一般辛辣刺口,反倒回味绵甘。温岚见玉楼喝了,朗笑一声,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道:“好酒好酒!”

两人既已坐定,温岚便道:“师妹,这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吧?啊!闻老头还好吗?”

她说话甚是随意,言语之中竟称大名鼎鼎的神农谷谷主闻天青叫“闻老头”,虽是不敬,却别有一份亲昵在。

玉楼见她这样称呼闻天青,反倒觉得这位头回见面的师姐很合胃口,终于笑道:“我上回见他,也已经是……三四五,是,已经是年中的时候了,但当时他老人家瞧着精神矍铄,面色红润,是很好的样子。”

温岚道:“他身子好就行,咱们这些弟子一年到头见不得他几回,他是死是活也是管不得了,但没听得他的消息,便是好消息了。”玉楼神色肃然,也一点头。

温岚又道:“我听人说你千里而来是受了闻老头所托来送信给我?”

玉楼听她一提,便也回想到本来目的,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来,一样是黄皮信封一个,另一样乃是一支细长竹筒,竹筒上用油蜡等物细细封存,显然也是极为紧要。

玉楼将这两物放在桌上,轻舒一口气道:“千里奔波,便是为着此物。”

温岚伸手拿了信,却并不立时拆开,反将那信及竹筒拿在手中看了几眼,苦笑一声道:“来是来了,可终究来的太迟。”说完便将那竹筒收在怀中,并不打开,只是将信捏在手中,缓缓撕开了。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玉楼自是不会知道,可一开始见温岚神色郁郁,而后渐渐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起来,心想:“信上莫非写的是很糟糕的事情吗?”

温岚将信囫囵看完,便又折好收回怀中道:“这西北一带也不好久待了,老头子信上叫我明年回谷里去。”说完这话,她又端起那酒碗,将酒一饮而尽,低叹一声道:“唉,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玉楼虽于文道之上不精,却也读过这诗,晓得这句乃是对人生别离常态的感慨。又见温岚神色悒悒不乐,显然是心里不痛快。

话到这里,温岚又倒酒一杯,看向玉楼,苦笑道:“我心里头愁苦,无处排遣,却叫师妹你看了笑话。”说完就从颈上扯出一个漂亮的琉璃球来,轻轻抚摸,而后低声道:“琉璃儿,人生总有些事不能顺遂人意,我早该知道的。”

之后竟又不再说话,只是呆愣愣饮酒,仿佛又陷入到深久的回忆里去了。

玉楼见她喝得毫无顾忌,不免有些忧心,于是劝道:“饮酒伤身,还需有度。”

温岚却摇了摇头,醉意醺然道:“非为我一人饮,我妻子生前总与我说起这西北澄雪酿滋味,可到死前都没有机会尝尝,她临走时嘱托我,要我和她妹妹替她尝尝这酒,是不是真有这样好喝。”

玉楼这下才确认,温岚方才所说的确然是“亡妻”无误,不由微微一惊,心怦怦直跳,可她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轻轻皱眉,看向温岚。旋即她朦胧之中想到自己也慕恋着一个女子,既然如此,这温岚有妻子又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思及此处,玉楼眉头一松,端起酒来喝下一大口。

温岚瞧见玉楼模样,先是醉眼迷蒙盯着玉楼一眼,而后忽的大笑起来问道:“你的反应倒是有点意思,那些人一听我有妻子,都是吃惊讶然,或是恼怒叱骂,可你只盯着我瞧,一句话也不说。”

玉楼道:“我少与人往来,但也知这世间男婚女嫁,阴阳相合乃是常事,你说你有妻子,我不奇怪惊讶是不可能的。”

温岚笑道:“可我瞧你半点反应都无啊。”

玉楼轻声道:“我虽知晓这事,可于我瞧来,这是你的私事,你自己开心高兴,又没祸害到旁人,又同我有什么干系?况且……”她说到这里忽的一顿,像是想到什么,怔顿在那里了。

温岚听她说话觉得很有意思,又听她突然顿住,便兴致勃勃追问道:“况且什么?”

玉楼摇了摇头道:“不,没什么。”其实她心中恍恍惚惚之间有个念头:“况且温师姐同她妻子之间是两厢情愿,没有勒逼强迫,这更是与旁人没有关系了。”许是饮了酒,又受温岚这事一激,竟不由自主之间想到陈醉,玉楼心中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渴盼来,下意识又喝一口。

温岚见她停住,闭口不愿再说,反倒是埋头喝酒,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笑:“罢了,不说就不说,这又有什么关系?”随后道:“我再敬你。”

玉楼便也抬手回敬,饮了剩下半碗,只是碗才放下,温岚便又给她倒满了,然后道:“你这人瞧着冷冰冰的,倒也是个直爽性子,合我的胃口。啊!老头子虽然做师傅不牢靠,可瞧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能收你做弟子,想来也是认可你的。”说着说着,温岚又端碗:“师妹,我再敬你此杯!”

温岚既然敬酒,玉楼又如何好意思不喝?便又仰头饮了,霎时间醉意上涌。

此时玉楼已恍然有些醉意,思绪渐缓,迷蒙间竟觉得温岚给她以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自觉脱了以往枷锁,轻声道:“师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求你解答。”

温岚道:“哦?是什么事?”

玉楼听她回了,便伸手去怀里摸那泥娃娃,但她动作已有些迟缓,衣衫穿着又厚,到底花了些气力,磨磨蹭蹭将东西拿了出来道:“师姐,我……我那不恕妹妹现下是否平安?”

温岚轻声道:“……送信给我的人那日来找我,也特意提过这事,她晓得你若是见了我,必然要问,她叫我和你说:‘那小尼姑现下平安无事,只是暂时被囚在阿娜瑟芙府中,难以脱身。好似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除了不得自由,其他一切都好。’”

玉楼既听得不恕消息,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于是又问道:“师姐,那你的信是怎么递到我屋子里去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要找我那不恕妹子的事情?这事……这是我可没告诉几个人过……”

温岚一见这泥娃娃,便像是想起什么,摇摇头笑了起来,呷酒一口道:“啊!这东西——”只是这话说一半,便顷刻间又将嘴闭上了。

玉楼已有醉意,强撑住脑袋道:“师姐怎么不说下去了?”

温岚道:“不,没什么,我是想说送这东西给你的人你也认识,唤做忘怀。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知道你的名姓,又如何传讯与你?”

玉楼听得此事,便先想到不恕这事情忘怀又是如何得知的?但旋即又想,她月亮湾遇着忘怀那次喝醉了酒,许是迷蒙之中将这事同她讲了也说不准,就算没说,那丫头鬼灵精怪,说不定总有别的办法办法得知。又兼之此时她因醉酒,头脑昏沉,细想不出,是以放弃再想,只将东西又塞回怀里道:“啊!忘怀!师姐,师姐竟然也认识她?”

温岚点头道:“她是我妻子的妹妹,嘴巴说话口无遮拦的,总爱给我惹事,一天到晚说话能把人气得半死。唉!可我家夫人生前很疼爱她,走之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好好看顾着她……”

玉楼听着温岚抱怨,也笑了起来,因为喝醉,说话也有些肆无忌惮道:“对!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烦人又赶不走的家伙。”

温岚听她这样讲,目光轻转,又笑一声:“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

玉楼问道:“为、为什么?”

温岚又喝一口酒润润嗓子,懒洋洋道:“你要是真这样在她面前说,她听到了非得伤心死,前两天已来找我哭过一阵子了,委委屈屈的。倘若这些话真叫她当面听到,只怕我又不得安生了。”

玉楼道:“说她烦人就要哭?也忒娇气了些。”

温岚听她这样讲,又是笑,伸手重重拍了拍玉楼道:“她倒不是娇气性子,只是……”她瞧着玉楼的模样,叹了口气道:“要是有个你喜欢的人当你的面说你‘烦人又赶不走’,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喝醉酒的人下手不知轻重,拍的用力,可玉楼叫她的话怔住,又喝醉了,一时不觉,反倒心头一跳:“什么‘喜欢’?”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温岚见她喝醉了一副呆傻模样,又无奈摇头,啧了一声道:“那丫头说的没错,你果然就是个‘榆木脑袋’,那丫头心高气傲,平常一干人等谁能落得她的眼?若是瞧不上谁,只当是客客气气的,哪里会这样缠着你不放,一路跟着到了这里?”

玉楼听了温岚这话,更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思绪搅成了一团浆糊,竟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才支支吾吾说了个:“什么?她喜欢谁?”

温岚伸出手指指了指她:“你。”

玉楼只觉得颞颥抽抽发疼,酒意已起,更是思维混沌,腹中滚烫好似有火在烧,又低声疑惑道:“我?”

温岚却仿佛越喝越是精神,眼见清醒过来道:“是你。她同我讲,一见到你的面就喜欢你,心砰砰乱跳。说你长得无一处不合她心意,性子无一处不如她所愿,在她眼里,你是千般好,万般好,除了……”话到这里,玉楼不由追问道:“除了什么?”

她这一追问,温岚这才打了个激灵,连忙捂住嘴,摇了摇头道:“糟糕!喝酒误事!竟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那丫头要是知道了,又要哭哭啼啼地瞎闹抱怨了!”然后转头看向玉楼道:“你别问!也别说!方才我说的话你就全当做没有听到!只管烂在肚子里去!”

玉楼只觉得天旋地转,醉眼朦胧,那温岚又是连珠炮一般在她耳边说话:“什……什么?”

“你先喝酒,喝完了我就告诉你!”温岚边说话,边伸出手来端着酒碗递到玉楼嘴边,半哄半骗要她喝下。

温岚也是喝酒喝昏了头,只求玉楼她喝醉了酒,一觉醒来全当做梦,将这件事全数忘记了才好。

那玉楼本来就酒力不佳,五脏六腑亦觉翻转。现下又叫温岚强灌下去,连吞几大口,更是醉态可掬,若不是温岚扶着,便要立时醉倒在地。

意识渐失之间,朦胧间忽然听得门扉被人吱呀推开的声响,而后便是一个雌雄莫辨的混闷声音道:“好大的酒味!啊!玉楼!”

而后她便只觉得身子一暖,便落进一个柔软的怀里,半张脸埋在人家颈子和胸口,想要努力抬起脸来,可连眼皮子都掀不起来,浑身沉重,手脚都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含糊几句醉话。

“姓温的!她喝不了酒!你灌她做什么!”这声音又急又生气,手却很是温柔地拍抚着玉楼的后背,想叫她舒服点。

“我哪里晓得她酒量这样差……”温岚被骂了几句,轻啧一声。

“谁都同你一样是个酒罐子里面捞出的,喝多少都不见醉吗!”那声音又骂一句。

玉楼听着这两个人的争辩之声,神思更是迷乱,恍恍惚惚之间,不知不觉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思朦胧,似乎有人将她抬抱起来,搂在怀里,拿了个小盏给她喂东西。玉楼本来就饮了许多酒,唇焦口燥,更别提那喂给她的东西却是格外甘甜清馨,玉楼尝了口味道,便立时大口吞咽下去。

那东西既然饮下,玉楼只感觉浑身都松快不少,竟是说不出的受用,但那酒意一时难解,迷迷糊糊之间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玉楼睡得却不甚安稳,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而也不知睡了多久,缓缓睁开眼来,环视四顾,不由得一惊,原来她已睡在一张暖炕之上,身上盖了厚厚的冬被。她连忙翻身坐起,顾不得细看便跳下床来,慌手慌脚地将鞋子穿好,却不意撞到床头的一尊铜铸经络穴道人.偶,发出厚闷的碰撞声,摇晃着就要往地下倒去。

玉楼急忙伸手扶正,但这声音虽不甚响亮,却也能惊动旁人,是以她忽然听见有人道:“醒了?”

但见那屋子书架旁已站了个鬓发斑白的青衫女子,两只袖子挽起,一只手里正拿着本医术,面带微笑看着玉楼,这人正是温岚。

玉楼一瞧见是温岚,先是一怔,而后开口道:“师姐?”但她声音嘶哑难听,显然是干渴所致。

温岚听见她声音甚是难听,笑着走上前来,将她按回到床边坐着,从一旁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先喝水。”玉楼借着喝水之时再看四周,但见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一间书房,桌椅板凳皆是简陋,但却一尘不染,满是草药香气,物品摆列陈设虽显杂乱,可却乱中有序。再看那桌上放着一管短笛与一轴半开的画卷及书籍,并一些笔墨纸张,纸张上写了些东西,好似是曲谱。

玉楼只记得昨夜如何同温岚见面,又如何相谈饮酒,可是又怎么会到了这里,脑中俱是一片茫然;费尽心思去想,也只得自己隐约伏在谁的怀中,叫人搂抱住喂了什么东西,其余一概都是记不清的了。

那水喝毕,温岚给她拿了酒杯,而后忽的开口道:“昨夜的事,你还记得吗?”玉楼蓦地叫她一问,不由茫然道:“昨夜的事……昨夜的事已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只记得……”

温岚催问道:“只记得什么?”

玉楼呆呆道:“只朦胧记得你讲不恕现下虽被囚于阿娜瑟芙府中,却平安无事,又隐约记得你同我说你有一个妻子,那忘怀是你妻子妹妹,约我出来同你见面的消息,也是她传给我的……”

温岚又问:“还记得旁的什么吗?”

玉楼皱眉苦思,想了良久,却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但隐约只记得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叫她震惊的事,可这事情是个什么,真叫她立时回答,她又记不明白了,只是摇头道:“似乎记不大得了。”

那温岚先前神色淡淡,可听得玉楼这话,便从面上露出喜色,重重拍了几下玉楼道:“记不得也不妨什么事,记不得也挺好。”

玉楼本是不记得的,可温岚这几下拍的用力,突然间使她心念一动,朦胧之间忽的就想起一些事情,昨夜那些言谈之事竟逐渐清晰起来。玉楼越想越是惊慌,不自主以手遮住了脸。她本欲张口去问温岚,又见得温岚一副巴不得自己忘掉的样子,便只得强行忍住不说,坐在那里,瞧着有些呆傻。

温岚见她呆坐在那里,只当是昨夜醉酒刚醒,还有睡意残留,便对她道:“现下时辰尚早,你再多休息一会,要是愿意,可以与我吃过早饭,再回去不迟。”说完便又拍了玉楼几下,然后转身行到书柜旁,一眨眼便又不见了。

玉楼出了一会儿神,长长叹息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见得外头天仍昏沉,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便坐至桌边缓神,一只手搁在桌上轻轻叹气,余光瞧见那桌上放了本写满了备注的书,觑眼去看,瞧见上头用朱红笔圈了“蝉衫鳞”三字,且备注道:“……可使透光见物,奇哉。”剩下的字叫书页和桌上杂物半遮半掩盖住了,玉楼见得“奇哉”二字,不免心生好奇,想拿起书看,不意碰到那桌上那卷半开的画轴,那画轴叫她一推,轻轻滚动起来,眼瞧着就要滑落到地上。

玉楼心里叫到:“不好,怎么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弄损弄脏了怎么得了?”便急忙俯身去捡,却不想提起来一看,正见得那画上画的是夜间时分,明月高悬于空,甚是耀眼,煌煌夺目;画中山峰错落有致,山岭绵延;有一道月牙似的泉湾落在画面右下,有绿叶点缀其间,欲遮欲掩;而黄沙百丈辽阔,叫月光一照更显苍茫,磅礴大气之中又有悲凉。

这风景玉楼也曾瞧见过,自是一眼就认出,这画的乃是见明城外月亮湾的景色,看这时间当时夜间。玉楼又见这纸张颜色有些涩滞发黄,那画轴也多有磨损细痕,有些古旧,想来被人时时摩挲翻看,心道:“这想来是幅古画,叫人看的多了。”便不多想,将这画卷起来收好,照旧放回桌上。

正当这时,忽听得室内传来温岚低声叱骂之声:“哼!你现下就歇了心思,安心养伤才是!”接着便传来一阵低哑男声断断续续道:“我……我求您……”

玉楼一听这男子的声音语调,只觉得分外熟悉,不自主就往声音处走了过去,却行到方才温岚出现的那个书柜旁,偏头去瞧,这才看到后头还有一个小屋子,门扉敞开,正巧能瞧见室内情形如何。

那室内满是药味,先前玉楼所嗅闻到草药气味便是从此发散出来。而温岚背对房门,面对床榻而坐,室内昏暗,只在床头点了一盏灯。

借着那灯光,玉楼瞧清那床榻之上则仰面躺着一个人,那老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极是单薄瘦弱,面上一把蓬乱胡子,瞧着甚是邋遢,而这老人左脸上有一条大大的疤痕从眼上穿过,也是特别骇人可恐。

玉楼只瞧了一眼,心头一跳,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她这一出声就使屋内两人惊觉,温岚立时站起身,人未站直,手中便有银针朝声音来处袭去,待见到是玉楼时已是收手不及,喝骂一句:“快躲开!”

她飞针与示警之声同时发至,若换做是寻常没有武艺傍身的,只怕立即中招。但好在玉楼动作机敏迅速,一见温岚动作,就急忙侧身避开。

只听笃笃笃三声闷响,这三根银针竟全数没进那书柜之中,若不伸手去摸,是半点瞧不出来痕迹的,需知这银针细软,也不知是要有多大的手指寸劲,才能有这样的本事功夫,玉楼不免微微一惊,对自己这位瞧着瘦瘦弱弱的师姐更是高看。

温岚见她躲过,长舒一口气,看向她道:“原来是你,怎么样?没有伤着吧?”玉楼摇了摇头道:“没有。”

温岚道:“没有伤着就好,你且先进来。”

玉楼将头一点,便行进屋内,将温岚方才未关的小门关好,然后行到那床榻之前,低头垂眼看他,冷声道:“那日牢关寺一别,竟在此处相见了。”

温岚神色微妙看向玉楼,哦了一声:“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说话间,玉楼看向那老者,“我认识他,他自然也认识我。”

而那床榻上的老者甫一见到玉楼进来,便将眼睛牢牢闭上,用那只仅剩的右手盖住自己的脸,仿佛是极为羞愧见人。

玉楼见他默不作声,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带着怨怒,低声喝骂:“你居然还活着!我当你不知道已经死在哪里了呢!”

她这一声喝骂突然,疾言厉色,便是温岚都小小吃了一惊。

过了好一会,这老人长叹一声,哑着声音念了一句佛号,将手放了下来道:“玉楼施主,贫僧罪债未偿,岂敢轻易便死?”

面前这独眼老人,正是迟悔。

关于迟悔,见第35章

姐一觉醒过来,冲击的事情一样一样撞过来,姐头都要晕了

非常感谢读者的评论,新一卷开启。

往事揭幕,涩如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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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浮云一别后【500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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