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薛晓静所住小区的门口,薛晓静沉默地下车,拒绝董希音陪她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小区。
看着她瘦削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棉衣之中,董希音想到了一个词——孑然。
直到薛晓静的背影消失,董希音才满心百味杂陈地缓步走回车旁。正要上车,忽然听到小区里传来女人和男人的叫骂声:
“你个臭/婊/子!是不是你教唆我女儿去杀人?!”
“你女儿被/操/死让你失心疯了吗?非要教唆我女儿去杀人?!”
“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
下流肮脏和撒泼的辱骂传进耳朵,董希音立即听出是柳鑫母亲刘娣和父亲柳长寿的声音。
转回身快步走进小区,就在薛晓静所住单元楼的楼门口,柳长寿正拳打脚踢她的后背和双腿,而刘娣一手拉着薛晓静的衣襟,一手劈头盖脸、发疯一样撕扯着薛晓静的头发,叫骂:“你个婊/子!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道母老虎怎么护崽子!”
周围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却没人拉架。
薛晓静一反一路上的沉默疲惫,一边伸手阻挡刘娣的攻击,一边大声呵斥道:“养出小畜生的畜生,撒什么野!”
同时不顾柳长寿的殴打,双手也用力扯住刘娣的衣领,一个大力侧甩,将刘娣甩倒在地。
由于刘娣死死抓着她的衣领,导致薛晓静也跟着扑倒在刘娣身上!
柳长寿见妻子被压倒,马上扑过去抓住薛晓静的头发,将她的身体拉离妻子。
因为刘娣仍旧没有松手,所以变成他们夫妻俩拉扯在他们中间的薛晓静。同时,柳长寿右手单手扼住了薛晓静的脖子。
头发被用力拉住,头皮似乎要被扯下来,咽喉也被扼住难以呼吸,薛晓静咬牙忍住痛,松开刘娣的衣领去抓柳长寿的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然而,她的力气虽然比一般女人大,却仍不如男人。
柳长寿面目狰狞,似乎不将薛晓静掐死不罢休一般。
不再被束缚的刘娣还躺在地上没有起来,只用力踢着双腿,脚脚都踹在薛晓静身上!
董希音箭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一边伸手扣住柳长寿掐着薛晓静脖子的右手腕,一边警告道:“松手!再胡搅蛮缠就报警!”
柳鑫的父母都没有见过董希音,自然没把她一个女人放在眼里。
柳长寿瞪大了眼睛威吓道:“婊/子给我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起揍!”
薛晓静脖子上的压力减小,看到董希音出现,竟恶狠狠地吼道:“没你的事,躲开!”
董希音无视薛晓静的声音,手上力道加大,沉声质问柳长寿:“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是不是非要闹得你们女儿的丑闻人尽皆知才肯罢休?”
柳长寿感受着手腕越来越痛,甚至开始失去力气,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却又碍于颜面,不想就此臣服于董希音的力量和劝解,竟然腾出左手去打董希音的脸。
董希音偏头躲过,不再忍让,一拳击在柳长寿左手肘上——那里正是麻筋所在。
柳长寿顿时痛得叫了一声,歪了半个身子缩回两条手臂。
董希音恨不能上去踹他两脚,却顾及身份和分寸,只轻蔑地瞥了柳长寿一眼,慢悠悠地弯下腰去拉刘娣的手臂,想将她拉起来,制止她满地打滚式的攻击薛晓静。
刘娣却撒泼到底,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喊:“打人啦!打死人啦!”
董希音已许久没有看到这样撒泼的泼妇,挑了挑眉,再次升起了想要踹上一脚的冲动。
虽然理智让她没有将心思付诸于行动,但她的理智却不能约束薛晓静。
薛晓静一低头,张嘴咬在刘娣挥过来的手腕上,力道之大,恨不能一口咬掉那只手。
刘娣吃痛,大叫一声,立即松了手。
薛晓静趁机抡起胳膊,狠狠地扇了刘娣几个响亮的巴掌,嘶吼道:“我不想惹是生非,可也不会任你们这么欺负!”
“你们凭什么指责我教唆你们女儿?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她说话?哪只耳朵听到我教唆她杀人?”
柳长寿忍着痛想要冲上来为妻子解围,然而,董希音一步挡在他与薛晓静之间,以一身凌厉的杀气阻止了他的行动。
之所以没有亮出身份,董希音是希望薛晓静能通过打一架来发泄她内心的积郁,稀释她的恨意。
陷入情绪中的薛晓静并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继续愤然说道:“故意拿刀去杀人的是她!高喊不满14周岁杀人不犯法的是她!拿着淫/秽色/情小说当精神食粮,造谣别人是同性恋的是她!为了杀我女儿,你女儿做/鸡卖给了吴力强,你们还不知道吧!”
越说越是激动,薛晓静压抑在心里的恨意喷涌而出,继续甩着刘娣耳光,声嘶力竭地怒吼:“你们生了个畜生出来,用下贱的手段借另一个畜生的手害死了我的女儿,竟然还要到我面前撒泼,一窝子畜生,是不怕我杀了你们,是吗!”
“是吗!”
“是吗!”
说到最后,薛晓静已经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目眦尽裂,恨不能马上将这对撒泼的夫妻撕成碎片!
被打得头晕目眩,脸颊肿痛到麻木的刘娣看到薛晓静那张充满杀气的双眼,已然没了说话的勇气,神情甚至有些呆滞。
“臭婊/子你胡说什么?”无法插话的柳长寿终于在薛晓静话音告一段落时大声质问,他当然不相信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已经与吴力强发生了肉/体关系。
感觉女儿被污蔑,柳长寿哪里还忌惮挡在面前的董希音的力量,疯了一般撞向董希音,意图用蛮力撞倒董希音,再收拾薛晓静。
董希音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微微侧身,一伸腿就把柳长寿绊了个跟头,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后脖领,利用巧劲直接把他整个身体甩了出去。
还躺在地上的刘娣看到老公被甩出去,心中害怕,这才清醒过来,继续尖叫:“杀人啦!杀人啦!快报警!”
薛晓静此时最听不得“杀人”两个字,尤其是从柳鑫亲人嘴里说出这两个字。
怨恨在心头累积到无以复加,一直克制的杀意彻底溢了出来。
“你女儿仗着年纪小钻法律漏洞,随意杀人却不受惩罚,是老天爷不长眼,今天你们送上门,我杀了你们,为我女儿报仇!”
薛晓静瞪着赤红的眼睛,恨恨地说到最后一句,已经伸手抽出揣在衣兜里的塑料发簪,用力朝刘娣的身上刺去!
董希音曾留意过薛晓静盘头用的那根发簪,是棕色的塑料材质。虽然这材质看起来不会伤人,实则力道够大,速度够快的话,足以刺穿皮肉。若是没有撞到骨骼,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也可致命!
一个箭步窜到薛晓静身边,董希音伸手便握住了薛晓静扬起的手腕,沉声道:“够了。”
然而,刚刚爬起的柳长寿因视角所限,并没有看到董希音制止薛晓静,随手抄起地上一小块早已破碎脱落歪躺在一旁的地砖,扔向薛晓静。
“嘭”的一声,沉重的地砖砸在人身上,柳长寿听到妻子的闷哼声。
——就在柳长寿抓起地砖之时,时刻关注所有人动向的董希音手上一用力。将薛晓静拉了起来,扯到自己身边。
那块地砖擦着薛晓静的衣服,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刘娣身上!
“臭婊/子!”
看到误伤妻子,柳长寿对一直阻碍自己的董希音更加痛恨,恼羞成怒地咒骂一声,又恶狠狠地向董希音扑了过来!
董希音一边推开薛晓静,一边转身面向柳长寿,探出手去一把擒住柳长寿的手腕,将他手臂反剪到其背后,用左手掏出自己的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警告道:“警察!前两次动手我当没看见,再动手就算袭警。”
说完,稍微用力将柳长寿推开。
“警察了不起!警察可以看着婊/子打人?你这是以权谋私,包庇,受贿,仗势欺人!”
柳长寿一口气说出能想到的所有指责,却到底没有再敢动手。
“谁先动手我看得清楚!”董希音声音不大,威压感却极其强大,低声提醒道:“不想再丢人就带着你妻子马上离开,否则就是寻衅滋事,行政拘留!”
柳长寿这才看向妻子,躺在地上的她正捂着胸口,脸色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小块砖块有一斤重的手感,被他用力扔出去,柳长寿心里自然对其伤害的效果有预估。
对方有警察撑腰打不过,骂了没用,还伤了自己老婆,柳长寿哪里还有心情再闹下去,用眼角余光看着一圈围观看热闹却始终不肯为他们说句话的人,骂骂咧咧、手忙脚乱地背起妻子,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中,灰溜溜地快速离去。
薛晓静甩开伸过来要搀扶自己的董希音的手,麻木地扫了一眼周遭沉默地看着她的邻居,拍打一下身上沾着的枯叶尘土,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家门走去。
董希音留意到那些没有帮忙的邻居在薛晓静离开后的窃窃私语,有哀叹,有可怜,还有人在讨论殷雪到底是被无辜杀害,还是因为早恋与男友发生争执而被人杀死……
其中一个男人将殷雪说成是吴力强的女友,向吴力强索要各种礼物,因吴力强无力继续支撑她的无理要求,愤而杀人……于是引来一片唏嘘声。
董希音转身,用冰冷阴沉的目光扫过那个嚼舌头的中年男人。
男人慑于她的眼神,目光有些退缩,最终别开了脸,假装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群人也就此散去。
不明真相的人,不愿意多了解真相,却极乐意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发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编造他们想象中的“事实”。一点点材料在他们的添油加醋之下,足以编造出一部皇皇巨著!
董希音看着他们离开,仿佛像看着一群鱼游走,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又担心薛晓静的情况,连忙跟着一个进单元门的人进了住宅楼内。
薛晓静的家在六楼,没有电梯。
董希音一步三个台阶窜上去,赶在薛晓静关门前,挤进了她的家门。
“你来做什么?出去!”薛晓静脸上挂着泪,厌恶地驱赶。
“我不说话,只陪陪你。”董希音放轻了声音,伸手关上门,摆明自己不会轻易离开。
“你还要怎样?简凡已经不追究我的罪责了,你非要把我抓走才甘心吗?真正的杀人犯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你却过来为难我,是欺软怕硬吗?”
薛晓静误伤简凡,本有心中有愧,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董希音站在面前,本能便生出一丝畏惧,又因为自己今天的遭遇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大声质问着。
“谁是杀人犯?”董希音眼皮微微下垂,盯着薛晓静问。
看着董希音略微居高临下的眼睛,黑沉沉的瞳孔看不到底,也看不出她的情绪,只是薛晓静觉得她的问题极度危险,自己又极度愤怒,心中那股没有发泄完的怨气忽然便直冲头顶,如同再也无法控制的火山一般,迎着董希音压迫性的气场,薛晓静强硬而直接地撞了上去!
“你说呢?你不是为了保护那个杀人犯始终派人监视我吗?他们杀人可以,我连个报仇的机会你都不给我,你到底是保护好人的,还是保护畜生的!”
果然!
薛晓静远比她平常表现的更加谨慎,她是故意避开监视去了机场,她早就存了杀心!
当董希音顺着柳鑫的手机信号赶到机场,得知简凡被刺伤的经过后,就怀疑薛晓静已经知道葛大城在监视她,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所以,你去机场是要杀柳鑫?”无视薛晓静激动的情绪,董希音仍旧平静地发问。
“是!怎么样?你抓我吗?!”薛晓静嘶吼。
“我薛晓静一辈子没有害过人,没有做坏事,时时刻刻教育小雪要善待别人,你去问问这楼里的老人家,多少人吃过我们娘俩做的饭,为的就是让他们不要太无依无靠。小区的流浪猫小窝,大部分都是小雪捡了材料搭的。有什么天灾**,小雪也总是积极捐款,还因为是简凡的粉丝,小雪跟着参加了很多公益,自己打工赚的钱都捐了出去,最后得到了什么?啊!小雪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
“你们一句那个畜生还没满14周岁,所以没有刑事责任,我的女儿就白白死了!现在那个小畜生大嚷着她没满14周岁,所以去机场杀人,明知故犯,她也没有刑事责任吗?!”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要帮着畜生伤害我的女儿!折磨我!拆散我的家!”
薛晓静歇斯底里地怒问。
她想不明白,一条鲜活的生命失去了,一眼就能分辨的对错,杀人偿命的事实怎么就被所谓的年龄搅浑得没人为此负责,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结果,除了她,和殷实。
薛晓静泣血一般呐喊,对面的董希音只是沉默。
得不到答案的薛晓静伸手指着董希音的心窝,泪流满面地一边戳一边质问:
“别人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们到底长没长心!分不分是非!”
“谁能为我的小雪伸冤……谁能把小雪还给我……呜……呜……呜呜……”
在看守所失魂落魄地失眠了2天,已经心力交瘁,和柳长寿夫妻打了一架,也没有占到便宜,现在情绪又异常激动,身心在几重折磨之下,薛晓静得不到董希音的应答,忽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董希音弯腰伸手去扶,薛晓静却越发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助地低声呜咽,隐约听到她悲伤无力的控诉:
“杀人啊……不是小孩子……随便……吵吵架……你们竟然……还要保护……那个……畜生……的**……不向外界继续公布详细情况……”
薛晓静哽咽了一下,显然是话到嘴边,却伤心得难以开口。
最终,薛晓静吸了吸鼻子,继续哽咽道:“我的女儿呢,死了,被人侮辱、杀害,却披露得详详细细。人权,是活人有的权力,一旦这个人死了,就不是人了,就什么权利都没有了,是吧……呵呵,真是现实啊……”
“我太傻,还以为他真的能让所有坏人受到惩罚……相信……相信什么……没人能够相信……好人没有好报,谁还要去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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