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他的指甲在她细滑的皮肤上描摹,触感像没打磨的棱镜,钝钝的。

先是发凉的耳廓,再是满满胶原蛋白的面颊,而后是她泛着水光的微笑唇。她小巧的小巴被他两指捏起往上抬,连接脖颈的软骨头成了曲线,疼疼地接受他的侵略。

充当“临时支衣架”的手牢牢地箍住她腰间的软肉,她动弹不得,垂落的绸缎贴紧她的臀线,光滑的质感起了凉意,软软的披肩也贪凉地偷跑,露出了她一字横的锁骨,掉下一截正好被他抓在手里,很舒服。

那长长的披肩另一头还绕在她的肩窝里,他无意扯了扯,布料细密地摩擦,她不自觉挪了挪白皙的脖子,他深沉的瞳仁中满是她心跳迷乱的脸,浑然不觉那是一个小小的逗弄。

虽是表面淡定,但她怕藏不住露馅彻底。

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珠线扯乱却扯不断。

他们不能再这样了。

宋落君思及她刚看过的那张卡片,快速闭眼眨眼的一秒警醒自己,他的玫瑰另有其人,不要再妄想其他。她气冷地出声,“你的玫瑰,太多了。”

言下之意,她洁身自好,离她远一点。

他气笑了,最初伪装的沾花惹草,早已在她初入寻鹿园时被看穿,现在又拿这样蹩脚的理由堵他。

他倾身又一步凑近她,鼻息混合着空气打在她的脸颊肉上,大拇指再次在她鲜红的下唇覆盖,“Rose Damaascena”

低醇的声线盈盈绕圈,她听懂了前一个单词,却不知是哪一朵玫瑰或蔷薇的具体品类。

这世上的花啊,数不完也分不清。

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摁着她的饱满的下唇肉,看它在他指腹下反复回弹:“它的中文译作,大马士革玫瑰。”

她的手指不由得绷紧,是她的一个执念。

大马士革,对环境苛刻,对时间也是。

纵然她游历会停留,但也往往赶不上天时、地利、人和。它生长于战火纷飞的城市,偶尔和平却不是花期,后来再到花期,她已回到NY。

也许只此一生,都无缘欣赏一次。

兴许她跑神涣散,荆雨疏重重地蹭掉她的口脂,“也是这件旗袍的名字。它是为你而生的,阿君。”

窗外的风光,一如榕梧小城的夏天,绿光油油,不见落叶,亦不见鸟儿迁徙,偶有白鸽落在电线杆上,咯咯地笑着,遇人靠近便呼哧地飞走。

刚有的挥翅声,随即就消失了。

一丝惊讶划过她的眸底,但也如流星逝去般快,他几年前说话也是这般真挚的,也是这么会骗她的。

都六年了,她经受不住再来一次了。

泠冽的雪松和清冷的苍兰融合的气息使她清醒非常,她试着推拒几下他宽厚的胸膛,几年不见,他的身材练得有棱有角的,衣袖裹着的手臂肌肉若隐若现的,她懊恼自己怎么不运动,也不至于一直被这样压在他怀里。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灵动的眼睛洇湿,他睨着,微微压下喉结。

以前,他的小姑娘会装乖说让他安心的话,但其实一点也不乖,一直都很渴望他能带她出去,带她去他的世界看看。嘴上是不介意没关系,内心记仇的很。

但他不想,那个世界支离破碎,冷面无情,充满了阴沟暗角。接触一次,稍有不慎,便是遍体凌伤。他藏在身后的小姑娘,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绝不能踏足这里。

那个世界,他不是独自一人前行。

那里还有一个人……或许是她介意的。

荆雨疏玩味地勾唇,漫不经心地撇开眼,拉远距离又猝不及防。

他卸下所有的吊儿郎当,温温的热气爬到她耳朵旁,之后的声音深沉而富有韵味,“没有其他人,从来都只有你,宋落君。”

只有她。

她蠕动唇瓣,心墙最外有一道堪堪崩塌,碎得稀烂,她反复地念记刚才的想法,趴着去捡也捞不起愈来愈多的碎片。

她骗不了自己。

那张卡片随着时光氧化而卷起旧角,手写的字迹是干涸了墨水,落款时间停在二零壹玖年。

做不了假。

房间的门被人敲击,宋落君抽气剥离情绪,荆雨疏却死死不放开手。

“有人来了。”

“宋落君,你现在对我什么感觉?”

低低的女声和沉下的男声作拍同时响起,犹如两掌打鸣。

明是一句问,却说的很平淡,搅地她思绪乱飞,嗡嗡地烦人,她别开头,“我不知道。”

两人的动作又一次撞到了书桌,不过这次是荆雨疏。

他吃疼地闷声。

她的答案不知道,

而不是任何别的决绝。

“宋小姐,你在里面吗?”

是陈萱苡陈记来了,听到房间动静,急急多扣了几次门。

他松开了对于她的桎梏。

宋落君旋开锁,陈记者在门外等待,看到她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工作之外,她瞧见陈萱苡的脸总是红扑扑的。

陈萱苡忐忑地飘忽视线,“抱歉宋小姐,本该是船听来,来找你,但她正在忙。荆老先生给我指了路,我就自己过来看看了。”

“没事。”及时救了她。

荆雨疏从她身后走出,眼里一时露出的窘迫,等到陈记者后知后觉时已然消失,但二人之间飘散着说不上的别扭怪异的气氛。

陈萱苡礼貌地看向他:“荆先生好。”

“你们认识?”宋落君将心底的疑惑说出,突然想起陈记者来这里打了几次交道,不说认识,见肯定也是有几面的。

荆雨疏就杵在她的身后,不说话,跟个透明人似的,但气场又摆在那里,漠冷寂寥。陈记者羞涩地解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个人不识路。小镇弯弯绕绕的,晕了眼,碰巧遇到了荆先生,跟他说明缘由后,荆先生带我来的这里。”

他若有其事地嗯了声,伸出手腕,搭在其上的旗袍展示“陈记,刚刚耽误了,你看看我手里的这件,合不合适?”

旗袍美人与传统工艺结合在一块,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外人在,宋落君不敢多说,只敢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用手肘戳了下警示荆雨疏。

毕竟荆老先生的孙子与钦定的传承人闹不和,传出去不大好听。鉴于荆雨疏的身份,也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陈萱苡的反应来得迟,见宋落君低眉顺眼的,以为是默认,夸赞道:“旗袍很漂亮,穿在宋小姐身上会很出彩。”

应声,他得到了信号,感谢地向陈萱苡点头。

见了这么多次,陈萱苡还是头一回看到,荆先生那双粲然的狐狸眼得逞地笑,像个十多岁的少年。

垂挂在他手臂的旗袍落在宋落君手中,她顺从地接着,如他所愿,换上了旗袍。

柔和的光影下,她挽起红发,盘成低丸子,簪子缀着的珍珠闪闪发光,与质美的布料相得益彰,衬得冷白的皮肤如上好的胭脂,细腻柔滑,旗袍是私人定制款,她穿的尺寸恰恰好,不多不少勾勒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

宋落君在镜头下,雕琢着那个动画人物,小师妹在旁认真地接受指导。一步一摇,头簪镶嵌的明珠晃动地很有江南韵味。

虽不出生在江南,但九分像个江南的楚楚美人。

荆雨疏退到暗处,远远地凝睇她,倒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出错,人好,旗袍也好。

幸好,迟到的礼物,

时隔六年,总算交到了他最想要的人手里。

补拍结束,宋落君正式从传统美人的人设里挣脱出来,换回原来的服装,坐在工作间,不见荆雨疏的人影。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已收工离去,留华船听一人清扫庭院。

她疲劳地摁压酸痛的鼻梁两侧,合眼休息,没眯多久,被荆雁声的责怪吵醒了,她吓得一个激灵,以为是过去,师傅在斥骂她。

但时过境迁,她也是个当师姐的人了。听了半晌,骂的句句都不是她,那挨骂的对象应当是别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小师妹了。

“说了多少遍,要专心专心,心去哪里了,手也不珍惜。”

宋落君小跑去声源地,把小师妹拉到身后,温和细雨地挡住了老人的怒气。荆教授气不打一出来,暂时不想管,杵着拐杖,挪着最大的脚步,甩下二人。

“船听,过来,给师姐看看。”

如琴婉转的声音,使人心安。小姑娘的泪水如枯涸复苏的瀑布,流淌不止,哭咽地扯着她的衣角,“师姐。”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荆教授原来找宋落君有事,路过庭院,看到华船听也在,监督小姑娘的工作进度。只言片语中,眼睛灵敏地捕捉到了小师妹在遮遮掩掩地捂着什么,前去询问。

小姑娘还倔强地将手背在身后,眉眼弯弯,却不承认已露出的伤痕。

小姑娘撇撇嘴,刚想伸出有伤的手,被她轻柔地捏住,避开划痕,指腹拂过。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医疗箱,给小姑娘的伤口消毒,上药,不慌不乱,不时安抚华船听砰砰乱跳的心。

墙壁有回音,**不离十,是荆雨疏翻墙进来了。

荆老爷子走近,他不得不躲着,走远了,才敢回来。

荆雨疏搬了张小板凳,悠哉悠哉地坐在角落的大型盆栽后面,看着她捏着棉签,沾着碘酒,往划痕上慢慢滚动,还吹了吹气,“女孩子啊,要学会爱护自己,不留伤痕。”

此时此景,他想起了一件事。

宋落君第一次正式执刀,是初来寻鹿园的时候。

荆教授演示了一遍基础的技法,便去忙着做其他事了。她呆愣地坐在那里,照葫芦画瓢,颤抖地刻下第一笔。而握刀的手势学得与相关的专业书籍有五分像,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把她急坏了。

他待在远处,不忍新手上路就拐弯,越学越负点,上前揪了下她的握刀手势。却不想惊到了她,如同仓皇带着松果而逃的小松鼠。

她手一抖,那松果的锋利触及他的手腕,划出了一道鲜明的伤痕,血液从伤痕里缓缓流出。她慌忙抛下刀,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盖在流出的鲜红上。

杏眼的眶如同红宝石一样,却固执地忍住泪花,小小的手掌虚掩成拳头,凝滞在空中,顿了顿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荆雨疏哭笑不得地看着纸巾浸染血色:“医疗箱在你身后的木柜最底下那一层。”

宋落君颤动地人都站不稳,蹲下时重心偏移,直接干坐在了地上,最底下那一层,有两个箱子,她打开一个,不是,拿起另一个箱子,抱到怀里。

他噙着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傻松鼠。随后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带起来。

她慌里慌乱地打开箱盖,手伸进箱子里,犹豫了片刻拿出棉签,酒精和碘酒。

瞧见他的伤口还止不住地往外流,顾不了什么矜持大小姐的形象,用牙咬开棉签的包装袋,反手倒出,用掌心去接,最先出来的一根穿过指缝,掉落在地,她局促地接下一根。

他盯着她,心里偷笑,表面语速平缓,“不急。”

随后握住她的纤细的手腕,她的颤抖被有力地挡下,恢复平静,“做简单的消毒,就可以。”

那刻,她的心如惊涛海浪,经过他的轻轻点拨,恢复成细水流长的小溪。

棉签过了酒精,涂在伤痕的边缘,一圈圈地环绕,不像握刀时没轻没重。她又拿出一根没使用的,过了碘酒,如同刚才重复,直至上药时,荆雁声要来说事情时,她匆匆停下手上动作。

“宋落君,这个你先拿着。”荆雁声手揣着一本旧旧的书,看了看荆雨疏变得暗沉的皮肤,“臭小子,又出去浪了?”

她想解释来着,荆教授发现了桌前的医疗用品,她刚开口就被夺声,“落君,不要管他这个伤,让他自己来。没心没肺的臭小子,隔三岔五就知道受个伤,回来跟我讨假出去玩。”

“这样吗?”宋落君看向荆雨疏,他自然地点点头。她稍微释然一些,可隔三岔五就受过一次伤,就为了出去玩,显然不太合理。

她拿出陌生的药瓶,仔细阅读使用说明之后,给荆雨疏抹上,“据说,涂这个会好得快。”

同样的话,宋落君对小师妹也说了一遍。

小师妹哭累了,趴在她肩膀上,盯着一动不动的盆栽发呆,在宋落君的软言软语下,华船听脑袋的重量真心实地加在肩头,酣睡进了梦乡。

给小师妹的伤口处理到最后一步时,她脖颈那处的肩骨被靠地发疼。

荆雨疏走到她身边,动作如同她一样轻柔,生怕惊扰小师妹休息。他颠起华船听的头颅,揉了揉发酸的肩骨,按了几下,“我抱她,回房休息。”

他折返回来时,宋落君依然坐在那里。

同一件事,他想起,她当然不会忘却。

她突然想知道那道伤痕是否还存在,他有心地靠近,她欲要抓住某样东西,却扑了个空。他抬高手臂,长袖牢固地缠在他的手臂,就是不让她看见。

她有理由怀疑,他还拿以前的伎俩套路她。

她温情地合眸,“荆雨疏。你伤好了吗?”

月色款款落在他的眸里,却诉说不清其中的情感,

而他听到他的心鸣与枝条合奏,漫漫长兮,冷寂斯然,像久病不愈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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