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手机屏幕的时见,还在感叹自家闺蜜也成了个小网红。
宋落君瞳孔微微放大,似是颇感意外。她将时见发的图一张张翻过去,渐渐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了热度。
荆老先生的专访视频在各大平台上线,她身着旗袍出镜的镜头,被后期剪进正片里。
每一帧的定格,她宛如天外降临的飞仙,肤如凝脂,衣饰精致。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画。
宋落君手轻轻一挥,像是魔法,那一块光滑的木板瞬间变成细细雕琢后的木画,复现了古代西湖美景,细节方面更是一丝不苟。
有人截取了几张她在正片里的生图,带了话题发在了微博广场,有了点的话题度。之后被各大红V转发,聚集了不小的热议,收到了许多网友的喜爱,流量一路飙升,冲到了热搜十几的位置,现在仍还有往上飙升的趋势。
那条话题广场上置顶着旗袍仙女的九宫格,虽然是视频里的截图,但也丝毫不输娱乐圈艺人拍的写真图。转发量、评论量和点赞量齐头并进,每次刷新都会有所增长。
看似数据暴涨,却有终说不上来的诡异感。不知这番没由头的热度是自然发生,还是有好心人蓄意而为。
她随意一滑到了评论区,刷刷的网友都在问仙女出自哪里,原博主指路榕梧电视台的专访视频。
有几个抱着好奇心的网友去电视台微博下赞美了几句木雕,而后求问仙女的日常微博,还未得到官方回复。
宋落君默默敲字回复:【我也没想到】
【时:微博挂着的美人竟然在我身边(花痴.jpg)】
【落:见姐!太多就过了】
她接通了时见拨的语音电话,放着看其他的信息。
“不多啊,我家宝贝平常太低调了。”时见带着三分正经地说,“也就这回高调了点,不知道是谁家送的热度。”
她似乎能想象得到,时见在电话那侧的模样,樱桃的唇勾起嘴角,小恶魔的微笑,谁都不会知晓这抹笑意出自一个外表甜美的总裁,时总裁巴不得她这个宋大小姐早点有知名度。
“你也这么觉得?”宋落君一边与时见闲聊,一边文字联系追踪ip的黑客。
“查一查,以防万一嘛,多心了也没什么。”时见自告奋勇地包揽,“我帮你查吧,我有熟人。”
“好。”她触摸屏幕的手停滞在那里,传声器发出一阵细琐声,像是毛刷沾着油涂弄东西,后有纸巾在摩擦。宋落君将猜测脱之于口,“见姐在做美甲?”
电话里,时见心直口快地说:“落宝猜的很准诶,什么时候约上一起做?”
这等爱美之事与她无关。宋落君不戳破女孩子的幻想,以天真的口吻回道:“等宇宙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俩再约。”
她凝视着剪得干净的肉色指甲,了无美甲的点点装饰,甲盖旁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从事这一行的人,师傅带进门时都会提及,不留长指甲,也不要妄想做那漂亮的美甲。
这一规则,刻在宋落君心上,她已然记不清上次做美甲是在何年何月,也许是在大学的大一,又或者是不被老师应允的中学?
时见懊恼自己嘴跑得比脑子快,说错了话,默然地住嘴。
距离上次约美甲,确实过去了很久。宋落君一句飘飘然的话语带过,表面微不可察的释然,实则作为明眼人的时见都懂。
就好比园丁错把毒性药水当成泉水或是自来水,浇到一株野花身上,了了炊烟般侵入植物体内,野花枯萎蚕食有毒的养分。
等待花期来临,野花重新绽放成玫瑰,红艳娇嫩,引人驻足。而观赏的人却丝毫不知玫瑰曾有因别的经历产生的称号。
宋落君可能不记得了,但时见心里却清楚得很。
自上了高中以后,她们时常一起约着去玩,做美甲也是其中之一。尽管会引来老师的责骂,她们也乐此不疲,被抓住就当着老师的面,亲手卸掉,然后过段时间再偷偷涂上。
高考后爸妈的管教都宽松了不少,大把的空余时间里,两人约好一起打扮逛街。
古巷里升起缕缕白烟,依着烟火气,时见嗅到了馋人的香味,便拉着宋落君东吃吃西玩玩,也体验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其中便有木雕兴趣体验课。
时见选了容易上手的立体木雕,只要稍微雕琢一下再涂个颜色,便能完成。而宋落君挑了一个繁琐的,需要来来回回精打细磨,听这里的人说叫做木画。
把一个木块变成一个可爱的小人,对于时见来说,属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时大小姐心没有余地。做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时见的下颚骨靠上硌人的木块,歪着头看向宋落君发呆。
宋落君攥着笔刀,沿着木片上的铅笔痕,一点点移动。刚打头的时候,还挺顺利,到了后面磕磕绊绊的,逐渐吃力。
她注视着桌上的,上齿咬着下唇,手臂一颤一颤的,大拇指与食指相靠,月牙弯的细闪长甲在笔刀身上打架,木片被错划出一道,发出声响。
那声量细微,在小楼的顶层,不足以让他人听见。或许是宋落君的动作有所停滞,进度比同样来体验的人做得慢,神情稍显失落,引来了助教。
助教接过她的笔刀,示范着新手入门的技法,跟着助教的指导,宋落君微微点头,顾不上看其他的地方。
时见闲得无聊别开头瞧了别处,奇怪的感觉徘徊在心上。直到助教离去,与对角线另一端的角落磨刻刀的男人打了照面。
时见近视但出来玩懒得戴眼镜,看向待在远处的男人,迷迷蒙蒙地如同隔了一层薄纱。时见的眼睛眯起一条粗线大致一看,那人长了张极好的面容,嘴里玩味地嚼着东西,咬合间的下颚线锋利又分明,眼珠子绕不开他。
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时见觉得眼熟,但对这个极有标志的脸庞,没有过往的印象。
男人将磨好的刻刀递给了助教,与助教探讨专业问题。至始至终,也没往她们那里看上一眼。
也幸好,宋落君未将多余的目光抛向其他人,那幅看似简单的木画在她手里完成的很好。
助教帮她装进透明盒里打包,捉瞎般摸了几下腾开的抽屉,没有包装袋,去了店内隔间寻找,迟迟未归。
等了半晌,男人拿来一个别致的纸袋,将盒子放进袋中,递到宋落君的手里。他瞥见宋落君因雕刻而磨损的美甲,不着调的语气蹦出,“小美女,指甲记得保养。”
那时,她们都只当是一句陌生的寒暄。
现在想来,那男人的身形与样貌,即使被记忆遮蔽,时见应当也该当场认出来。
徘徊于花丛之间的荆少爷,时见怎么会忘记。
尽管荆家出席的场合众多,一般都是荆家同辈最为出色的那位出面,荆雨疏从不参加。但凡荆少爷出席,光彩也不会落下他的那一份,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眉眼一弯,轻轻一个勾人的眼神,便叫注视的人魂上一顿。
原来这祸端的源头,在此种下了根,渐渐发展。
宋落君收下袋子,用指甲蹭了蹭透明盒,木画完好无损地立在其中。
转身就是拉开玻璃门,营业的招牌晃动了几声,听到她的呼声,时见才跟了上去。
回忆到这里,时见弯弯的细眉突然一皱。
那场体验课,从头至尾,宋落君一个正眼都没给过荆雨疏。可那时的荆雨疏,明摆着对她们很熟悉,却装作相见不相识。
时见对荆雨疏再有深刻的印象,是在一个茶田环绕的院子里。
时大小姐第一次踏足这般山高僻静之处,难以想象富贵少爷会住在这种地方。那天她是开车去接宋落君,准备晚上一起打卡一个网红餐厅。
靠着脑子里宋落君对路况的描述,时见沿着小路走到院子门口,门开了半边,宋落君与荆雨疏正好站在这个暂时的取景框里。
她眼眶的泪花忍得辛苦,垂眸时摇摇欲坠,手指扒拉着扣掉前不久刚做好的美甲。美甲上缀有的蝴蝶结,一个个掉落在地,她捡起饰品,攥紧手心,仿佛不痒不痛。
荆雨疏善解人意地给她披了外套,长腿曲起作半蹲状,与她一般高度。十指捧起她妆花的脸,用纸巾一点一点吸取掉出棕眸的水珠。
她倔强地偏过头,水火之间瞅见了时见,小跑地抱住了偷看的某人,伸出两根手指揪住时见背后的衣料,脑袋深深埋进肩窝,藏起狼狈的神情不让时见看到。
荆雨疏把干净的纸巾和宋落君的双肩包,一同交给时见。沉默地退场,把空间留给她们。
将哭肿眼的宋大小姐安置在副驾驶,时见坐回主驾,拉下半边的车窗玻璃,徐徐的山风扑进,凛冽而刺骨。宋落君冷得吸溜着鼻涕,搓了搓发红的鼻头。
时见本意想通风,又反悔地想关紧,却被她按住近看,裸甲多了几道杂乱的白痕,蝴蝶结已然扣得差不多,只剩小拇指上因再涂胶水而稳定的蝴蝶结,时见启齿,“怎么了,落宝?”
宋落君当了会聋子和哑巴,对时见的话充耳不闻。时见也习惯她这般整理情绪,任由她吹着风清醒。
快到目的地时,她哭哑的声音传到时见耳旁,哽咽中带着一丝挣扎的平静,“做的美甲被学长知道了,说了一顿,赶不及弄掉,师傅悄然路过,又骂了一次。”
“骂的可狠了,什么小王八蛋羔子,大小姐就是娇气之类的,就差没把我逐出师门了。”
残有余音的哭啼勉强带着苦涩的笑意。
看着她佯装出的云淡风轻,时见揪住宋落君的冻得通红的手,尽可能将身体上的热意传达,主动抱上她,安慰的话说了很久很久。
橘黄色的光像是旧款烘干机的灯管散发出来的,将车外的湿冷隔绝在外。
那几句话成了慢性毒药,留在了宋落君脑子里。也是自那以后,宋落君再也不做美甲了,时见把宋落君约去玩,也会绕开美甲这个话题,除非宋落君主动提,但时见也是三两句潦草带过,转换到别的话题上。
见电话那头的时见没什么声音,宋落君叫了几声,时见才回过神,喉咙卡了痰似的,“在呢,在呢,落宝。”
宋落君偷摸地溜到休息区,声音才敢渐渐放大,不满地说道:“跟我聊天还走神,换线下签售会面对面,我要给你差评。”
刹那间,时见的思绪就被带跑了,“嘿,你多久没去了,有十年了吧。我都很少举办签售会了,不给你评分的机会。”
三言两语,止不住姐妹唠日常,还是时见肚子咕咕叫了,宋落君才挂了电话。
微信冒出了新的红点,她看了眼竟是陈记者,陈记者来征求她的意见,询问她能否公开个人微博。
她半身倚靠在休息区窗前的扶栏,曲起的手指随意地敲弹,宛如错杂的音符琴键,拿不准主意。
她在微博开设的账号只有菌落一个,常年不营业,发表的博文条条都是直播的链接,虽然有在直播间里说过自己的主业,但有关非遗的,一时说要公开,她还需要严谨对待,不想如此草率。
她委婉地拒绝了公开微博的请求,陈记者知趣地将回复同步到热火朝天的评论区。
【木雕传承人宋落君因私人原因,不公开私人微博。以下是本人原话】
【在这里向各位网友问好,承蒙大家厚爱,我很感激,但更希望大家将目光投向中国传统工艺。小小木雕,了解一下。】
网友对此感到惋惜,热度随着日子慢慢下降,因旗袍出圈的美人淡出视野。这事放在艺人身上,可不得紧紧抓住这次机会,跃进娱乐圈前几线。但宋落君不需要这般集中于她真人的流量,她乐得清闲,开几把游戏直播打满直播时长,拿到分成收入即可。
何况娱乐圈这地方,来的快去得也快,常青树只有人们常常念叨的几位,新生代不断冒出跃跃欲试。
如今常驻热搜的,是去年拿到影后奖的新人,夏舒糖。非科班出身但演技不错,属于老天赏饭吃的类型,甚至多开了一扇窗,多赏了夏小姐一份好嗓子,热搜的话题条是夏舒糖和她刚发行的单曲名。
宋落君很难说清,她对夏舒糖的观感。仅有几次的对话,弄清事情原委,夏小姐趋利避害无可厚非,人之常情。除了荆雨疏这一交界点,她和夏小姐甚至也算不上认识,也就渺渺几面。
也因此,她对夏小姐并无尖锐的意见。
也不想为此加深印象。手机叮铃,直播间的房管发来扣扣,暗戳戳地催着宋落君赶快上播,并附上了观众姥爷们的催播的思念。
她笑着发了个“ok”的表情包,回到家后立马摁主机键,双手拉宽耳罩戴好,上播游戏。
播的几个小时都十分顺利,直播间的排名夺得前五,欲要把第一名拽下的感觉,宋落君眼睛弯弯乐开花,笑到鼠标都多点击了几下,也和观众姥爷们多聊了一会儿。
但她总觉得心里空唠唠的,瞥向打开的排行榜,熟悉的位置占着他人。适时,弹幕有勇士突出重围,【没点心大老板今天都没出现诶】
宋落君的呼吸顿了顿,顺口替理应在场的某人解释,“大老板日理万机,忙不过来也是应该的。”
异样的弹幕不怀好意地进入她的眼帘:[菌落和大老板有联系吗?]
有无联系是个敏感的界限,过度会让人浮想联翩。宋落君简明扼要地回应,“没有联系,我猜的能力一向很准。”
闪着金黄色光芒的SC空降在弹幕列表,堵住了那个不怀好意的弹幕的嘴。
【不存在私下联系,平常聊天都在群里】
大老板砸钱又发了一条黄金SC:【菌落猜对了,今天加班,来迟了】
弹幕纷纷调侃是什么公司这么压榨这位出手阔绰的大老板,“没点心”却缩敛锋芒不再作声。
空降即是两条黄金SC,宋落君受宠若惊地说不出话来,思忖片刻,脱口简单的感谢和晚安语:“好啦,到时间了,大家晚安,早点睡。”
下播后,宋落君打开扣扣,往上滑,找到没点心大老板的聊天界面,敲字。
【没点心老板,晚安】
没点心眼疾手快地回复了同样的晚安。
深更半夜,宋落君困得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抖动,打开vx便是错过的两条消息。第一条是经过反复修改后的方案文档,第二条是【睡了?】。两条间隔了半个小时,像是见她没有做出回复,怕她遗漏的工作提醒。
关闭的液晶屏黑漆漆地化作一个磨砂状的镜子,映照着她那张白皙的脸,朦胧了其中的五官,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宋落君的指腹戳戳了屏幕,【没有,刚忙完】
她盯着指甲上的白月牙,透白与肉色的间隙参杂着黑灰,不知道是何时钻进指缝的。
换做以前,做了美甲,亮闪闪的配饰挡住了这些小杂物,她会感到小开心。至于现在,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像小孩子一样,扣掉去除指缝里的尘灰。
夜间温度骤降,刮进一阵风,宋落君瑟缩着身子关窗拉帘,拿起手机就往洗漱间走,看到他的回复,好似一捧冷水砸落她下播的疲倦。
【鲸:明天的会议,准备好了吗】
宋落君转动水龙头,散发着白气的温水涌成一小盆,十指浸染着热盆,犹如冻僵的冰川,受到午时灼阳的关照,渐渐融化,但心上并没有感受到融化的热温,她擦干净手上的水,摁着语音键,“嗯。”
【鲸:晚安,早睡】
她摁住荆雨疏的话,对话框弹出复制键,宋落君直接点下手指缩回自己的回复框里,粘贴,改了两词顺序,发出就放在一边不管了。
一句夜语,换来荆雨疏的一夜好眠。
近来,荆雨疏身心都处于忙碌之中,常在几个部门之间来回转,挤不出时间睡午觉。他又是喜欢当日事当日毕的人,做不完会牺牲晚上睡觉的时间,做完再睡。
他抻着酸痛的眼睛,改完方案发给宋落君。晚些温凉,吹在他单薄的衬衣上,精神清醒了点,适才注意到手机弹出的直播关注预约提醒。
他忍着脑子迸发的困意,打SC解开落君的困境。等到她下播,已是凌晨十二点多。
他为了一句早睡在聊天界面踌躇了很久。
知道女孩子晚间要洗漱护肤,又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她刚刚下播,掐在间隔半个小时的临界点,问她睡了没。得到她的否定,他脑内穿过一堆措辞,困意下选了最为正式的,发送过去,然后发了早睡的话。
醒来时,荆雨疏眉眼疏朗地伸了个懒腰,本应提神的黑咖啡,他尝了口,竟会觉得苦中带着甜味。开车来工作室,听到了少有的悦耳的鸟鸣,耳边溜进清爽的风,与清醒的状态相会。
孟子嘉吐完最后一口烟,在吸烟区丢了烟头,往回走,见到了出电梯的荆雨疏,翻了腕间的表,对踩点的某人感到差异,打了招呼,“早啊,荆哥。”
闻到烟味,荆雨疏的眉尾稍稍动了下,“早,准备怎么样了?”
“词,都背的差不多了。”孟子嘉肯定地点了头,发现荆雨疏手里空空荡荡,缺了一杯手握咖啡。他抬手搭在孟子嘉的肩膀,话里掺着几分调侃,“今天靠你了,兄弟。”
各个部门部长各就其位,荆雨疏拿着助理分发的资料,坐在会议室的主座。听到问候,他礼貌地点头示意,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此次会议的发言顺序,根据抽签决定,数字小的优先,数字大的排后。孟子嘉摊开的纸张,舒了口气,不前不后。孟子嘉抬头看向他,交换了眼神。
钟表的分针落在数字“12”上,会议室的空座依然没能填满。
荆雨疏说了声开始。各个部长依次发言,汇报各部门的工作进度,以及自己的工作总结。第一位,第二位,第三位……一分一秒不停地流逝,荆雨疏头转了角度,扫了一眼,那旁听位还是无人光临。
第三位部长发言完毕,孟子嘉整了整身上的西装,袖口扣紧,带着笔记本走向前方,电脑端口插上投影仪的接线,点击放映,“各位上午好。”
孟子嘉简短地说明了工作进度和总结,紧接着打开了另一个ppt,“以上是我的总结,也请大家看一下我们小组的新方案。”
听到“我们小组”“新方案”这几个字眼,众人心上一悬,程序部向来很少会主动提出新方案,若提了多半也是荆雨疏的意思。
崔琳挑眼看向台上的孟子嘉,他的穿着也极少这么正式。如今《落雨》的项目进度已经过半,新方案意味着推翻所有,重新来过,等于前期的付出全部付诸东流。
孟子嘉陈述了荆雨疏反复修过的方案,将找寻爱人这一终极目标细化成几个小目标,即拼回残缺的木雕,小镇传说的真假以及解开女鬼惨死的真相。将指引线索放进木匣子当中,当作解谜。设置初始物件,一个完好的苹果和一个木雕部件。主人公左夜雨带着初始物件,重回小镇,寻找真相。
讲到ppt的最后一页,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孟子嘉口干舌燥地结束论述,“感谢各位的聆听,有什么意见还请提出。”
现场一片寂静,但人心各有答案。
崔琳停下手中的笔,思虑短期收益后,敲桌站起来,“不同意更改。”
荆雨疏依着椅背上,藏在桌下的双手捏出了一点冷汗。他还不能有所表示,时候未到。
崔琳用笔比划着和孟子嘉长篇大论,语气激烈。
“根据目前的进度,美术部承担的画面和人物立绘,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后期我们还要进行精修,无力再去重新画新的。”
另外两位,策划部部长和市场推广部部长,也相继站在美术部部长这边。
孟子嘉显然招架不住,扯出假笑,“如果接受了新方案,我们程序部也要跟着改,看到了我们几个同事的头发一团一团地掉,我也很心疼啊。可是,明显这个方案,更好一点。”
崔琳的话针针见血:“更好也来不及了,版号已经下来了,一年之间不上自动作废。”
孟子嘉抬手挠了挠头,平常跟琳姐就不怎么对付,每次对上就是吵架,这次孟子嘉不想吵,打完人情牌,语重心长地说道:“domo发表也有段日子了,反响怎样,大家都清楚。好是好,但暴露了很多不足,故事不够精彩没有特色,人设动作不流畅,宣传上也突出不了游戏的卖点等等。”
崔琳又一言堵住孟子嘉,“那跟美术部有什么关系?”
一副你改我不改的架势。
空气陷入了凝固,让人顿时无法呼吸。荆雨疏抹掉手上冒出的冷汗,顾不得空位上的人,扶着椅子手,蹬实地板准备起来救场。
也就在此时,磨砂纸贴起的前门被叩响,把手弯下,众人目光落在门后人身上。
“不好意思,迟到了。”宋落君一手提着一袋奶茶,聚齐放在会议桌上,“听累了吧,荆总给大家带了喝的,休息一下。”
孟子嘉使了眼色,想帮忙一起发了上午茶,宋落君摇了头拒了他的好意,将两杯奶茶塞到孟子嘉手里,“一杯你的,一杯荆雨疏的。”
她拿出袋里单杯装着的拿铁,递给崔琳,眼睛眨巴眨巴地讨好道:“琳姐,你预订的拿铁。”
崔琳接过拿铁的杯身,不小心地碰到了她冰凉的手温,疑惑地说:“小宋,你手怎么这么冰。”
宋落君抓紧对着手心吹着热气,握起自己的那杯牛奶,嘴角抿起又露出白齿,“夜里太冷,画稿画的。”
崔琳的记忆转了一圈,“昨晚没有有加班的事吧。”
“没有没有,是我昨天突然萌发的一个小想法。”说完,宋落君连忙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展示自己私自加班的成果。放出下半夜修改的图,原来校园操场阳光热烈,简单调色,就变成了萧条破败的滤镜模板,“把大家的原稿都稍微修了一下。琳姐,其实工作量不大的,只需要修改一点,”
这戏演过了真实,崔琳叹了声,“小宋你啊,还这么拼命。”
宋落君微笑示意,单手捧着轻薄本向发言台去,“大家担心的无非都是重不重做的问题,本着一介艺术顾问来说,其实不用重做。”
“可能在座会说,小小顾问,门外汉能懂什么。我可以说,我不懂,但我做了各个部门修改的尝试。”
宋落君收集了每个部门的原件原稿,实行下一步的修改,在ppt上做出演示。这不是熬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简单事情。她一个接着一个部门,细到各个职位地论述。演示内容包括策划类的系统策划、资源策划、剧情编剧、文案策划,美术类的角色原画设计、2D场景特效设计和游戏UI,还有游戏测试上的等等。
这些来自她玩游戏多年的理解,以及来到工作室后的清闲工作。这是第几次被她出色的能力震撼到了呢,他已然记不清了。大学时宋落君雕刻的那只兔子即使频频出错,与参照物仅有五六分像,也有自己的特点。
耳旁传来她干脆的声音,音量不大却传遍了整间会议室,“我们从来说的是修改,而不是重头再来。只是需要把副线当作主线,把原来的主线迁移到副线的位置上。”
宋落君目视前方,眸里渗透出灿若星河的美丽,调笑声指到了荆雨疏面前,“你说对吧,荆哥。”
“自然,这也是我的意思。”
荆雨疏按下因她叫得悦耳的称呼跳起的心跳。他从容地起身,从会议室的最后方走来,抵达宋落君身边时慨慷道:“知道大家这段时间辛苦,等忙完最忙碌最艰难的这段,一定给大家多发奖金。”
“荆哥,那我们《丧尸学院》呢?”
荆雨疏一并应下,“一样的。”
窃窃私语忽然放大了起来,慢慢变成了哄闹。
“好,谁录个音。”,“我录了,荆总说话算话。”
荆雨疏插兜,修长的四指耷拉在外,眉间疏朗地轻哼了声,“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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