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疏桐二十一岁的生日到了,墨梓林计划了好久,给墨疏桐送了一大堆礼物。
墨梓林还特意带墨疏桐到了围猎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再去做一些激烈的活动了。
当然了,来这里的最重要目的,不仅仅是为墨疏桐庆生,更重要的是取出一件放了很久的东西。
是时候,让他知道了。墨梓林在心里面呐呐自语着,然后独自策马进入了围猎场。
没有提前的通知,也没有人提前预料到。
所有人差点慌作一团,幸好,墨疏桐还在,墨疏桐传令给一旁的太监,让他先稳住人心,然后也策马进入了围猎场。
“莫要慌张,我会去把国主劝回来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墨疏桐放心的策马长鞭。
少年十九,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恰似过往。孙公公在他身后看得眼含热泪,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不过一年,越来越有国主的样子了,一身黑衣,肤白胜雪,似乎高贵的,朴素的,他都能完美的驾驭住。
孙公公,在东疆侍奉了几任国主的孙公公,心里面突然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这还是第一个将要继位的国主身上,他会这样子想。
国主的朝服是明黄色的,和大燕一样,沿袭了前大梁的服制,国主/皇帝的朝服皆是明黄色的,就算东疆的制度特殊了一些,但是国主还是需要朝服的。
因为东疆的上朝和大燕的不一样,国主基本就是坐在前面听着大臣们提意见,然后把意见转交给秘阁,秘阁拥有单独的地方谈话。
不在宫中,在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具体的,孙公公也不知道,但是,国主有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职能——接见外宾。
所有的外来人员,包括了前来谈合的外族将军,使者,当然了,也因为国主特殊的身位,只要秘阁允许,国主甚至可以不在东疆境内。
没死就行,反正国主不在,他们也完全不慌,有没有基本没有关系。
而且国主除了登基的时候穿一下朝服之外,基本不怎么穿,而且,其实东疆的大臣不超过一百人,也不经常上朝,大概也就是一年上一次朝?
好吧,实话实说,墨梓林当国主的那段时间,大概十几年吧,上了三次朝,当然了国主在的叫上朝,算上国主不在的,其实也不少了。
而且,各个大臣之间各司其职,再由秘阁时不时发布一些公文,由国主统一召集大臣,发布施行。
反正整个东疆,不就是国主最闲嘛?
嗯,开玩笑,但是国主是真的闲,也是真的没有什么人想要当,反而是隔壁大燕的皇帝,大家抢着去。
孙公公也不想多想了,反正也没他什么事情,不如去找国主专门的医师准备一下药,国主回来的时候吃。
医师,叫金念景。
宫里人一般叫他景医师。
“景医师,给国主大人配药了吗?”孙公公也老了,不再像当初那样身手敏捷了。
“药早就好了。”
下一秒,就没有了任何声音,金念景抬了抬眼眸,推了推身旁的小锅,里面深棕色的药液轻轻碰撞,然后金念景往里面加入了一味看不出来的粉末,一直加到药液变成不一样的深红色,金念景才停手。
“好好睡一觉吧,孙公公。”金念景低声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出去了。
门轻轻的关上了,没有人会进去,短时间内。
“父王!!!”
墨疏桐在森林里面高呼道。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最后的赞歌,给墨梓林的。
森林的深处,墨梓林蹲在地上,不顾形象的,费力的从一块大石头下面抓出来了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一些丑的虫子。
灰不溜秋的,但是被墨梓林用随身携带的清水清洗干净之后,还是灰不溜秋的,甚至更丑了。
但是墨梓林看到的时候,却是惊喜万分,随后耳边就传来了墨疏桐的叫喊声。
“在这里!”墨梓林回应了一声,很快,墨疏桐就出现在了墨梓林的面前,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很像他的那个英姿飒爽的母亲。
他有多爱念归景呢?他想,一句两句话是说不出来的,他一想到念归景就想起了曾经,他睡在床上,一翻身就可以抱着,每天清晨第一个想要看见的人永远是她。
爱意随风起,止不尽思念。
“父王,您在这里干什么?”墨疏桐假意的关怀道:“也不和别的奴仆说一句什么的。”
墨梓林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兴冲冲的拿起那条虫子,递给了墨疏桐。墨疏桐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应该先下马还是先接虫子。
墨梓林也看出来了,自己递的不是时候,“你先下来吧。”
怎么说墨疏桐难得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善解人意’。
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就像是练过无数次一样。
墨梓林想,隽永一辈子都不知道好像也不错呢!可是,不行啊,还是要变得狠心一点才好,不然,怎么能坐稳那个位置呢?
墨梓林横下心来,在墨疏桐落到他面前的时候,语气逐渐变得冰冷冷的,道:“吧这个,吃下去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带上了他本应该有的样子,上位者的威严。
墨疏桐也知道现在不能和他争执,他是国主,而他现在可以说几乎什么都不是,秘阁换血之后的第一场会议还没有确定好在哪里开。
几个人之间,基本都是用密信传递信息,除了秘阁的人之外,没有人能够看懂上面写了什么,当然了,除了秘阁的人之外,也几乎没有人可以拿到那些密信。
墨疏桐弯腰接过了虫子,然后道:“父王,起身吧,蹲着难受。”
说完,就是一口吞下了那只虫子,然后把随身携带的水全部猛灌掉了,水随着他的动作滑过脖颈。
看到墨疏桐完全吞下了虫子,墨梓林才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尘,解释道:“过两天,你应该就会想起来一切了,隽永。”
墨疏桐深感不对,忙着问道:“什么想起来?想起什么来?”
墨梓林把手抵在墨疏桐的唇边,又没有碰到墨疏桐的唇,道:“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孩子,父王最后告诉你一句话吧。”
墨梓林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别太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人了,就算是亲人也一样。”
话音刚落,墨梓林上马,为了方便骑马,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比较轻便的服装。
“走吧,我们差不多回去了。”
“好。”
路上,墨疏桐突然开口问道:“父王,您为什么把秘阁的请帖给我?还有您是如何拿到的?有这样子的本事,当初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墨梓林愣住了片刻,停住了马,道:“秘阁早早的就传了信,派了金念景,想要让我假死,然后再成为秘阁的长老,大概是在你十六七岁的时候吧。
“之后,我就收到了请帖,那是所有长老一致之后的决定。
“当初,我还没有组建起来自己的暗卫,而秘阁的大长老也是极其突然的就下令让我把你抛弃,然后杀死,可是后来又改口,让我送走就行了。
“后来我动用了祖上签订的条约里面,可以使用的,微乎其微的行政权,组建了一些暗卫,其实数量并不多,只有不到三十人。
“秘阁察觉了,之后就剥夺掉了所有权力,还围剿掉了我的暗卫,现在,只剩下不到五人幸存,不过你放心,他们并没有被秘阁发现。”
策马疾驰了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了灯火和急忙奔走的宫人,以及看到他们回来之后的高呼声。
“国主大人和王子回来了!”
很快就有对应的仆人过来,把墨梓林和墨疏桐手中的马牵走,然后领着他们去洁身的地方,一年一换这个地方,靠自己还真有一点找不到。
墨梓林先过去了,墨疏桐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帐子里面。
外面,金念景过来了。
“王子,药好了,是否要现在端给国主?”
墨疏桐莫名其妙的想要笑,反正给墨梓林下药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他只负责最开始为林惊涔从西疆把药带回来,除此之外,不都是林惊涔自己一手策划和实施的么?
混进皇宫,成为墨梓林的医师,那么顺利,现在来问他干什么?
但是墨疏桐还是回了一句:“医师自己决定吧,我不舒服,躺一会儿。”
外面还站着一个宫女,被赐名叫做——水之。
水之站在外面,守了一夜,没有睡觉,除了围猎场里面,这差不多半年间,墨疏桐身边不远处一定会有她的影子。
一整个晚上,墨疏桐都头痛难忍,不仅如此,本来平时还算安逸的梦境里面也充满了割裂感和混乱感。
到处都是血红红的一片,墨疏桐在中间跑着,衣摆上面逐渐沾到了血,一段又一段的,他没有印象的片段闪过。
或许会疯掉,跑到尽头,墨梓林抱着一个比他略矮的女子,在尽头,身旁没有他。那是在他出生之前的父母。
那些,是他真正的记忆。他不记得了的记忆。
墨疏桐不知道,但是心里面有感觉,那是自己的,记忆。
“国主,”金念景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端着药,听着里面的水流声,逐渐停止,“药好了。”
墨梓林在里面,冲着水面上的自己笑了一下,然后道:“把药端进来吧,景医师。”
阿景。
墨梓林轻声的念到,“他甚至都不愿意换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名字。”
门被推开了,墨梓林回头,看到就金念景一个人,疑惑了一下,“孙公公呢?”
金念景跪在门口,隔着屏风看向墨梓林,把药递给了一旁服侍的宫女,道:“不知,臣退下了。”
墨梓林等宫女端到自己面前之后,一口全部喝下了。
倒是一旁的宫女疑惑了一句:“这次的药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唉!”
说完,人就退下了,留下墨梓林一个人。
身边的水温温热热的,但是墨梓林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身体里面像是被虫噬了一样,被一点一点的腐蚀。
墨梓林闭上了眼睛,恐怕,再也睁不开了。他反正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再次睁开眼睛,他看见本应该退下安定金念景在一旁翻找着什么,秘阁请帖么?不在他这里了。
林惊涔恨念归一氏,所以自己亲手让念归一氏就此没落。
林惊涔恨自己的哥哥墨予刑,所有毒死了对他毫无防备的哥哥,在念归一氏的庇佑之下,没有被秘阁判死刑。
林惊涔恨自己,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念归景,让念归景去世了。自己知道是秘阁动的手,可是他无能为力。他确实没用,最后也只能不抵抗的喝下毒药。
林惊涔恨秘阁,恨秘阁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他想,林惊涔对念归景的爱,变质了,接下来,交给墨疏桐了。但愿林惊涔会看在阿景的份上。
大概一刻钟之后,一声尖叫传了出来。
“国主大人驾崩了!!!”
与此同时,秘阁安排的医师金念景,从此销声匿迹,前任秘阁的大长老被毒杀。
林惊涔手里面还有念归一氏存留的能够撼动东疆的势力,就算是没落了,他也是可以查出来,那些人是秘阁的人。
只是秘阁和国主一样,在东疆留存已久,不能轻易根除,所以,林惊涔想要借助墨疏桐,他能猜到,那请帖不在墨梓林这里,就是在墨疏桐那里。
他还不能动墨疏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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