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裴野还算个君子，脱好内裤后放在一旁，飞快将宽松短睡裤给他换上。

杭溪松了口气，心理的紧张刚退散，生理性剧痛又如千根针密密麻麻侵袭。

那双本该废掉的腿，正如同被寒冰做成的刀子一片片地割下腿肉，不时用尖头扎进骨头里，刀锋旋转几圈，骨头蹦碎，粉末飚出。

鲜血淋漓地疼。

裴野不再瞻前顾后，将药水倒盛在手心，伸手去涂抹杭溪的腿。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就在触碰到那刻，裴野心中还是一惊，对比上身是高烧发烫，下身寒凉无比，就像冰库里刚解冻的死肉，又软又冷。

“裴野……”杭溪察觉到他动作的停顿，不安地叫了一声。

裴野很快用带着药水的手心上下揉搓那两条死无声息的腿，“我这个力度可以吗？”

“你摸我，我没有感觉的。”

杭溪枕在大腿上，脸面向裴野的小腹，感受到他鲜活的体温，健全的人的体热。

裴野用另一手抚上他的脸，确认那是活人的温度：“那为什么还会痛。”

沉默。

杭溪依旧没有回答。

即使接受了原本抗拒的触碰，他的心仍然紧闭。

指腹温柔地在杭溪紧紧抿起的双唇摩挲，“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要有心理压力。”

杭溪缓缓松开软绵的唇，贴在裴野的指腹，“嗯。”

他的腿没有感觉，但他知道裴野放在腿上的手，此刻同样温柔地为他搓揉药水，驱走骨髓里的寒意。

掌心和着药水揉热双腿，骨髓里的疼痛渐渐消退，巨大的疲累侵袭，杭溪躺在裴野的大腿，不知不觉意识模糊闭上眼睛。

几乎不停歇地揉擦了大半夜，倒完药瓶里最后一滴药水在手心，裴野长指捏住嫩软的脚指头，细致地将药揉进脚缝里。

检查了一遍已不再冰冷的双腿，裴野直起酸痛的脖颈，长长呼出一口气。

暗暗感叹，这辈子没这么伺候人过。

暴雨停歇，月色洒入房内。

他借着清辉，凝眸注视杭溪毫无防备的熟睡模样，高烧已退，脸颊残余微微晕红，浓密睫毛覆在眼下，厚软的唇是放松时的微微嘟起。

又乖又可怜。

鬼使神差地。

大约裴野也累糊涂了，他低下头，凑近熟睡的面庞，想浅浅尝一口那两瓣软唇。

即将触碰时，又觉得冒犯，温热的唇转而印在秀气的眉心，亲吻到软凉的肌肤，裴野直觉如甘甜蜂蜜，甜到心尖发麻。

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漫溢心口，瞬间觉得再累也值了。

“学长……”

忽然传来轻轻的嘤咛声，将做贼的裴野吓得魂飞天际，好一会儿才回神忐忑问：“怎么了？还痛吗？”

“不痛。”杭溪闭着眼像在梦呓。

裴野还在辨认这梦话能全自动对话？

这时，咕咕叫的肚子告诉他答案。

裴野失笑，伸手捏捏软嘟嘟的睡颜，“我欠你的。”

眉眼欢悦地到厨房盛粥。

回到房间，发现杭溪已经坐起身，绷着小脸撕下额上的退烧贴。

察觉裴野进门，有些不自在地坐直身子，双手无意识揪紧被面。

“小心烫。”裴野把一碗温粥递给他。

“谢谢学长。”清醒后的杭溪又蒙上层防备疏冷。

裴野摸摸鼻子，气氛有点尴尬。

自己也饿了大半夜肚子，到厨房喝完两碗粥，而后在客厅踱步。

回味方才的吻与被抓包的惊吓。

而后化为忐忑，独自一人在思来想去，想到上次杭溪的拒绝，想到杭溪从未表明过喜欢男人。

磨磨蹭蹭回房间，见杭溪还没吃完一碗粥，瓷勺贴在嘴边，似乎心事重重。

裴野挨坐在床沿，试探问：“不合口吗？”

杭溪摇摇头，始终没有看裴野。

裴野观察他的神情，柔和灯光将五官照出浅浅的阴影，整个人仍是淡淡的宁静。

只不过他从不把心思写在脸上，裴野猜测不出来，便愈加把这冷淡归咎于方才的冒犯，不禁有些懊恼不该太过急躁。

这时杭溪吃完一碗粥，碗底轻轻叩放在桌面。

台灯光影将矮碗的阴影拉长，静寂的房室里，清润的语声格外清晰：“学长看见了吗？”

“嗯？”裴野反应过来，忙说，“关好灯的，看不见。”

“学长看到了吗？”杭溪重复，而后抬眸直直望向裴野，寂夜无声，他的眸比长夜更沉静，语调如无波古井，“这样不堪的我。”

这一刻，他用最克制的情绪将所有强撑的执拗、伪装的疏冷轰然瓦解，自卑**裸袒露。

若汹涌惊涛一阵一阵地撞击裴野的心，将无言钝痛、千般思虑瞬间化为对眼前人的疼惜，情绪哑在嗓子里，唯余温柔的安慰溢出：“不是你的错。”

-

杭溪回校后，加上裴野的微信，十句聊天八句是在问狗的情况。

一整个星期，裴野约杭溪，杭溪几乎是说忙上课、下课又忙做家教。

裴野于是使出杀手锏，对小狗稍加训练，晚上的时候录制好视频发送给杭溪。

杭溪在宿舍背靠床头吹干头发，习惯性点开微信，每天睡前裴野都会拍小狗的照片或视频分享给他。

点开今天的小视频，只见视频内的小狗后肢站立，抬起前爪并拢起来，对着镜头吐粉舌咧嘴笑。

拍摄者裴野的声音传出：“来，给爸爸拜拜。”

小狗咧嘴哈哈喘气，开心地对镜头摇摇手作揖。

“哦——小狗狗在说想爸爸了，拜托拜托爸爸来看看我吧！”

视频里小狗十分配合地摇尾摆手，白绒绒的毛，亮亮的黑豆豆眼怼到镜头前，引得杭溪一阵心痒。

于是回复微信。

溪:学长，明天我下课后买好狗粮送去给狗狗。

野耶耶：我去接你

溪:学长我自己可以去，在城里坐车很方便。

野耶耶：狗狗想早点见到你哦

溪：好吧。

第二天上完早课，杭溪主动给裴野发微信。

溪：学长，我下课了。你几点钟下课？

野耶耶：现在就下，在教学楼后面等你

溪：我在第二教学楼，学长在哪栋？

野耶耶：就在二教

溪：真巧。

野耶耶：不巧，我有你的课表

杭溪仿佛被这句话烫到，连忙收起手机脸上一阵发热。

从教学楼后面的斜坡，轮椅比较好走。

下到平地就看见前面树荫停着一辆冰川色宾利，车边斜靠一道高挺的身影。

那人怀抱白褐毛小奶狗，性感的锁骨下状似细蛇的银灰色项链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垂在的胸前，质地柔亮的灰衬衣包裹着劲瘦的腰线。

微微垂头，阳光从枝叶缝隙洒落侧脸，银发生辉，羁放和雅静奇异地交织在他身上。

他听见杭溪的轮椅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腾出一只手去推轮椅。

杭溪扭头伸手想抱小狗，小狗适时“呜呜”叫了两声。

“哟，还会认主了。”裴野将小狗放到杭溪怀里。

杭溪动作温柔将狗屁股托在掌心，理顺脑袋上的毛发，低头仔细检查。

包扎的绷带已经拆掉，毛发修剪精心过，白绒绒的，像只全新的小狗。

两人到车前，裴野刚想把狗放走让它自己坐，小狗立马把脑袋往杭溪怀里扎。

杭溪顺着它的毛发抚摸，“待会儿再抱。”

小狗“嘤嘤”叫，毛绒绒的小脑袋在杭溪腹前撒娇般蹭动。

弄得杭溪腾不出手转轮椅上车。

裴野立刻抓住机会，微微俯下身子，尽量表现得认真郑重：“那我抱你上去，可以吗？”

分明可以就着轮椅推他上去，但是裴野想确定在杭溪清醒时，是否还抗拒他的触碰。

“嗷呜~”

小狗活泼地抬起前肢在杭溪胸口扒拉，揪紧他的衣服不愿被放离。

裴野在心里给狗的好感加上十分，真会替你爸找对象。

杭溪没办法，瞧四下无人，脸色微红点头，“嗯。”

得到关系进一步的确认，裴野心里早就孙猴子刚蹦出石头般狂喜跳跃，动作却是很绅士，手臂小心穿过腿窝，拦腰抱起杭溪放进副驾里。

眼神询问杭溪能不能帮他系安全带，杭溪双手忙着定住活泼小狗，微微点头。

裴野探身进车，拿起安全带尽力不触碰杭溪给他扣好，小狗以为这也是来陪它玩的，前爪将人重重一按，裴野突然失去重心，往□□斜，侧颊不偏不倚地压在杭溪脸上。

“……”两人皆是呼吸一滞。

杭溪唇瓣软软地贴在裴野同样柔软的颊肉，唇微凉，颊微热。

浅浅的摩挲霎时就将两个人碰撞出暧昧的火花。

裴野听到杭溪似乎惊吓地倒吸一口气，而后慌乱地把唇移开。

他强忍喜色，压住想疯狂上扬的嘴角，装作无事发生退出车内，忍不住偷瞄杭溪的反应。

脸颊红扑扑的，不敢相信似的双目呆呆、神情蒙蒙，可爱得要命。

裴野坐回驾驶位，明明窃喜灌满心头，硬要作面色平常开车。

两人无话，只有不明情况的小狗兴奋“汪汪”，但暧昧的粉红泡泡似乎越来浓密。

裴野小心斟酌，憋出一句话：“这狗，挺好。”

心里狂笑：这狗养得真值！早知道弄个五六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