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厅光线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杭溪醒来时，大屏幕上纷杂的光影业已熄灭，只有柔和的光芒淡淡照亮依偎的身影。
“醒了？”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呢喃般问。
他神态懵懵抬起来，眸光落在裴野近在迟尺的脸，从梦境中的迷茫瞬间变成现实的清醒，惊兔般手掌向后撑“蹭蹭”挪开身子。
“我有这么吓人吗？”裴野含着笑意问，伸手想帮他提起半挂落在肩头的睡毯。
明明十分温柔，杭溪却如面临洪水猛兽，语气焦急阻止：“裴学长不行！”
裴野修长的手指一顿，“好，你自己来。”
看来若不是他困迷糊了，根本不容自己触碰。
柔滑的睡毯完全滑落沙发，杭溪彻底醒过来，意识到原是自己靠上裴野肩头睡着的。
不禁心头羞窘，脸上发红。
裴野顺着光线，正好能将他这幅似滴血白玫瑰美不胜收的容色尽数纳进眼底。
压住嘴角上翘笑意。
恰有电话响起，他看到是裴豆豆用电话手表打过来的。
他接起。
“小叔叔，我肚子饿了，在sky餐厅等你们。”
“豆豆？”杭溪问。
“嗯，他待不住到楼下室内游乐园玩。”裴野看一眼时间，将近晚上七点，他问杭溪，“吃得惯西餐吗？”
杭溪已自己坐好回轮椅，“豆豆喜欢吃就好。”
他没吃过西餐，不知道是否习惯。
到格调雅致的音乐餐厅，裴豆豆已经小大人似的围好洁白餐巾，看见两个显眼的男人一进餐厅，立刻朝他们挥手。
裴野和杭溪入座，和陪豆豆玩的商场主管寒暄一番，菜上齐后，他让其他人不用在这看餐。
他自然是因为注意到杭溪面对西餐的为难，和裴豆豆说：“豆豆有没有读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故事？”
裴豆豆姿势标准拿着刀叉骄傲挺胸，“当然，我最喜欢听故事啦！”
“那现在到豆豆当小老师，给溪溪哥哥讲解讲解豆豆怎么吃西餐的。”
“好！”
直觉当学生憋屈惯的裴豆豆没想到有朝一日翻身当老师教别人，将垂涎已久的牛排放在一边，兴致勃勃教杭溪怎么用餐。
虽然西餐礼仪被他讲得颠三倒四，但小孩子总容易让他人卸下防备获得亲近，杭溪也不复拘谨，吃得轻松愉快。
裴野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存在，吃个半饱，望向落地窗外，漫天晚霞下的市中心风景尽揽眼中，一片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闪烁五彩斑斓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那是本市最大的情侣打卡圣地。
他眸光不觉落在眉眼盈笑的杭溪身上，突然间似乎对爱情这种东西有了**。
裴豆豆以为在看他，他对裴野笑眯眯拍拍鼓胀肚皮，“小叔叔我们吃饱啦！”
裴野就带着一大一小，先顺路把小的扔回家，再绕道搭大的回学校。
“我大哥出国一段时间，豆豆就养在我这，麻烦你每天傍晚下课后来辅导他作业，”裴野边开车边和杭溪说，“每次薪酬一千，我会来接你，晚餐在我家吃，你看合适吗？”
“不行裴学长。”杭溪摇摇头。
“哪方面不行？教这小子写作业的确很费劲，如果是薪酬不合适可以再加到你觉得合适。”
“不是的学长，我不要薪酬，豆豆很好教。”杭溪回说，“学长帮了我，我帮学长是应该的。”
白色宾利停在嘉花苑宿舍楼下，裴野骨节分明的长指搭在方向盘没动，“我帮学弟不为求回报，纯粹是想和你有认识的机会。”
他说着，片刻不移凝注后视镜里的杭溪，只是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见声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可我想还。”
自动门缓缓打开，杭溪转动轮椅下车，“多谢裴学长今天的款待，我先回宿舍了。”
裴野注视那道清瘦的背影离去，若有所思:高岭之花，有点难度。
杭溪回到宿舍，发现自己桌面上有一盒新鲜的葡萄。
沉迷打游戏的王强抽空扭头过来说：“杭溪这葡萄可甜，你尝尝。”
顿了顿，“上次的事误会你，不好意思啊。”
杭溪微愣，道了声谢谢，这时收到裴野的短信：回到宿舍了吗？
杭溪回复:嗯，回到了。
对方便没再回复了。
进浴室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又收到裴野的短信——溪溪小老师晚安，做个好梦。
杭溪看这短短一行字许久许久，才将手机放回。
耳听舍友的打游戏、聊天声望着发呆，直到后半夜万籁俱静时才不安睡去。
白天其他同学在军训，杭溪就到自习室先提前熟悉所选药学专业教材。
日近傍晚，他从教室出来进电梯，恰巧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散课，学生全涌过来。
医学系一栋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刚进电梯的夏妙一眼就看见人群的显眼的存在：“杭溪。”
杭溪在拥挤的人堆里抬头，发觉夏妙和几个学姐低头看向他，个个笑容满面。
被围观，他不禁耳廓发红，“学姐。”
电梯片刻就到了一楼，夏妙动作自然推杭溪出来，“听你们辅导员说你的学费找回来了。”
“嗯。”杭溪回，“有一个学长帮我找回的。”
“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那老朋友的帮你的忙要不要？”夏妙半蹲下来，清灵眸子平视他说，“之前我在一个学生课外学堂兼职，辅导小学的孩子做作业，现在我大三要开始进医院实习，那里缺老师，我推荐你去。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每小时五十块钱，你愿不愿意去？”
“真的？”杭溪眸底盈满惊喜与不确定，“我……可以吗？”
“那边只说成绩人品过关就行。我们去吃完饭，我带你先去面试看看。”夏妙正说着。
“嘟嘟——”
汽车喇叭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冰川色宾利流畅的车身线条在染上夕色，灿然生辉，车窗摇下，露出车主人更夺目的面容，“杭学弟。”
夏妙直起身，与那坐在豪车里的男人遥相对视。
是裴野。
京城顶级豪门裴家二少爷，不超过三个月就换一次女朋友的花花公子。
裴野目光与她交汇，他微眯眸子闪过危险的光芒。
“我和裴学长有约了，学姐说的课外辅导，我过段时间再去可以吗？”
清泠的声音响起，两个人无声的硝烟瞬息消散。
“我等你消息。”夏妙笑容明媚，对他做出个打电话的动作。
“好，学姐。”杭溪和她作别。
慢慢转动轮椅到裴野车上。
裴野假装随口聊，“刚认识的同学啊？”
“是我高中的学姐。”杭溪轻声回。
意思是认识很久的老乡。
杭溪没再多说，脸色淡淡，裴野讪讪闭嘴。
车开到一座城堡建筑的幼儿园，裴野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对杭溪说：“今天保姆阿姨休息，我先去接那小豆丁。”
“嗯。”杭溪点头，望向幼儿园，正是放学的时候，各种车辆交错。
在人群里很容易捕捉到裴野优越的身姿，他还没到幼儿园大门前，就遇见裴豆豆已被一个富丽妇人牵着。
那妇人一手牵豆豆，另一手被一个相貌出众的女子亲昵挽住。
裴野停在她们两个面前，说了好一会儿话，几个点头的动作后，才将裴豆豆带走。
刚放学的小朋友如出笼的鸟儿，裴豆豆背着书包撒开腿跑近车，打开车门发现坐在轮椅的少年，惊喜叫：“小溪老师你也在这里！”
杭溪平静的脸换上和悦的笑容：“来接豆豆放学。”
裴豆豆笑嘻嘻坐到座椅，朝外望见裴野还在外面说话：“溪溪老师你看我奶奶旁边的漂亮姐姐。”
小指指向那富丽妇人旁的貌美女子。
裴野斜扫过来发现这边的动静，他丢下两句话敷衍他妈，三步并作两步回来打开车门。
稚嫩的童音响亮：“那是我小叔叔的女朋友啦！”
裴野脸色刷黑。
“溪溪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小叔叔有很多女朋友，叫他分给你一个。”裴豆豆童言童语。
“裴铭暄！”
裴豆豆脖子反射性一缩，感觉后背嗖嗖发凉。
裴野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奶奶刚才说你在我这没人管教，明天就回奶奶家住去。”
“oh no——”裴豆豆痛苦面具，“豆豆不想去奶奶家，小叔叔你快去跟奶奶说豆豆很乖的！”
裴野目视前方，始终不敢看杭溪的反应，对裴豆豆说：“没商量。”
这边不成，裴豆豆转向过头求助，“小溪老师明天会去奶奶家教豆豆写作业吗？”
可爱的小脸委屈巴巴。
杭溪心下不忍，但还是摇摇头。
“都不管豆豆，豆豆生气了！”裴豆豆一屁股砸在真皮座椅上，叉腰气鼓鼓。
到教习作业时也不怎么配合杭溪，好在也完成了任务。
杭溪临走，佯装生气的裴豆豆忍不住了，拉住他的衣袖：“小溪老师明天真的不能来奶奶家教我写作业嘛。”
杭溪温柔摸摸他的头，“豆豆奶奶家会有更好的老师。”
“不不不——就要小溪老师——没有小溪老师我就不去奶奶家啦——”
裴野把撒泼打滚的裴豆豆扔在家里，自己出来送杭溪，“小孩子脾气比天气还多变，你别介意。”
边说边打量他对自己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