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洛守成那天进货刚离开,就有人买走了那个玉璧,要说那人跟王升也是老熟识,买走玉璧的叫老张,是个退休干部,平时没什么事就爱逛逛古玩市场,搞些收藏。
他来的时候洛守成他们刚走,这块玉璧就被放在了一堆古董的最上面,老张一进门便瞧见了,他爱搞收藏,自然是有些眼力的,一眼便看出这东西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不像是做旧的,让王升拿给他仔细端详端详。
王升有些犹豫,他店里东西虽然繁杂,但没有他不知道的,他确定自家店里没有这块玉,而且这么显眼的位置也不可能是有人忘在这的。
还有洛守成临走时说的话,洛守成拿着玉璧看了半晌,像入了定一般,王升叫了好半天他才抽回神,却是满头大汗,声音都有些颤抖:‘老王,这东西——有些邪门儿啊。’
王升没来及细看这个玉璧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它挪个地方,老张便来了,觉得他只是想看看应当没什么,便让他自己随意,老张略微侧着身子,迎着门口的光细细打量起手里的玉璧。
王升不好离得太近,生意人的本能驱使着他的好奇心,也跟着打量,不过只能看到玉的成色和雕刻的花型,圆形的玉璧里是一只九头凤鸟,羽羽如生,那凤眸仿若活着一般藐视万物,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他陡然一惊,忙错开视线,老张还在看着,神情与方才离开的洛守成如出一辙,他忙去叫老张,老张猛然一惊,慌乱中,玉璧差点从他手里掉落,他反应倒是迅速,一把抓住即将掉落的玉璧。连声说着怪了,怪了,非让王升出个价将玉璧卖给他。
王升不放心,直接告诉老张这玉璧不对劲,可平时好脾气的老张,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犟得很,一定要买,还说什么自己难道要买个东西都做不了主了不成,王升拗不过他,都是老熟客让他看着给就行,他才满意的拿着玉璧走了。
说到这,王升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一个度:“后来我特意去打听才知道,老张那天是怎么回事。”洛青开始没明白王升怎么这么关心一个客人,还特意去打听人家的私事,直到他说:“老张死了,回家路上突发心梗,人就这么没了,那块玉璧也不见了。”
洛青和喻行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听着他自责又混乱的陈述:
老张十多年前没了老伴,一人带着两个儿子过,后来儿子都事业有成各自成家,他也就闲了下来,没事爱淘淘货搞些收藏,去广场打太极打发时间。
那个女人叫陆敏珍,陆敏珍年轻时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小圆脸,大杏眼,唇红齿白,出挑的像个明星,可惜她命不好,生下孩子没多久丈夫就得病去世了,陆敏珍是个要强的,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吃了多少苦不说,光是寡妇门前的是非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何况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
好不容易熬到女儿毕业成家,她自己也退休了,每天跳跳广场舞,给女儿带带孩子,眼看日子一天天变好,陆敏珍认识了工会退休的老张,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识起来,加上经历相似,更能体会对方的不容易,慢慢的惺惺相惜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便自然而然的生活在了一起,这一住就是两年。
这本来没什么,一个孀居多年,一个鳏居多年,到老了互相做个伴儿本是喜事,至少陆敏珍的女儿是乐见其成的。老张的儿子开始倒也没说什么,可时间长了发现父亲动了真感情,处处为陆敏珍安排妥帖,便不乐意了,觉得老张这样对不起他们过世的母亲,极力的要拆散两人,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大儿子强行将老张带回了家。
老张想出门,大儿子就跟着,坚决不让他跟陆敏珍见面,老张实在没法子,也就歇了见面的念头。但心情实在憋闷,便来古玩城转悠散心,没想到却死在了半路上,陆敏珍得知老张死讯的时候,老张已经被火化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贴着老张照片的骨灰盒端正的放在灵台上。
老张儿子没让她留下,甚至连简单祭拜都没允许:“我们没办法跟亲朋好友介绍你的身份,望你能谅解,你跟我们父亲生前也算是缘分一场,别闹得他老人家走的不体面。”
陆敏珍疯了,在老张下葬两天后,走到哪骂到哪,一开始没人听懂她在骂什么,她女儿总会及时出现将人带回去,后来人们慢慢听明白了,却也只当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洛青听到陆敏珍这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想不明白,两年感情真能深爱至此吗?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喻行身上,恰逢那人抬头,他便毫无防备的撞进了那个盛满暖意的眼中,胸腔里的那点憋闷瞬间像是被人温柔的挥散开,阳光重新洒了进来。
直到那天傍晚,寻着玉璧线索而来的喻行出现在王升的店里,紧接着两天后洛守成出事,王升才不得不怀疑那枚他没来得及细看的玉璧,他本想将这事烂在心里,做这行的谁没遇见过些蹊跷事儿呢?可看见喻行带着洛青来到他眼前,这一个月来藏在心里的惶恐不安与自责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倾倒的地方。
“王老板,这事说起来不怪你,但多多少少和你有些关系,但自责过不去的倒是大可不必,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块玉璧,避免它在害人,你说是吧。”洛青说了今天难得正经的话,王升那什么眼神,一副吃惊的样子,真当他是个傻子了。
洛青无力吐槽,毕竟这人设是自己立下的,洛青平时见人都带三分笑,不说话时给人很柔软和顺的感觉,现在冷下脸,竟也有些唬人:“你刚刚提到陆敏珍疯了,陆敏珍是不是知道什么?”虽是问句,洛青却问的很肯定。
王升记得洛守成之前提过洛青在庆大读书,庆大的名气他还是知道的,能进去的成绩那绝对都是佼佼者,可从在餐馆见面一直到刚刚,洛青的表现实在是——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蠢萌蠢萌的,之所以用蠢萌这么好的词,主要还是因为看脸给你附加分。
能接受他是庆大的学生完全是信了高分低能那句老话,还在心里可惜了N遍这张好看的脸。好不容易从洛守成儿子不是傻子的设定里爬出来的王升,深深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自己一把岁数还要面对这种极端的变脸,好刺激的说。
毕竟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王升也是瞬间的恍神,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我偷偷去看过她,不过没敢靠近,她是受了刺激疯的,所说的疯话我觉得不会完全是空穴来风,你们要是想查,可以从她身上着手试试,事事都会有个万一不是吗?”
洛青和喻行到凤翔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小区花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最爱家长里短的大妈们都如今都统一站在了灶台前,家家户户窗口透着柔和的灯光等待着晚归的人。昏暗的树影中景观灯忽闪着明明灭灭的光,送走最后一抹残阳,和一个个急切归家的身影。
“你们这群恶魔,都是吃肉的狗,喝血的狼,把我的命也拿去啊,哈哈哈哈!”疯狂的怒骂半个小区都能听的见,可小区里的人都早已习以为常,就连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妈们都只剩下唏嘘。
“妈!妈!你怎么又出来了?回家把药吃了。”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小花园里响起,落在静谧的黄昏尤为清晰。
谩骂声还在继续,还有年轻女人无奈的抱怨:“老了老了,竟成了花痴,把自己弄成这样。”边上路过的阿姨听了她这话有些于心不忍:“大闺女,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这么说她,但你不能,你妈要是清醒的,得多伤心啊。”年轻女人低低的叹息,轻应了一声,带着人往家走,她只穿了身睡衣,应该是急着出门,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
见到陆敏珍本人洛青才算信了王升的话,即便如今近六十,满头华发,依旧能看出她眉眼间的清秀瑰丽!喻行和洛青一路跟在母女两身后,斟酌着如何开口,听着她女儿轻声念叨,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妈,你说你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再难的日子不都挺过来了吗,怎么临了就能过不了这关呢!”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乱。她们走到一个单元楼门前,陆敏珍的女儿从睡衣口袋里掏出钥匙,踏上台阶一楼就是她和陆敏珍的住处。
洛青在她要开门的时候上前叫住了她们,直接说明了来意,意外的是她在短暂的错愕后,竟直接让她们进了屋,陆敏珍像是没看见他们两个人,目光呆滞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