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车票 糖纸

周五清晨的车站挤满了人,白澜拎着行李箱站在检票口,回头看见柯文正低头翻找着什么,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泛黄的纸——是张十六年前的火车票,目的地是北方的一座小城,日期恰好是柯文从旧楼消失的第三天。

“在找这个?”白澜伸手,从她包里抽出那张车票,指尖触到纸面时,还能感觉到经年累月的柔软,“一直带着?”

柯文的脸瞬间涨红,伸手想抢回来,却被白澜躲开。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养父母去世后,整理遗物时发现的,是当年孤儿院送我去北方的车票。总觉得……留着它,就能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白澜看着车票上模糊的字迹,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当年警察把你送走后,我爸托人去邻市的孤儿院问过,他们说你当天就被收养了,去了北方,连名字都改了。”

“嗯,”柯文接过车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孤儿院的院长说,给我取名‘林念’,是‘思念’的‘念’。养父母觉得不吉利,改成了‘柯文’,说‘文’字安静,适合女孩子。”

检票口开始放行,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车厢里很吵,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交谈声混在一起,白澜却觉得心里很静,像小时候和柯文坐在旧楼的屋顶上,听着远处的蝉鸣,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们的座位靠窗,柯文坐下后,从包里掏出本素描本——不是当年白澜送她的那本,是本新的,封面是牛皮纸的,上面画着颗小小的野山楂。她翻开本子,里面画满了沿途的风景:车站的梧桐树、铁轨旁的狗尾草、远处的群山,还有几幅速写,画的是白澜刚才在检票口等她的样子,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

“画得很好。”白澜凑过去看,指尖拂过画纸,“比小时候画的野山楂树,多了点烟火气。”

“是因为……身边有人了。”柯文的声音很轻,低头继续画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沙沙的声响。

火车开动后,窗外的风景慢慢后退,白澜靠在椅背上,看着柯文认真画画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十六年前,她趴在旧楼的窗台上,看着柯文坐在对面的窗台上,手里捏着颗野山楂;十六年后,她们坐在同一列火车上,一起去北方,一起看沿途的风景,像一场迟到了十六年的约定。

“对了,”柯文突然停下笔,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放在白澜手里,“橘子味的,和你小时候给我的一样。”

白澜看着手里的水果糖,糖纸是橙色的,有点褪色,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小时候那个台风天,柯文第一次吃水果糖时,眼里闪着的光。

“好吃吗?”柯文看着她,眼里带着期待。

“好吃,”白澜笑了笑,嘴角的梨涡露了出来,“比野山楂甜多了。”

柯文也笑了,低下头,继续在素描本上画画,只是这次,她画的不再是孤单的野山楂树,而是两个并肩坐在火车上的女孩,手里各捏着一颗水果糖,窗外是后退的风景,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很暖。

火车行驶了四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邻市的车站。邓语研安排的司机已经在车站外等她们,车子往展厅的方向开,沿途的风景很陌生,却又带着点熟悉的感觉——北方的街道很宽,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空气里带着点凉意,像柯文小时候在旧楼里,身上的温度。

“展厅在老城区的一座旧厂房里,”柯文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对白澜说,“和我在南方的画室很像,有个很大的天窗,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像旧楼里的光柱。”

“是吗?”白澜笑了笑,“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车子到达展厅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展厅的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王,是柯文养父母的旧友。他看见柯文,笑着迎了上来:“小文,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这位是?”

“王叔叔,这是白澜,我的朋友,也是这次展厅改造的设计师。”柯文介绍道。

“你好,白小姐。”王叔叔笑着和白澜握手,“早就听小文提起你,说你是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这次终于见到了。”

白澜愣了一下,看向柯文,柯文的耳尖泛红,低下头,没说话。

展厅果然和柯文说的一样,是座旧厂房改造的,屋顶有个很大的天窗,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柱,和旧楼里的光柱一模一样。王叔叔带着她们参观展厅,边走边说:“小文小时候,总抱着本素描本哭,说想找个叫白澜的女孩,还说要画很多野山楂树,等那个女孩来找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真的又见面了。”

柯文的身体僵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王叔叔,眼里带着点惊讶:“王叔叔,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王叔叔笑着说,“那时候你才八岁,小小的一个,抱着素描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哭着说‘澜澜找不到我了’,我看着都心疼。后来你养父母带你去北方,走之前还特意把那本素描本交给我,说等你长大了,要是想回来找朋友,就把本子还给你。”

白澜的眼眶突然发热,看着柯文,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原来她也一直在等,一直在找。

“那本素描本……”柯文的声音带着哽咽。

“在我办公室里,”王叔叔说,“一会儿拿给你。走,先去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一下。”

办公室很小,靠窗摆着张旧书桌,上面放着盆多肉,和柯文南方画室里的那盆一模一样。王叔叔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素描本,递给柯文:“就是这本,这么多年,我一直好好收着。”

柯文接过素描本,手指颤抖着翻开,里面画满了野山楂树,还有两个牵手的小女孩,和白澜铁盒里的那本一模一样。原来,柯文也有一本这样的素描本,原来她们都在偷偷收藏着彼此的童年。

“谢谢王叔叔。”柯文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泛红。

“谢什么,”王叔叔笑了笑,“你们能再见面,就是最好的事。对了,晚上一起吃饭,我做东,庆祝你们重逢。”

晚饭时,王叔叔聊了很多柯文在北方的事:“小文那时候很懂事,从不哭闹,就是喜欢画画,一画就是一下午。养父母很疼她,送她去学美术,她也争气,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白澜安静地听着,看着柯文低头吃饭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心疼——原来她不在的这些年,柯文是这样孤单地长大,却又这样努力地活着,像旷野里的野山楂树,独自扎根,独自开花结果。

吃完饭,王叔叔送她们回酒店。房间是相邻的,站在走廊里,柯文看着白澜,犹豫了很久,说:“澜澜,明天我想带你去看看养父母的墓地,他们生前总说,想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想认识你。”

白澜的心里一暖,用力点头:“好。”

回到房间,白澜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手里捏着那颗水果糖的糖纸,糖纸已经褪色,却依旧带着甜香。她想起柯文在火车上画的素描,想起展厅里的光柱,想起王叔叔说的话,突然觉得,她们之间的空白,正在一点点被填补,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那些藏在心底的怕,都在慢慢被阳光照亮。

只是她不知道,柯文此刻正坐在隔壁房间的窗边,手里拿着那本从王叔叔那里取回的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女孩,旁边写着“澜澜,等我”,字迹稚嫩,却带着坚定。她的眼泪滴在画纸上,晕开了墨迹,像十六年前那个清晨,她留在旧楼里的泪痕。

她怕,怕这场重逢是一场梦,怕自己终究会像小时候那样,再次失去白澜;她也盼,盼能和白澜一起,把这些年的空白都补上,一起看遍沿途的风景,一起画完那幅未完成的画。

第二天清晨,阳光很好,柯文带着白澜去了养父母的墓地。墓碑很简单,上面刻着养父母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爱女柯文,平安喜乐。”柯文把一束野菊花放在墓碑前,蹲下身,轻声说:“爸,妈,我找到澜澜了,她很好,我们……会好好的。”

白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那些藏在车票里的过往,那些写在素描本上的思念,那些握在手里的水果糖,都将成为她们未来的底气,支撑着她们,一起走过接下来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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