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从出手大方，反手借给了宋黎两百块钱。

道了声谢后，宋黎就拦了辆车，报了地名走了。

从二中附近去一个小时后到达的地方，还能是哪？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一到这种无助的时候就想见到她，开始疯狂想念那晚的拥抱，想念她身上的气味。

一个多小时，好漫长。

宋黎用右手按着陆清泽家门口的门铃，才按了一声，就被在花圃里给花浇水的季叔给发现了。

季叔见过宋黎很多回了，但还是有些意外地问：“宋小姐，您找小陆总吗？”没记错的话她才刚从你那回来不久。

宋黎这才点了点头。季叔放下了手中的水管关了水，领着宋黎进了门。

“您这手还是包扎一下吧？”

“宋黎！”陆清泽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二话不说就牵起她的右手查看，吩咐季叔道：“拿医药箱。”

分开时才笑嘻嘻的，怎么就这会儿的功夫就成这狼狈样了？陆清泽拧着眉头，拉着她去厨房的洗碗池边上洗手。

清水冲在伤口上是会有些刺痛感的，但是宋黎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眼睁睁地盯着清水冲走她手上血红的污渍和雪白的奶油。

上次被顾语默抓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又添了新伤。

季叔将医药箱拿来后就被陆清泽打发走了，这里用不上他，他也相当识趣，继续回花园给花草树木浇水。

宋黎就坐在厨房吧台的高脚凳上，陆清泽站在她的对面，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水清理着她的伤口。

“怎么伤的？”

她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疼不疼？”

还是不说话。

陆清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将东西收了医药箱里，走到她的身边强行掰着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怎么突然来找我？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陆清泽说着又抖着肩膀笑了一下，“才分开几个小时，就开始想我了？”

宋黎抬手将那抵在她下巴的手给拉下来，她的目光落在她们家的酒柜上，说：“我也想喝酒。”

她好歹也是个大姐大，除了打架斗殴以外却从来没碰过烟酒，没有多余的钱是一回事，觉得那些东西吃完过后的味道难闻也是一回事。

毕竟那些味道经常出现在宋别的身上。

“可以。”

不知道有钱人是什么毛病，明明没有人在客厅却也还是开着个电视机放电视剧，而且还不开声音。

今天陆清泽家里没人，连保姆都不在，只有一个在花园忙活的季叔，所以客厅的灯是没有开着的，放眼望去只有开放式厨房和二楼的小灯亮着。

宋黎被安排坐在了沙发上坐着，乖乖等着陆清泽准备好酒水来招待她，但是没一会儿她就坐在地毯上了。

陆清泽是从冰箱里拿的酒，因为酒柜上没有适合她们喝的。那酒倒进杯子里后还掺进了些矿泉水，就是为了让酒的浓度降低一点。

她端着酒走来的时候，宋黎二话不说就拿走了没有掺矿泉水的那杯一口气给喝完了，完事还要从瓶子里倒，被陆清泽给无情阻止。

“宋黎，借酒消愁这种事情跟谁学的？”陆清泽不满道：“我在，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

她第一次喝酒，根本没有什么酒量可言，这一杯下肚之后就已经感觉身体有点烧了。

在昏暗的客厅里，宋黎有点看不清陆清泽，于是便抬手伸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将人拉近了些，正当陆清泽以为她要发挥她骂人的潜质时，她突然嘴角向下，眼睛闪起了泪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委屈的宋黎了。

“陆清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陆清泽左手撑着沙发将腰直起，和她一起坐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她没有回避宋黎的目光，而是很真诚地回道：“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宋黎，不会为外界的任何因素所干扰。”

她好像知道宋黎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了。

“在家挨批了？”可能比挨批还要再严重一些。

宋黎松开了陆清泽的脸，抓起瓶子对嘴喝了一口来壮胆，红着一双眼睛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妈了，但是她最近回来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她说我和以前不一样，说我以前乖巧懂事，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乖巧懂事，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以前，确实很乖。”陆清泽又说：“但是我觉得你现在的性格好一点，至少不会再任由别人欺负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才认识多久？怎么你没喝酒却先醉了？”

陆清泽的胳膊肘撑着沙发，侧着身子看着宋黎，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些难以言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出那句话。

但是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加合适的了，她也喝了口酒壮胆，问：“宋黎，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不想记得我？”

宋黎拧着眉，没有很大的反应，有了高莉那个前车之鉴，她这次有点经验了，可能这次也是自己忘记了什么对别人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御海沙滩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比你和萧然，王钟极，陈愿还要久。”

“那时候我们才上幼儿园的学前班，放学很久没有家长来接你，老师说你家不远，就放你一个人回去了。”

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就她没有，于是宋黎路过小卖铺的时候用五毛钱买了根棒棒糖哄自己开心，回家的路上却被小学二年级的小屁孩给盯上了。

他们抢走了宋黎的棒棒糖，打开她的书包将里面的书本全部倒了出来，见书包里没钱又去扒拉她的衣服口袋。

陆清泽从小就要比同龄孩子高出不少，看不过眼就站出来把他们揍了一顿，还把他们的钱给抢了过来，但其实那不是宋黎的钱。

二年级的小男孩和宋黎差不多高，以为陆清泽是高年级的，于是便吓得屁滚尿流，钱都不要了。

陆清泽说到这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我把那抢过来的五块钱给你的时候，你说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到一块，那五块钱不是你的，但是你还是谢谢我了。”

“你当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可你还是拿着那五块钱追了上去，隔着老远的距离，很勇敢地把钱扔回给了他们。”

因为天差不多黑了，陆清泽送她回了家，还给了她一颗棒棒糖，说吃了糖后嘴里甜了，心里就不苦了。

之后两个人经常放学一起回家，虽然不是同一个幼儿园，但是只是在隔壁，那时候宋黎胆子特别小，被欺负都闷不吭声地流眼泪，可怜巴巴的，还好有陆清泽。

之后因为宋黎父母闹离婚这事儿，她幼儿园都没毕业就去临城了，陆清泽每次放学都要在她学校门口等上好久，最终是被保安驱赶才走的。

等她有一天终于决定到她家看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家人已经搬空了，高莉给邻居塞了钱，说不管谁提起都不要告诉他们的去处，本来是为了提防宋别又来找她麻烦的。

结果让那时候一心只想找到宋黎的小女孩，等了一天又一天，找了一年又一年。

陆清泽说：“后来我通过我在杨城的那位被江颖皓渣过的女同学得知，在他的学校里有一个叫宋黎的女生，是个硬茬，能一挑五，嚣张的很，但是名声很好，很仗义。”

“于是我来找她了，但是她不记得我了。”陆清泽转眼看向那眼泪大把大把地掉的女孩，问：“所以，她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不想记得？”

“她在上四年级的时候遭受了校园霸凌，被用木棍敲破了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因酒精的挥发，宋黎红着脸，留着泪，双手环抱着膝盖，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以为她从来没有被在乎过，不被爸爸妈妈喜欢的小女孩也不会觉得自己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她也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为了她，找了整整十一年。

宋黎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声来，一整个靠进了陆清泽的怀里。陆清泽很快就感觉颈窝那一块湿润了，这人哭起来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高马尾塌掉了一些，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不过好在她本身的发量就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那一块永远也不能长出头发来了。

陆清泽用指腹在那一块轻轻地摸了摸，凸起的那一块让她心脏骤停了两秒，怀里女孩的哭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听见了陆清泽很轻很轻的声音。

“疼吗？”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么长的疤，肯定疼。”

她那时候才十一岁啊。

“早就不疼了。”

站在屋外的季叔可以通过十米挑空的落地窗看见客厅里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他像是都知道什么一样，愁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当然什么都知道，陆清泽还没出生他就在陆家工作了，陆成文和李虹音平时工作很忙，陆清泽是他一手带大的，从陆清泽见义勇为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有个叫宋黎的女生，让陆清泽这么多年都挂在嘴边。

每次到放长假，季叔都会开着车配合着陆清泽，去各个周边城市，各个小孩子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再到后来长大了些，料想她可能会爱美了，各种她有可能和没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好在，他家的小陆总终于找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