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嗡鸣声停止，浴室里陷入一种温暖的、带着洗发水香气的静谧。霍染的手指最后梳理了一下宋嘉鱼半干的黑发，动作轻柔得近乎一种无意识的留恋。

随即，她像是突然惊醒般，迅速收回了手，关掉了吹风机电源。那点罕见的温柔如同潮水般退去，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霍染。

“早点休息。”霍染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她转身走出浴室，没有再看宋嘉鱼一眼，“卧室在左边，柜子里有新的被子。我睡客房。”

宋嘉鱼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怔忪的脸，和霍染快速离开的背影，心底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又慢慢冷却下来。

她走到客厅，霍染正站在吧台边倒水，侧影挺拔而疏离。

“那个……”宋嘉鱼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流言的事，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霍染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用。你待在这里，不要露面，就是最好的帮忙。”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个为她吹头发的人只是幻觉。

宋嘉鱼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知道，霍染又把自己缩回了那层坚硬的壳里。或许刚才的失控，于她而言，已是极限。

这一夜，两人分别睡在公寓的两间卧室，相安无事，却又各自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宋嘉鱼被变相“软禁”在了这所公寓里。霍染似乎非常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但每天都会有钟点工准时送来新鲜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宋嘉鱼通过网络和那台霍染留下的、可以连接外部网络的平板电脑，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霍染的反击迅猛而凌厉。

首先，几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几乎同时刊登了深度分析文章，剖析瑞科集团近几个季度财报中的疑点和潜在风险，质疑其家族管理的混乱和继承人（暗指陆辰旸）的能力品行。文章写得极其专业，数据详实，刀刀见血，绝非一日之功。

紧接着，网络上关于霍染的那些污秽流言刚刚有冒头的趋势，就被另一波更汹涌的“爆料”所淹没——大量陆辰旸在不同场合酗酒、赌博、与不同女性暧昧不清甚至行为不堪的照片和视频被匿名爆出，其内容之劲爆、细节之清晰，足以彻底摧毁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

与此同时，警方“意外”地高调通报了一起破获的网络水军团伙案，指控其编造传播虚假信息、诽谤他人、严重扰乱社会秩序。通报虽未点名，但暗示其受雇于某些“商业竞争对手”。

组合拳一套下来，舆论瞬间逆转。

公众的注意力完全被陆辰旸的真材实料的丑闻所吸引，之前那些关于霍染的、缺乏实证的阴暗猜测很快无人问津。甚至有人开始同情霍染，认为她是商业阴谋的受害者，差点被推进火坑。霍、陆两家的联姻，彻底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陆家股价暴跌，焦头烂额。霍明远虽然也对霍染如此激进的手段有些微词（这无疑彻底得罪了陆家），但结果保全了霍家的名声，甚至某种程度上让霍家占据了道德高地，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宋嘉鱼看着平板电脑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新闻，心底一阵发冷，又一阵莫名的快意。

这就是霍染的手段。

冷静，精准，狠辣，不留余地。

她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只等一个时机，或者说，一个导火索。

而自己那晚的失控和消失，阴差阳错地，成了这根导火索。

那么，订婚呢？霍染之前说的“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霍染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烟酒气。她似乎刚结束一场应酬，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看到宋嘉鱼还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平板，脚步顿了一下。

“还没睡？”

“嗯。”宋嘉鱼放下平板，看着她，“事情……好像解决了？”

霍染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然后才淡淡应道：“嗯。陆辰旸短期内没脸见人了。联姻取消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宋嘉鱼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之前……答应订婚，是不是就是为了拿到这些东西？”她指了指平板。

霍染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转过身，靠在吧台上，看着宋嘉鱼，眼神复杂。

“不全是。”霍染的声音有些沙哑，“麻痹他们，降低警惕，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最终深吸一口气，说道：“霍明远手里，有一些关于你母亲当年事情的……关键证据的线索。他暗示我，只要我顺利完成联姻，稳定局面，他会考虑告诉我。”

宋嘉鱼的呼吸猛地一窒，瞬间坐直了身体：“什么？！”

“但我等不及了。”霍染的眼神冷了下去，“他的承诺从来都不靠谱。而且，我怀疑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联姻或许也是个试探。所以，不如干脆撕破脸。”

她看着宋嘉鱼，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从他那里套取线索太被动，风险也大。我们得换个方式，逼他自己把东西吐出来。”

宋嘉鱼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没想到，霍染竟然一直在暗中追查母亲的事，甚至为此不惜以身犯险，答应那场荒唐的订婚！

所以……她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并不是只想利用自己？

一种混合着震惊、愧疚和重新燃起的希望的情绪冲击着宋嘉鱼。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宋嘉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霍染走到沙发边，坐下，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宋嘉鱼。

“这是我从画廊和王经理那条线深挖下去，找到的一些东西。虽然还不够直接扳倒他，但足以让他肉疼，让他乱了阵脚。”

宋嘉鱼接过文件，快速翻看着，里面是一些涉及资金转移、利益输送的复杂账目和合同条款，指向霍明远通过艺术投资洗钱和转移资产。

“我们要主动出击。”霍染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把这些，一点点‘喂’给该知道的人。税务局，经侦，还有……瑞科那边。”

宋嘉鱼瞬间明白了霍染的意图——祸水东引，制造混乱，让霍明远内外交困！

“等他自顾不暇的时候，”霍染的红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就是我们去找真正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宋嘉鱼抬起头，看向霍染。灯光下，霍染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复仇的火焰。

这一刻，她们的目标再次高度重合。

那些儿女情长的猜疑和委屈，在更沉重的仇恨和更庞大的计划面前，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

宋嘉鱼将文件紧紧攥在手里，感觉一股久违的力量重新注入四肢百骸。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一起，逼他现出原形。”

霍染看着她，点了点头。

冰冷的联盟，在经历了一场近乎崩裂的危机后，以一种更加冷酷、也更加紧密的方式，重新缔结。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却无人知晓，一场针对顶级豪门的颠覆风暴，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