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转为一种沉闷的灰蓝，预示着黎明将至。公寓里，那盏昏黄的壁灯依旧亮着，光线柔和地笼罩着沙发上相互依偎的两人。

激烈的情绪和那个确认心意的吻过后，一种疲惫却异常宁静的氛围弥漫开来。霍染依旧靠着沙发背，宋嘉鱼则侧身蜷缩着，头轻轻枕在霍染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霍染腰侧的衣料，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霍染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僵硬，她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无间。但宋嘉鱼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像温水般一点点浸透了她冰封的外壳。她垂眸，能看到宋嘉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还微微泛着红，呼吸均匀，似乎因为极度疲惫和情绪大起大落而陷入了浅眠。

霍染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带着一身尖刺从泥泞中闯进来的女孩，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极其轻柔地落下，拂开宋嘉鱼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生涩却带着珍重。

宋嘉鱼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霍染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片刻的温存中抽离。

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

似乎是感应到了霍染的心思，宋嘉鱼猛地惊醒过来，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但迅速恢复了清明。

“姐姐？”她下意识地先看向霍染手臂的伤，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我睡着了？”

“嗯。”霍染收回手，表情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柔和，“天快亮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她站起身，虽然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一丝疲惫和不适，但那股掌控全局的气势已经重新回到她身上。

宋嘉鱼也立刻站起来，眼神坚定：“需要我做什么？”

霍染走到那个帆布包前，将里面的文件和硬盘全部拿出来，摊在客厅的茶几上。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份“旧案-宋”的文件和那几个老旧的硬盘上。

“这些是关键。”霍染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里面的财务漏洞和资金流向，足以让经侦部门立案调查，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大的案子。但这些东西，不能直接交出去。”

“为什么？”宋嘉鱼不解。

“直接交出去，太明显，霍明远立刻就会知道是我们做的。”霍染眼神锐利，“而且，这里面有些东西……牵扯太广，水太深，我们需要更稳妥的方式，既能让他身败名裂，又能最大限度地保全我们自己，并且……”她顿了顿，看向宋嘉鱼，“确保你母亲的事情能彻底真相大白，而不是成为其他案子的附属品被模糊处理。”

宋嘉鱼瞬间明白了霍染的顾虑和深意。她不仅要报仇，还要赢得漂亮，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不是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和模糊注脚。

“那怎么办？”

霍染拿起那个首饰盒，打开，看着里面那枚鸢尾花胸针和那张老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我们需要一个‘中间人’。”霍染缓缓道，“一个既有分量，又与我们目标一致，或者至少利益不冲突，并且有能力将这些东西‘合理’地递出去的人。”

宋嘉鱼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选。她看向霍染，两人目光交汇，似乎想到了同一个人。

“顾晞？”宋嘉鱼试探着问。顾家背景深厚，顾晞本人又在海外金融圈颇有能量，且与霍染关系匪浅，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霍染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顾家与陆家本身就有旧怨，她回国拓展业务，也需要立威和清除障碍。把这些东西‘送’给她，既能打击霍明远和陆家残余势力，又能让她欠我们一个人情，或者说，建立一个更稳固的合作基础。”

她的分析冷静而功利，完全是从最优策略出发。

宋嘉鱼看着霍染冷静的侧脸，忽然问：“你相信她吗？” 这个问题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超越当前局势的在意。

霍染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相信利益，也相信她的能力和野心。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有些事情，她欠我一个解释。”

这话里似乎藏着别的意味。宋嘉鱼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酸涩，将注意力拉回正题：“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负责将这些财务数据的关键部分复制出来，进行加密和整理，做成一份看起来像是商业对手通过长期调查获得的‘分析报告’。”霍染指示道，“至于原件和硬盘，我们必须保留好，那是最后的底牌。”

“好。”宋嘉鱼立刻应下。

“而我，”霍染的目光变得幽深，“需要去和顾晞‘谈一谈’。”她拿起那个首饰盒，合上盖子，紧紧攥在手心，“有些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城市开始苏醒。

公寓里，两人不再有多余的言语，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宋嘉鱼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那些复杂的数据；霍染则走到阳台，拨通了那个或许早已存在手机里、却许久未曾拨出的号码。

在按下通话键前，霍染回头望了一眼客厅。宋嘉鱼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

霍染的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不再是孤注一掷的冰冷决绝，而是有了牵绊、有了想要共同守护之物的沉重与温暖。

她知道，真正的战役，现在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这个认知，让她原本冷硬的心底，生出了一丝面对腥风血雨的勇气。

电话接通了。

“喂，顾晞。”霍染的声音平静无波，“是我，霍染。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