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逾白选的家具店很有格调。
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国家的家居被设计师巧妙融合为一体,古朴雅致的风格设计给人一种在逛艺术展的错觉。
展厅的家具顾问热情地迎上来,向他们介绍这种风格在现代被称为“侘寂”。
梁洛舟点头,表示自己还挺喜欢这种风格的。
季逾白一听,微转过头,轻声向她询问:“那家里的风格就照这样来?”
家里?
梁洛舟有些意外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
她先是愣了一秒,之后才点头称好。
挑床垫的时候,梁洛舟全程心不在焉,想快点糊弄过去,却不想季逾白在这件事上无比认真。
“这款床垫支撑性怎么样?容易塌陷吗?”他问导购。
导购小姐笃定地摇摇头:“我们家这款智能床垫不仅能定制睡感,还能按需调节软硬度,整体的加固性也做过升级。”
季逾白听后点头。
导购小姐继续微笑服务:“两位可以躺下来体验我们家床垫,感受一下不同模式的舒适度。”
“好的,麻烦你。”
他说完,还真就躺上去了。
梁洛舟尴尬地站在一旁,最后在导购小姐期待的眼神下,迫不得已也躺了上去。
不同模式体验完毕后,导购小姐终于搬出销售话术:“好的床垫不仅对身体有好处,还能更好的增进夫妻感情呢。”
梁洛舟细眉稍蹙:“……”
增进夫妻感情?这卖的是正经床垫吗?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时,季逾白突然转头侧向她。
“你觉得呢?”
他只是单纯想征求她的意见。
可两人此时并肩躺在床上,这样的情景加上这样的话,空气中的暧昧因子瞬间活泛起来。
梁洛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迅速攀红。
“二位,还满意吗?”导购小姐眉头稍抬。
“就……就这个吧。”她语气慌促。
-
回到婚房时,天色已近傍晚。
巨幅落地窗让人视野开阔,夕阳余辉一眼纳入,19层的高度让人如坠云雾。
下午购置的家居得等明后几天才能陆续搬进来。
所以房子里暂时还很空旷,屋内陈设和她上次看房时一模一样,并无改动。
唯一不同的是,靠近客厅的落地窗边多了台三角钢琴。
庄重敦厚的纯黑色,在光照下返出锃亮的光,静默之间透着庄严的美。
她走近去看,心里顿时一惊。
施坦威的钢琴,若是只用来当做摆设,简直太阔气。
季逾白目光默默追随她的身影,等她带着疑惑回头张望时,才走上前对她说:“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
梁洛舟眼里划过一丝惊喜的情绪。
她满脸写着受宠若惊,抬眸时意外撞进他温沉的眼波中。
一时间,心跳莫名加快。
那些极力压制的情绪在此时此刻突然剖开她的胸腔,变成一只只透明、如水晶一般的蝴蝶,朝季逾白飞扑,落在他肩上翩跹。
她只在他面前弹过一次琴。
那么不足为道,他竟然记住了。
她激动欣喜,无以言表,朝他绽出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嘴角漾出浅浅的酒窝。
这是季逾白第一次在她脸上捕捉到那么酣甜的笑意,像个单纯稚涩的小女孩。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琴凳,深呼吸一口,调整好状态后,将手轻轻搭上琴键。
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季逾白握着水瓶的手不自觉收紧。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微微看见她温柔沉静的侧脸。
落地窗外,日暮西沉,云层翻涌,他听着琴声,思绪却飘回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
空荡荡的琴房里,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弹的也是现在这首《French movie waltz》。
琴声一断,季逾白神思抽回,清浅的目光重新落在梁洛舟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无袖黑色长裙,两肢纤细,衬得身形清减,极淡的妆面,莫名令人萌生一股保护欲。
一晃多年,当年那个女生似乎没怎么变,只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知意。
“谢谢你,”她起身,双手交握着站在钢琴旁边,看向他时目露微光,“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一直是我未能完成的一个心愿。”
他点头:“你喜欢就好。”
说完,又跟了一句:“别那么客气,比起谢谢,我更想听你对我说一句新婚快乐。”
梁洛舟闻言微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几秒,她尝试着开口,仍有些语塞:“季逾白……”
“嗯?”
他眸光微垂,声线磁沉,好整以暇地等着下一句。
“新婚快乐。”
很轻很轻的一声,却仿佛将她浑身力气都抽干。
她说完,没敢与人对视。
也就没发现,此刻的季逾白并不像平时那样轻松淡然。
男人指尖微蜷,生涩的笑意浮出眼底,转瞬即逝。
-
临睡前,梁洛舟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东西不多,一些衣服和个人用品,还有一个香薰炉,她放在了床头柜上。
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季逾白工作用的iPad,还亮着光。
她停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很微妙的情绪——自己和季逾白居然真的要一起生活了。
好不真实。
季逾白从浴室出来时,梁洛舟正犹豫着要不要点香。
她手里捏着一根香线,见到人来,立即出声问:“我习惯睡前点安眠香,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个味道,如果不行,我可以睡其他房间。”
季逾白闻言,几乎没做思考:“没关系,刚好我也有些失眠。”
梁洛舟点点头。
“准备休息了吗?”他问。
“嗯,马上。”
她说完,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刚被季逾白用过,刚阖上门,她就嗅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是刚才与季逾白擦肩而过时,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
属于他的淡淡的杉木香在密闭的空间里不停扩散,仿佛一个无形的怀抱,从身后将人整个拢住。
这种莫名的错觉,让梁洛舟身体泛了些软,像浸了水的棉,冗沉而潮。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洗过最漫长的一次澡,足足快两个小时。
该做的身体护理都做了,手上实在找不到其他事情磨蹭。
她只能打开花洒,用水声做掩护,给林渺拨去电话。
对面接起电话,语气夸张:“新婚之夜,你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
梁洛舟愁眉苦脸道:“你说,我现在跟他提分房睡,会不会还来得及?”
林渺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想到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却又临阵退缩的模样,不禁好笑。
笑完,她故意闹趣:“睡个觉而已,他又不会把你吃了,顶多摁着你拉筋压骨,也算培养感情了,干嘛分房睡?”
什么拉筋压骨?什么培养感情?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梁洛舟眉头皱得更深了,却又听到对面紧接着说:“你们当初又没说婚后各过各的,现在睡一张床上不是很正常?”
“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都26了,就当用他来调和一下。”
林渺说完,“啪”地把电话挂断,生怕耽误了他们的良宵。
“……”
过了十多分钟,她终于磨蹭好,做足心理准备回到主卧。
季逾白此时已经换上睡衣,坐在床边,用平板处理工作。
梁洛舟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抓着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又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心不在焉地上下滑动着,什么都没看进去。
季逾白处理完零星一点工作,拿出遥控器,将窗帘拉上。
厚重的深咖色窗帘缓缓拉拢,卧室瞬间安静,静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梁洛舟深吸一口气,在内心默念无数遍“放轻松”。
但还是不幸被季逾白看穿。
他能感觉到她的拘谨,无关床上床下,只是现在更加明显。
有些事情要水到渠成,要情投意合。
在这件事情上,若有一方感觉勉强,最后都会变得无滋无味。
显然可知,他不想这样。
“我关灯了?”他问。
“……嗯。”
梁洛舟说完,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整个人背对着他,蜷缩起来。
熄灯的一瞬间,视野一片漆黑。
昏暗又异常安静的空间里,她和季逾白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间隔的距离不够翻一个身。
她能听到他浅淡的呼吸声,也能闻到他身上散开来的淡淡杉木香味。
关于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林渺说得对,既然是夫妻了,这种时候没必要表现得那么扭扭捏捏,怪矫情的。
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却迟迟没等到身后人有所动作。
犹豫片刻,她出声问:“你……睡了吗?”
“嗯。”
他说完,又沉声道了句:“晚安。”
梁洛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紧接着换成一个平躺的姿势。
或许是她这个反应来得太快,季逾白不得不联想到自身,于是轻笑一声,在黑暗里对她说:“放心睡吧。”
“在你没有说可以之前,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梁洛舟抿了抿唇,解释,“我没有把你想成那种人。”
“那就好。”他磁沉的声线仍浮着层浅淡笑意。
“……”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真没把他想成那种人……
这晚依旧是个难眠的夜。
有新环境的缘故,也有身边人的缘故。总之,梁洛舟没怎么睡好。
早晨六点,她被闹钟叫醒,睁开眼时,身侧已经空了。
如果不是床单上还留有褶皱的痕迹,她估计会以为昨晚和季逾白同床共枕是个错觉。
她今天要值早班,算上洗漱、化妆和吃早餐的时间,刚好来得及。
微信上陆续弹出几条消息,全都来自林渺。
林渺:【新婚之夜体验如何?】
林渺:【你现在不会还躺在某人怀里吧啊啊啊!】
梁洛舟洗漱完,腾出手给她回了六个黑点。
那边立马打了个电话进来,语气无比激动:“别那么小气嘛,跟我分享分享。”
“拜托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分享的?”她柔声嗔怪,习惯了和林渺开彼此的玩笑。
“亲闺蜜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林渺意外:“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
梁洛舟开着外放,将手机放在岛台上,专心研究起季逾白的面包机。
电话那头继续发问:“美女在怀,他居然能做到按兵不动?他该不会是下边有问题吧?”
“……”
沉默半晌,对面的人越想越不对劲:“你说他不会真的……不举吧?不然像他这种优质男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相亲市场啊。”
“好啦,你别乱说了。”
“我真不是乱说!如果我猜的是真的,那他就是故意隐瞒重大疾病!你别不当回事。”
梁洛舟再度语塞:“……”
“我之前听人八卦,像他们这种长期从事高强度工作的,大都处于一种焦虑、抑郁的状态,很大程度上会导致性功能障碍。”
对面语气越来越严肃:“可惜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给你转了几条视频,你好好看看,仔细对应一下。”
挂了电话,梁洛舟果真收到林渺转发过来的几条视频,封面上赫然写着——
“怎样凭外观判断男生那方面的能力”
“男朋友行不行?一个视频教会你辨认”
“……”
出于好奇,她还是点开了这几条视频。
搁在岛台上的手机一直处于外放的状态,音量还不小。
于是,季逾白从书房一出来,便清楚地听见自她手机传出来的那句:“结婚后发现老公不行,我能去撤销婚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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