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缠绵的雨下了几天，气温降低，操场的红色塑胶跑道打湿一片，叶子落了一地。

今天是周末，学校没课，付青橙睡在下铺，没有像平时那样早起。

雨声敲打玻璃，天色昏暗，寝室楼覆盖水汽，平时喧嚣的校园变成白噪音的无声环境。

同寝的三个女生还在熟睡，付青橙躺在床上，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没洗，闭上眼睛，她眯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穿好鞋子起床。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水龙头流出，付青橙扶着腰站在浴室，洗衣液被水花冲成白色的泡沫。

【您好，帮帮吃有三条未读短信。】

关了水龙头，刚把衣服放进盆里，手机APP弹出三条信息提醒。

付青橙拿毛巾擦了擦手，拿起搁在洗手台的手机。

一个盛着米饭的大碗出现在屏幕，付青橙看了一眼，手指戳进消息页面。

帮帮吃是她做兼职的平台，主要任务是做顾客的饭搭子，陪顾客去店里吃东西，再由平台根据金额和级别付给佣金。

付青橙登录APP，十分钟前有客户找她约单。

【今天有空吗，我想去南齐街吃麻辣米粉】

BY小鱼不吐刺

付青橙做陪饭员两个月，每个周末接单，小鱼不吐刺是她第一个顾客。

老顾客下单，付青橙没有多想，手指放进回复框，正准备回复，寝室外面的走廊忽然有人喊。

“付青橙，有人找。”

室友常佩佩已经起床，她嘴里含着牙膏泡沫，听到有人找付青橙，来不及吐掉漱口水，趿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口，扒着阳台往楼下看。

“橙子，苏斐在楼下哎！”

常佩佩兴奋地朝她喊，睡在上铺的裴青蓝和周玉被吼醒，两个人睡眼惺忪地翻身，捂嘴打了个哈欠。

“常佩佩，苏斐又不是第一天在楼下，你激动个啥呀。”

“就是，那是橙子的男朋友不是你男朋友，注意分别。”

“橙子，你不下楼吗，苏斐在等你哎！”

常佩佩催促付青橙，付青橙不好意思地穿上外套，磨磨蹭蹭打开门下楼。

雨还没停。

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水泥路流淌，买早饭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苏斐站在寝室楼的梧桐树下面，手里撑着一把黑伞，气质卓然。

“这不是数学系的系草苏斐吗，他怎么在这？”

“等女朋友呗，没看他手里拿的早餐吗？”

“啊，他有女朋友？”

“是啊，好像叫什么橙，听说是自动化系大二的，两个人高中就在一起了。”

......

付青橙下楼的时候忘了拿伞，女寝离梧桐树还有段距离，隔着马路，她无辜地看向站在对面的英俊男人。

【过来给我打伞啦】

付青橙朝对面做口型，苏斐手抵住额头，瞄了她一眼。

付青橙见他不过来，娇嗔地跺脚，苏斐将伞换了个手，提着装早餐的袋子走过来。

“给你买了虾饺和皮蛋瘦肉粥。”

苏斐手指上勾着塑料袋，他将伞倾斜到付青橙那边，温声说，“有点烫，记得放一会再吃。”

皮蛋粥的清香隔着塑料袋透出来，付青橙低头嗅了嗅，嘴角一牵，揽住他的胳膊，撒娇。

“这么多我哪吃得完，你跟我一起吃呗。”

“不方便。”

苏斐面色沉静，他避讳地瞧着女寝进出的女生，“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付青橙拿过袋子，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脑袋耷拉下来。

从初中认识到现在，八年时间，苏斐永远都是一副老成持重不会行差踏错的样子，就连付青橙偶尔逗他，他的回应也是不冷不淡，看不出喜怒。

知道他个性如此，付青橙没和他计较，两个人站在楼梯口说了会话，担心虾饺和粥放凉了不好吃，付青橙说，“我先上楼了。”

苏斐：“好。”

付青橙提着东西往楼上走，刚踏上一个台阶，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南区的林荫道走过来。

付青橙没有特别留意，她随意瞥了一眼，这时有女生经过她身边，正巧，是住在隔壁寝室的苏诺，和她一样从四中考入的京北大学。

“哇，是盛放哎，你们快看...真的好帅好帅，他旁边的男生已经够好看了，盛放居然还要帅两个度，真妥妥的颜霸。”

苏诺兴奋地扯住同伴，手指着往这边走来的一群男生。

付青橙一顿，拎着东西，她在楼梯前转过身。

细雨蒙蒙，水泥走道被湿漉漉打成一片。

盛放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旁边跟着七八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

一群人呈一字型走在路上，寝室楼的女生听到动静，打开窗户往楼下看。

“真的是盛放...”

“他怎么到这来了？”

“是不是来看女朋友的？”

“不会吧，没听说他谈恋爱了呀，只是刚好路过吧...”

风灌进楼道，付青橙露在外面的小腿被吹得冰凉。

低下头拢了拢衣服，付青橙扶着楼梯往楼上走。

边走边想——

这个人啊，不管在哪，永远都能引起讨论话题。

盛放。

高远集团二公子，就读于京北大学计算机系，自小在国外受四国教育，高二转学回国，擅长篮球、钢琴、长笛诸多项目，身高188公分，高三暑假开始自主创业，两年不到的时间，名下已经有了五家初具规模的公司。

“听说盛放最近又在搞什么策划研究，还和学校有合作，公子哥就是公子哥，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有能力，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上了一层楼，付青橙听到苏诺在楼下和朋友嘀咕。

*

今天研究室有活动，梁发特意起了个大早，他往头上喷了一圈发胶将头发固定住，又从衣帽间拿出前不久在SKP买的限量版衬衣穿上，顺带还系了个领结。

等他把自己收拾好，社团里其他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群人站在屋子里，周朗清看他穿的人模狗样，跳下凳子，走到跟前吐槽。

“梁六，再怎么折腾也没放哥帅，还是放弃挣扎吧！”

梁发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头发，听到周朗清损自己，刚准备回嘴，门从外面推开，盛放拎着一把伞走进来。

他显然没怎么认真挑衣服，身上只简单套了件黑色T恤，流畅的肩线被衣缝撑起形状，露出宽肩窄腰的身形。

周朗清吹了声口哨，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无情地拿胳膊捅梁发。

“看到没，放哥这种人型希腊雕塑，不是我们这种凡人比得上的。”

屋子里的人叫了声放哥，盛放嗯了一声，将雨伞放进玄关的置物桶。

“今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人员和食材确定了没有？”

“确定了，我已经核对了两遍。”

负责后勤的陆询走过来，手里抱着一个笔记本。

每个人轮流跟盛放报备工作，周朗清看了眼窗外飘落的雨，忽然想到一件事。

“昨天我看到东校区那边在施工，今天我们换个道去盛一碗吧，免得那边封路。”

东校区封路的事上个星期就发了通知，大家都知道，点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周朗清这个时候又犯起难。

他挠挠头发，“只是走另一条道可能会引起别的麻烦。”

“什么麻烦？”

旁边有人发问。

“我查过了，距离研究室最近的路，要经过女生宿舍，你们也知道放哥有多受欢迎，我怕那些女生...”

咳了一声，周朗清意有所指地看着盛放，“——脱不了身。”

“哎呦，哈哈哈——”

话落下，一群人心有默契地对视一笑，盛放原本拿了瓶水在喝，在一片笑声中，他忽然转过头。

盛放是眉骨立体的方正脸型，鼻梁高耸，眼尾修长内收，他忽然侧过半张脸，屋子里一群人被他的气势冲到，梁发和周朗清面面相觑，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雨水沿着玻璃流淌，陆询手里还抱着笔记本，他离盛放最近，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说：“放哥，别动怒，他们这是羡慕嫉妒恨您...您看...”

盛放挥手，他打断陆询，转头问站在一边的周朗清，“你说的女生宿舍，在哪个宿舍区？”

忽然被问到，周朗清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身后的梁发伸手从背后推他，周朗清脸色一动，急急忙忙回答。

“章新园，放哥。”

“那里住的是哪个系？”

“自动化系，英语系，财经系...还有....”

周朗清刚说完三个系，盛放将交叠的双腿放下，手撑着膝盖，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里间的屋子。

一分钟后，他换了一身衬衣长裤出来。

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他低头将袖口的扣子解开，卷起一半到肘弯。

他皮肤白，骨架修长，白衣黑裤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清爽高贵。

周朗清和梁发一群人都是直男，这个时候不免也看呆了眼。

“放哥，您这么打扮就不怕那些女生发疯吗？”

周朗清站在旁边，担忧地说，“别搞得哪对小情侣分手。”

盛放正在整理领口的手一顿。

窗外雨势渐大，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盛放取出放在盒子里的手表戴上。

“走了。”

*

【您好，您已接单小鱼不吐刺，如无意外情况不可退单，麻烦下午两点准时到店】

帮帮吃的提醒消息从APP弹出来。

雨已经停了。

宿舍楼下的路面被风吹干，感受到温度变凉，付青橙从衣柜里拿了件开衫，随意打了个结披在自己肩上。

南齐街是京北有名的美食一条街，付青橙搭地铁一号线，两站后转三路，到了图书馆站，刷卡出地铁。

小鱼不吐刺说的那家店在地铁站不远处的街口，付青橙刚一出站，抬头就看到了。

是家新店。

桌子椅子都是新置的样子，小鱼不吐刺还没有来，付青橙找了个空位坐下，因为没有到就餐高峰，所以店里只零星坐了几个客人。

墙上贴了一圈暖黄色灯带，付青橙后背抵着墙壁，拿出手机，登录校园网。

一条新帖出现在论坛置顶。

【你是否也有吃饭找不到可以相聚的人？欢迎加入盛一碗俱乐部，为你寻觅吃饭搭子】

吃饭搭子？

怎么学校也有招募陪吃员？

付青橙点开帖子。

仔细看了遍内容，付青橙添加对方账号。

对方很快发来一张表格，付青橙没有填，她用交流软件问对方：

【请问工作是在周末吗？】

S：【是的，另外假期也有活动】

是周末就好办了，付青橙琢磨了一会，她坐在位子上思考，论坛下的小红点一闪一闪，她打开。

S：【不过这个星期的饭搭子已经招满了，你可以报下个星期】

付青橙正要打字回复，一道人影停在桌前。

——小鱼不吐刺。

她穿着高中制服，头发束成低低的马尾，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神情腼腆。

客人来了，付青橙不好意思再玩手机，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付青橙面容和煦地看着她：“帮你点了麻辣米粉，没有放香菜。”

小鱼不吐刺每次约她，吃得东西都差不多，不是粉就是面，次数多了，付青橙很轻松就记住了她的口味。

小鱼不吐刺肩上还背着书包，她没说话，低着眼睛，默默拿纸巾擦了一遍椅子，然后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帮帮吃注册的客户性格各异，付青橙见怪不怪，她笑了笑，没有在意，继续拿杯子给对方倒水。

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是女孩子，付青橙低头嗦粉，隔壁桌一对情侣吃完离开，两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走进来，在空出的位置坐下。

付青橙没在意，她继续埋头吃粉，那两个男生点完餐，坐在一起聊天。

“听说放哥在隔壁台球室，吃完也去玩一局？”

“不合适吧，他那是组织活动，我们没被邀请，去了尴尬。”

“什么活动，没听周朗清说啊？”

“好像是餐饮策划，听说符合某些条件才可以。”

男生说，“上个月他搞的是七月生日聚餐，这个月不知道又会整些什么名头——”

男生一句话没说完，取餐口正好叫到他们的号，两个人起身去拿东西，刚走过付青橙她们的桌子，门外一个人冲进来，挥着手大叫。

“有人跳进水里了！”

正在吃饭的人吓了一跳，付青橙也停下筷子，条件反射地看向外面。

坐在餐馆里的人面面相觑，老板停下手里的活计，叫了个服务员出去询问。

两分钟后，服务员回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没人跳进水里，就，”

服务员挠挠头发，仿佛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有个男生被踹进了喷水池里。”

“那池子深，这男生呛了几口水，撸袖子准备揍人呢。”

“噢，是打架啊！”

“那不还是掉进水里吗，啧，现在的小年轻，什么深仇大恨，动不动就揍人。”

一群人放下筷子，走出去看热闹，偌大的面店瞬间只剩下付青橙和小鱼不吐刺。

付青橙举着筷子，头上的风扇呼呼旋转。

小鱼不吐刺似乎并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继续埋头吃面。

付青橙知道她吃东西的时候不爱说话，没出声，拿筷子挑着面条，和前几次一样，陪在一边跟她一起吃。

马路树木葱茏，风吹动细嫩树叶。

陪吃任务结束，老板过来收空掉的餐盘，付青橙买了两瓶豆奶，将吸管插好，递给小鱼不吐刺一瓶。

“现在回学校吗？”付青橙含着吸管，问小鱼不吐刺。

“我想去喷水池。”

“去喷水池？”

付青橙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她想去看喷水池的彩灯，“那个要等到晚上，现在彩灯都是关着的。”

“不，我想去看打架。”

小鱼不吐刺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她抓着豆奶瓶，伸手指了指围在广场中央的人群，“姐姐，你带我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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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