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桂花在初秋时节开得正好,风一吹,细碎的金瓣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连空气里都裹着甜暖的香。叶苏凝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旧词,目光却没落在纸页上,只望着庭院里正修剪花枝的陆芷拧。
这处行宫是年前选的,离京三百余里,背靠青山,前临碧水,规矩远没有宫里森严。自小皇帝能独立听政、木清辞彻底放权后,她们便以“静养”为名搬了过来,一晃已是半载。
陆芷拧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没戴繁复的钗饰,长发只松松挽了个髻,垂落的发丝被风拂到颊边,她抬手拨开时,指尖不经意蹭过耳尖,那点淡红落在素净的脸上,比枝头的桂花还要动人。
“当心些,别被花枝扎到。”叶苏凝出声提醒,放下书卷起身走过去,从一旁拿起帕子,轻轻替她擦了擦沾在袖口的泥土。
陆芷拧停下手里的剪子,侧头看她,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不过是修剪几株月季,哪就那么娇气了。”话虽这么说,握着剪子的手却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正说着,院外传来侍女轻细的脚步声,捧着一个描金漆盒进来:“主子,京里来的包裹,说是太后娘娘差人送来的。”
叶苏凝接过漆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两幅装裱精美的画卷,还有一封木清辞的手信。她拿起画卷展开,第一幅是自己,画中她坐在窗边看书,眉眼温婉,窗外的竹影恰好落在衣摆上,笔触细腻得连衣料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而另一幅,正是陆芷拧。画里的她立在梨花树下,白衣胜雪,手里握着一枝刚折下的梨花,唇角噙着极淡的笑,眼神清澈得像初春的溪水——那是去年春天宫里梨花开时的模样,没想到木清辞竟让画师记下了。
“她倒有心。”叶苏凝轻声感叹,转头看向陆芷拧,“你看,画师把你画得多好看。”
陆芷拧凑过来,目光落在画中自己的眉眼上,又看向叶苏凝的画像,指尖轻轻拂过画卷边缘:“她记得我们喜欢的景致。”
两人将画卷挂在寝殿的墙上,一左一右,恰好在床头的位置。夜里点灯时,烛火摇曳,光影落在画中人的脸上,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叶苏凝靠在陆芷拧怀里,听着窗外的虫鸣,轻声说:“以前总觉得,能有片刻安稳就很好了,没想到现在能这样天天看着你,看着这些花花草草。”
陆芷拧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都会这样的。”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春日里,她们会一起去后山采新茶,陆芷拧煮茶的手艺极好,清泉煮出来的雨前龙井,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夏日傍晚,两人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看晚霞染红湖面,听蝉鸣渐歇;秋日则捡些枫叶做成书签,夹在常看的书里;冬日围炉而坐,煮着暖酒,说着从前的旧事。
偶尔也会收到京里的消息,小皇帝越发沉稳,处理朝政已有章法,木清辞则常带着皇子公主们去行宫小住,几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亲友。
这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下时,整个行宫都裹上了一层白。叶苏凝和陆芷拧在院里堆了个雪人,雪人戴着叶苏凝绣的红围巾,手里还拿着一枝用红绸做的梅花。
陆芷拧站在雪人旁,看着叶苏凝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叶苏凝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对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末端还缀着小小的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前几日见镇上的银匠在打镯子,便想着给你做一对。”陆芷拧拿起一只镯子,轻轻套在她的手腕上,“戴着玩。”
铃铛轻响,叶苏凝晃了晃手腕,抬头看向陆芷拧,眼底满是笑意:“那你也得戴。”说着,拿起另一只镯子,踮起脚套在陆芷拧的手腕上。
两只镯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响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叶苏凝靠在陆芷拧身边,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陆芷拧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是自己后来的师父,更是宫里的贵妃清冷得像不可接近的雪山,而自己是刚入宫的女官,满心都是惶恐。谁能想到,多年后,她们会在这样一处清静的行宫里,一起看雪,一起戴着手腕上的铃铛镯子。
“芷儿。”叶苏凝轻声唤她。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对不对?”
陆芷拧转头,看着她眼中映着的雪花与烛火,认真地点头:“对,一直这样。”
雪还在下,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身边有彼此,有这满院的烟火气,有往后漫长岁月里,每一个可以并肩相守的朝朝暮暮。
惊鸿早已归巢,余生皆是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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