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厅内静得可怕,武贞锦理亏,只得服软,用本不暖和的手轻轻抚了几下韩聿暖融融的手,故作关切道:“这几日都不见你,天寒露重,让下面人给您备个手炉吧。”
韩聿反手将武贞锦的手拽进怀中捂着,她的手心隔着衣衫也能察觉到他胸口的坚硬,此刻正厅之中人多眼杂,她自是不依,废了好大劲才抽回手:“殿下自重。”
韩聿今日能拉一拉心爱之人的手,听到这一句关切,早就心满意足,面具之下露出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安抚道:“李家的事情,不出三日,定有结论。莫要再日夜牵肠挂肚,伤了身子。”
武贞锦欣喜抬头,焦急道:“当真?”
韩聿神情温柔,眼眸中尽是浓情蜜意,郑重道:“当真,我从不骗你。”
第三日一早,武贞锦有些睡不踏实,忍不住让府中人去县衙门外打听,可是整整一日也没得到回信,武贞锦心中越发不安。
“小姐,二皇子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的,他既然说是三日,今日必能得个结果。”
不多时,仆从兴冲冲地跑进院,喜笑颜开的跟武贞锦汇报了细节。
“小的听说,府衙在两县交界处逮住了一个偷金器的穷书生。说来也巧,在这书生的包袱里找到了两本**,与从李夫子一家查抄出来的那本一模一样。眼见事情从偷盗升级成了藏匿**,知州大人即刻将夫子与这穷书生一同提审。”
赤玖一听事情有了转机,忙追问道:“然后呢?”
“李夫子一上堂,就认出了这是前些天来家中打秋风的远房亲戚。起初李夫子心善,收留过他一段时日,不成想这人不仅好吃懒做,竟然还打上李小姐的主意,李夫子自是不肯,就拒绝了这书生的求亲。可是这小子怀恨在心、恩将仇报,从黑市买了本**,誊抄了几本,留在夫子的书房中,又转头去府衙匿名检举,这才让夫子一家糟了祸。”
武贞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韩聿又多了几分感激,眼见这仆从口齿伶俐,她示意赤玖多给了两块银子做赏赐:“今日你辛苦了。”
这仆从没想到能有如此收获,发自真心的开怀,又补充道:“谢小姐恩赏。说来也奇,这小子不是本地人,听说干了坏事后早早跑去了临县,不知为何今日又跑了回来,让府衙的人逮了个正着。又逢咱们这位新上任的裴知州断案如神,才能想到将这两个案子一并审理。不然若是这小子一直在外地逍遥,夫子一家不知何日才能沉冤得雪。”
这话倒是点醒了武贞锦,这书生只要一直逃亡在外,府衙便不能跨地域抓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如今书生忽然出现在此地,包袱中恰好背着证据,还正好遇到巡逻的衙役,这一切岂不是太凑巧了些。
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操纵,她自是不信。
此刻武贞锦才领略到了韩聿的谋算是何等恐怖,他短短几日便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又名正言顺的将犯人和证据送到府衙眼前,借裴朗断案时的心细如发,顺水推舟助李夫子一家翻案。
虽然一切都如他谋划的一般顺理成章,却如他所愿的避免以皇子身份直接插手地方政务,触碰文字狱这种敏感问题,免去了引朝臣非议、圣上忌惮的苦恼。
韩聿行事直指命门,却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在是令人叹服。若非他早与她通过气,只怕她还天真的认为,是李夫子一家运气好,才会天降正义,让真相水落石出。
可越是如此,武贞锦便对韩聿多了几分忌惮,这般心思缜密、手腕高超之人,若是作为对手,是何等的恐怖如斯。
待仆从退下,赤玖按照武贞锦的吩咐准备接李姣出狱的物件,感叹:“小姐,这裴知州实在是断案如神,若非他发现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想必李小姐一家还得在牢狱里受苦。他倒是守信,时时把您得托付放在心上。”
武贞锦不以为然,安静的绣着荷包,不时将荷包拿起来端详:“我这手艺不及你万一,你说我这梅花,该怎么改改?”
赤玖见小姐故意打岔,便知晓小姐不想和她谈裴知州的事情,只得不再继续,上前为小姐帮忙,指导她如何将红梅绣的更生动些。
武贞锦满意的看着赤玖绘出的新花样,果真更添几分生机,夸赞道:“难怪连外祖母都说,阖府上下没有比你手更巧的了。不过单绣这红梅似乎单调了些,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赤玖思忖片刻,轻声问道:“小姐想送给谁呢?老夫人还是表少爷?”
“并不是,有人帮了我个大忙,我想亲手绣个香囊,聊表寸心。”
“您是想绣给裴知州吧,既是表谢意,不如绣个喜鹊登梅图,喜鹊寓意吉祥,最合适不过。”
武贞锦没吱声,只是敦促赤玖将荷包文样绘制出来,自己比量着图样认真绣到半夜,赤玖担心小姐夜深熬坏了眼睛,数次催促,武贞锦才将手中的绣棚搁置下来。
懋宁白日在皇兄这边受了挫,气的连晚膳也没进,一个人躲在屋里生闷气。
启荀亲自将晚膳送进去三次,都被懋宁公主连菜带盘子一同甩了出去。
毕竟是唯一的皇妹,自是不能让她在自己府中出差池,韩聿不得不亲自登门。
“狗奴才,滚开!再敲门,我就拿刀劈了你!”
半年不见,韩聿没想到懋宁竟愈发刁蛮,原本想哄一哄她的心思自然就淡了:“胡闹!谁准你在这里喊打喊杀。”
懋宁没想到门外的人居然是皇兄,顿时吓得连哭声都停了一瞬,随后便越发委屈的哭喊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一门心思的偏袒那狐媚子,何必还来寻我。”
“开门。”
“我不开,明日我就回京都跟父皇禀报,说你在蜀地爱上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甚至为了她苛待我。”
韩聿面色铁青,耐心也渐渐耗尽,一脚踹开了房门。
伏在软榻上嚎啕的懋宁顿时吓得止住哭声,抬头望向门口,纵使皇兄依旧戴着面具,可是她却从他紧抿的双唇中察觉出了皇兄的滔天怒意,皇兄向来和善,从未如此动怒,因此她下意识噤声,惶恐的望着皇兄。
启荀示意屋内的婢女们退下,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韩聿静静坐在正厅的桌旁,平静地倒了杯茶,放在唇边啜了一口后,轻声道:“跪下。”
懋宁惊恐的深吸了两口气,想要辩驳,却见皇兄手中的杯子在她眼前碎裂,皇兄不耐烦的轻轻拍了拍手掌,将碎片抖落个干净。她毕竟年纪小,不经吓唬,虽不情愿,却还是跪在了皇兄面前。
“我要用戒尺罚你,你服不服?”
懋宁一听自己要挨打,赶忙替自己辩驳:“我不服,懋宁没做错,皇兄为何要罚我?”
“你当真仍觉得自己没错?”见懋宁不回话,韩聿继续说道,“好,那我问你,为何让侍卫当街纵马?你不知朝廷有禁令,不许任何人无故当街纵马吗?”
“我......我那是看见那狐媚子和狗男人卿卿我我,我为你生气,才想着教训她一下。”
“啪”的一声,戒尺重重抽在懋宁的后背,她顿时吃痛惊呼,险些栽倒在地。
懋宁的声音凄厉且无助:“皇兄!你当真是变了,竟然为了那狐媚子打我!”
“啪”,戒尺又一次重重抽在懋宁的后背,韩聿冷冷道:“你再这样称呼她,我定不饶你。”
懋宁不服,下意识还想称武贞锦为狐媚子,可是眼见自己刚想张嘴,兄长的戒尺便已经高高举起,隐隐作痛的后背终究是让身骄肉贵的公主闭了嘴,眼泪吧嗒吧嗒落个不停,格外惹人垂怜。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公主,便可以随意教训任何人?你可知若今天绿领卫没能及时拉住马车,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葬生马蹄之下?懋宁,你是一国公主,自当对臣民有怜爱之心。可是你今日所作所为,实在让皇兄心寒。”
懋宁今日也是一时怒火窜心,才会这般不计后果,如今经皇兄提点,下午众人在街道中的疾呼和慌张,才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原本还自觉有理的懋宁羞愧不已,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再说你在陈府闹事的问题,堂堂金枝玉叶似个泼皮无赖一般将死马搬到人家府门口,吵吵嚷嚷逼迫无辜的人出来相见。若不是她聪慧,率先识破了你的身份,你让她一个女子如何应对这等困局?”
眼见皇兄心疼武贞锦,懋宁吃味道:“她倒是摘的一干二净,皇兄惯会偏心。”
眼见懋宁只敢小声嘟囔,韩聿便知向来肆意张扬的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懋宁,皇兄喜欢她,皇兄希望你也能接纳她。她是个心善之人,待日后你与她相处,便知她是何等菩萨心肠。”
韩聿眼见懋宁眼珠轻转,便知她正在权衡,补充道:“兄长没有忘记你的生辰,生辰礼我早就备好。只是父皇不喜我回京都......我不便与京都过多接触。”
眼见皇兄都用兄长这种称呼,又想起父皇往昔对皇兄的忌惮,懋宁不忍兄长为难,许久释怀道:“皇兄,懋宁知错了,懋宁不该这般肆意妄为。以后懋宁会学着约束自己,学着与武姐姐和平相处,绝不让兄长为难。”
韩聿轻轻抚着懋宁有些凌乱的长发,温声哄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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