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端王府肃穆庄严,家中仆从皆是训练有素、身怀武艺的个中好手,明面上富丽堂皇的王府,细致体会后,却更像一个简易的军营,法制严明、张弛有度。

许是王府上下给懋宁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她今日格外乖巧,不仅主动和王君慧致歉,还耐着性子与她探讨女红、茶道。王君慧自然欣喜非常,见懋宁对短鞭有兴趣,还特意在院子里为她展示一番。

懋宁一边看王家小姐耍鞭子,一边跟武贞锦感叹,王家小姐不愧是武将之后,不仅言谈举止高贵大方,在武艺方面还颇有造诣。

武贞锦见她二人握手言和、相处愉快,放下心来,且懋宁对短鞭生了兴趣,闹着让王君慧教她,想必她们一时半刻不会分神给她,武贞锦便趁机脱身,去寻端王所在的院落。

“姑娘在找什么?”

武贞锦顺着王府中轴线一座座院落寻着,可王府本就是圣上所赐,占地甚广,纵使她费力寻了许久,也不见成果。偏在她入神之时,被身后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武贞锦顿时捂着胸口,装作惊恐模样:“这样贸然出声,是会吓死人的。”

待武贞锦回身去望,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衣衫的男子正坐在木制轮椅之上,困惑地望着她,他的相貌柔和,语气和缓:“抱歉,吓到姑娘了。姑娘可是迷路了?”

武贞锦见他的相貌与王君慧极为相似,心生疑惑,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小女子名为武贞锦,今日与懋宁公主一同来王府做客。我不自觉被府中风景吸引,迷了路,现下想原路返回,却无计可施。不知公子可否帮衬一二?”

王君昭打量起眼前女子,便知裴朗为何对她一见钟情,这般样貌,确实惑人。可是她刚才鬼鬼祟祟的模样,确实令人生疑:“我是君慧的庶兄——王君宁,姑娘若是不弃,我送姑娘回去。”

“可是,你......”武贞锦想起韩聿曾跟她提起,端王的腿在战场之中受伤,虽然这个男子十分年轻,她却还是想知道他的腿因何而伤,“公子,恕贞锦冒昧,公子的腿伤是何缘由?”

王君昭不知这位未来的皇子妃会如此冒昧,面色微沉,一时气血不足,一连咳了好几声,半晌才缓过来:“君宁体弱,胎里不足,自出生起便不良于行。”

武贞锦今日没能见到端王,自是不甘心,想着另寻机会再度潜入王府,如今这位公子身患重疾,自是绝佳的机会:“若公子不弃,可否让贞锦为公子诊脉?贞锦虽无大才,却自小学医,不愿见众生受难。”

王君昭不知她为何如此,却盛情难却,任由武贞锦蹲在他的轮椅旁,为他的手腕垫上绢帕,随后她便开始诊脉:“公子此乃肺病,肺虚受邪,伤及肝肾。喘咳逆气,不耐劳烦,常伴有肩背痛,两耳重听。”

王君昭身边的侍从听到此言,顿时激动不已:“姑娘所言甚是,不知我家公子的病可有法子根治?我家王爷遍寻名医,为我家公子诊治,却始终无法去根。天长日久,我家公子苦不堪言。”

武贞锦收起绢帕,利落起身:“若只是辅以汤药调理,效果可能不尽人意。我擅针灸,不知公子可愿一试?”

王君昭见过太多自信满满的名医,无数次满怀希望的尝试,却最终以失败收场,如今她一介女子,偏要主动为他施针,他自是不肯。

察觉出王君慧庶兄眼中的怀疑,武贞锦心中了然,又是一个轻视女子的男人,对此她早就习以为常:“我一会儿给君慧留下一个药方,公子若是愿意一试,便让仆从煎上几副。若是见效,咱们再聊以后。”

王君昭从未见过这般自信满满又性子高傲的女子,比起头发花白的御医,她这般年纪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可是架不住君慧听说皇贵妃娘娘便是吃了这位皇子妃娘娘配置的丸药,短短两个月,从缠绵病榻,恢复到能陪陛下到山庄避暑。

“兄长,若是论起精通医理,何人能与太医院比肩。可是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皇贵妃娘娘的病,武姐姐却能妙手回春,由此便知武姐姐医术奇绝。你怎能因她是女子,便心生偏见呢?”

王君昭实在耐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只得听她的话,将新药一连喝了七日。这七日之中,他只觉咳喘频次减少,两耳重听的问题也有部分改善,这才相信,这位武姑娘确有几分能耐。

武贞锦收到王君慧请她过府为王君宁施针的书信时并不惊讶,王君宁的双腿确为天残,她无能为力;可咳喘之症却并非胎里有之,更像是被人长久暗害,使他无法痊愈,如今她只是对症下药,便初有成效,更是佐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盛夏时节,夜里憋闷,赤玖为小姐又多开了两扇窗,看着女婢在蓄冰桶中添上几块新冰,这才为小姐呈上降暑的汤饮:“小姐,夜深了,仔细伤眼睛。”

武贞锦放下医书,将汤饮端起来搅了搅,复又放在桌上:“之前潜入端王府的细作,可有什么反馈?”

赤玖有些为难:“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又被清理了。端王府向来门户森严,家中仆从皆为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咱们这几年送进去的细作,至多只能在外院做粗使丫鬟,实在是难以接近端王。是奴婢无能,请姑娘责罚。”

武贞锦俯身扶起慌忙下拜的赤玖:“不怪你,端王府有秘密,自然不会轻易让人安插细作。”

“小姐指的是?”

武贞锦起身,走到屏风之后,打开一份画卷,画中一男一女相貌相似,身形雷同,赤玖仔细端详片刻,震惊道:“您的意思是,世子爷是君慧小姐假扮的?奴婢确实曾经听闻,这位世子爷身形不高,男生女相。”

“她身形矫捷、步履轻盈,虎口、指尖遍布薄茧,展示武艺时皆是杀招,绝不仅仅是个精通武艺的将门虎女这么简单。王府中的这位庶子,又与君慧的相貌极为相似,想必他们二人是双生胎。”

赤玖震惊不已:“这般欺君罔上,可是重罪,端王府怎么敢呀?而且如此一来,君慧小姐此生都需要男扮女装,为端王府顶立门楣,岂非终生尽毁?”

武贞锦将画像扔进盆中,任由画卷被水浸湿、毁坏:“富贵荣华、家族荣耀,重于千斤。更何况,也许在她心中,在军中杀敌报国,比成为巩固权势的联姻工具,要强上千万倍。”

武贞锦如约乘坐小轿来到端王府,王府总管早早守在门口相迎,武贞锦甫一进门,便发现王君慧与王君宁已然在正堂等候。

王君慧一见到武贞锦,便欢喜的迎上前来,挽着她的手臂亲热不已:“姐姐莫怪,兄长不良于行,这才只能厚着脸皮劳烦姐姐登门,否则断没有让姐姐既劳心又劳力的道理。”

武贞锦来到正堂,与和她行礼的王君昭互相还礼,这才与王君慧一同落座:“妹妹好生客气,以你我的情分,何必如此见外。”

武贞锦如王家所求,替王君昭诊脉开方,这一次王君昭的态度和缓许多,对她行医问诊时的回复也十分详尽,俨然已经折服于她的医术,不再有半分轻视。

“公子这段时间可还在饮其他补药?”

王君昭身边的仆从回禀道:“禀武姑娘,我家王爷多年前曾从一道士手中寻过一张药膳方子,据说能健身强体、固本培元,于体弱之人大有裨益。因此我家公子自小便喝,一日不落。”

武贞锦这才明白其中关窍,想来王君宁久病不愈的症结,便是在此:“王爷也是爱子心切,小女子敬佩。只是这药膳中的药材也许会与新方子有相生相克之处,公子服药的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同时服用,以免贻害身体。”

王君昭听到这话,抬眼直视武贞锦,见她面含玩味,便知她话中有话,沉思片刻,望着武贞锦药匣子之中的针灸,主动提议:“姑娘上次说过,尤擅针灸,不知可否劳烦姑娘为我施针。”

武针锦自然不会推辞,为王君宁治病只是她接近端王登云梯,他的治疗效果越好,端王肯见她的概率越大。

她只想确认,端王到底是不是那日红炉寨中,骑马踏过义父胸膛之人。

武针锦施针时,面对王君宁羸弱的身躯,和已经萎缩的下肢,终是动了几分医家的恻隐之心:“纵使没有知觉,公子还是要请仆从勤帮您活动下肢,否则日久天长,这下肢萎缩会越发严重,公子也会更糟罪。”

王君昭自小遍寻名医,无数次被医者当作案板上的一块肉肆意挪动着残缺的肢体,每一次那些人可惜、无奈的长吁短叹,都似无情的刽子手,又一次宣告他死刑。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可他们偏要忌惮着他的身份,说些冠冕堂皇、模棱两可的话,一次次给他希望,又让他一次次跌入谷底,走向绝望。

王君昭对这位武姑娘是感激的,她没有盲目给他希望,见到他的残缺时,也不曾有无谓的可怜与惋惜,这反倒让他坦然,让他心安:“武姑娘,谢谢你。我也要为初次见面时的无礼给您道歉,我不该因为您是女子,便轻视您。”

武贞锦又下了两针,沉声道:“无妨,我的医术只是家传,在京都既不曾在医馆行医,又无甚名气,你怀疑我的实力,不肯盲目用药,才是正常。如今你也信了我,让我施针下药,我们两清了。”

王君昭这才明白,为何当初裴朗费劲心思向圣上请旨赐婚,每每向他提起这位武姑娘时,眼中皆是倾慕与向往。

这样的女子,博学多知、又兼爱世人,确实让人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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