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不同于武贞锦在皇子府与端王府奔波劳苦,韩聿日日闭门不出,整日在府中读书饮茶、与肃潇练武、和启荀对弈,清闲非常。他白日在府中等武贞锦回府,晚上陪武贞锦用膳,却从不主动过问武贞锦最近为何主动替王君昭治病。

武贞锦感念韩聿的信任与尊重,自然处处尽心回报,两人也就越发如胶似漆。

随着王君昭的病症逐渐痊愈,端王的召见果然如约而至。武贞锦替王君昭施完最后一次针后,听闻端王身边的婢女来请,心头一震。十年了,那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今日她终于能亲眼验证。

“我前几日跟父王提起过你的医术,父王对你大加赞扬,还说要备上厚礼,向姐姐登门道谢。”不知王君昭病情缘由的王君慧十分欣喜,以为父亲准备请武姐姐前去诊治腿疾,“姐姐有所不知,父王曾在战场中受人暗算,伤了右腿,当时战场中条件不好,导致病情延误,这些年一直不良于行。父王重颜面,不肯将短处暴露于人前,这才一直深居简出,早早辞去军中职务,在家中颐养天年。”

武贞锦早听韩聿讲过,自然不意外,可还是装作乍然听闻,表示惋惜:“端王英勇,早年立下汗马功劳,百姓人人称颂。不成想竟然受此劫难,连我也不禁替端王惋惜,替妹妹揪心。我虽医术有限,也愿为尽绵力。”

王君慧见武贞锦主动提起,自然不胜欢喜,挽着武贞锦就要朝端王居住的主院走去,可却被前来相请的端王婢女阻拦:“小姐请留步,王爷有令,请武姑娘一人前往。”

武贞锦第一次走进端王府的主院,院中假山巍巍,一池清渠贯穿其间,院墙处几十株翠竹屹立,好一处适宜人休养的清幽之地。

端王端坐在白玉台前,静心垂钓,武贞锦甫一见他背影,便不自觉眉头紧皱,红炉寨被屠灭那夜,纵马踏过父兄的人身形修长、脸型凌厉,可眼前的男子双颊丰腴、耳垂厚润,身形偏矮胖,与那夜马上之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待武贞锦缓缓上前,逐渐看清端王侧颜,顿时如遭雷劈。

错了,一切都错了,若此人是端王,那她这十年就恨错了人,这些年的苦苦寻觅,岂非付之一炬。

端王其人声线厚重温和,见武贞锦前来,笑盈盈的唤她坐下:“来啦,快来坐下,本王钓上了几条鲜鱼,一会儿让管家给你带上。”

武贞锦此刻心头淌血,只得艰难的维持身形,盈盈下拜:“见过端王。”

“快快免礼,坐。”见武贞锦坐在旁边的凳上,端王抬手唤仆从递上茶水与糕点,“早该亲自向你道谢,你治好了君宁的病,也是帮本王除了一块儿心病。”

“小女子只是略尽绵力,实在不足挂齿。”

端王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武姑娘,莫嫌本王托大,本王虚长姑娘二十几岁,年少时便厉兵秣马、征战沙场,见过很多人,也历经很多事,也算比姑娘多见些世面,多体验些世间冷暖。所以今天,本王才贸然请姑娘前来,想和姑娘说些真心话。本王也曾像姑娘这般,觉得事事拼尽全力,才不枉此生。可如今本王远离尘世,才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时候并非一味努力就能扭转僵局。世间事福祸相依,万事皆有缘法。就似本王的腿疾,旁人见了万般可惜,可若只有这样才能保端王府无恙,保着几个孩子一世平安呢?如此想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武贞锦听出弦外之音,她自知王君昭的咳疾是端王蓄意下药暗害,缘由大抵是端王不希望王君昭旧疾痊愈后出现在人前,增加端王府偷梁换柱之事暴露的风险。

只因她是医者,端王深知这些小把戏瞒不过她,这才特意出面相谈。

武贞锦本就不在乎王君昭是否安康,也不愿掺和王家的烂事。她只是想要寻个机会见端王一面,如今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也确认了端王并非那夜下令诛杀红炉寨众的罪魁祸首,她自不会再盲目卷入端王府的秘辛之中,惹祸上身。

“多谢端王不吝赐教,小人还要和宫中教习嬷嬷学规矩,就不久留了。”

端王见这位未来的二皇子妃沉静非常,便知她已心中有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轻松,万事不必说透,一点即通。

见武贞锦安静退下,端王不禁想到王君昭,他这儿子实在可怜,他若不是天残,想必也该如二皇子这般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了,越想越难受的端王吩咐管事:“给昭儿送些冰饮吧,天热,让仆从勤给他擦洗身子。”

武贞锦麻木的跟在引领她出府的婢女身后,心如死灰,那天红炉寨中,的确是端王通领的神武营,士兵传令放火烧寨时,也确实传的是端王口令。那些人口口声声称马上的男子为端王,可如今这端王却改换了面貌,实在万分奇怪。

这些年她也陆陆续续寻得一些退伍的士兵,也得了些零星线索,可他们是神武营中听令的小兵,甚至从未见过端王,很多线索自然无甚价值,也很难相互串联。

她似行走在云团之中,茫然无措,雾里看花。

难道那天有人假冒端王?

一个大胆的想法贸然窜入武贞锦脑中,武贞锦顿时不寒而栗,若是这样,什么样的人能和端王平起平坐,可以任意差遣神武营。他到底和端王是什么关系?和义父有什么血海深仇,会这般肆意屠戮无辜百姓。

韩聿昨夜听武贞锦说今日是最后一次替王君昭施针,便预料到今日可能会出事。许是心中牵挂,自武贞锦出府后他便一直心情浮躁、坐立难安。

韩聿为求心安,武贞锦出府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让人套马,亲自去端王府接武贞锦。沿途他听见街边商贩叫卖,特意让肃潇停下马车,亲自下车买了些乌梅糖和蜜麻酥。

肃潇见主子总是这般惦念武小姐,不禁调侃:“主子何时开始喜欢这些吃食了?”

肃潇的打趣韩聿心知肚明:“最近天热,毓儿进饭不香,又瘦了。她喜欢新鲜玩意儿,能多吃两口,也是好的。”

韩聿的车驾等在端王府前的小巷内,韩聿则不顾烈日曝晒笔直的站在巷口等着,直到看见武贞锦魂不守舍的被赤玖搀扶着出了端王府大门。察觉出武贞锦状态极差,他率先冲到端王府门口,接住了在台阶上昏倒的武贞锦。

韩聿一把将武贞锦打横抱起,送上车驾:“去医馆!快!”

武贞锦躺在韩聿的床榻上,额间沁满了汗水,她似是陷入无尽梦魇,口中一直喃喃呓语着:“是我无能......我连仇人都找不到......”

韩聿握着武贞锦的手,一遍遍用凉帕为她擦拭额头降温。

屋内静悄悄的,韩聿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是心魔,无药可医。只有大仇得报,她才能从无间地狱中解脱出来。否则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通过自我折磨向逝者赎罪。

他不该拦她的,既然他已经不再受母妃所控,寻回了积年记忆,抽丝剥茧后也发现了真相,就该指引着她走向正确的道路,带她看清丑陋的事实,让她得以释怀。

可是他害怕,他怕让她知道真相后,她会选择走向极端。他怕若是有朝一日她大仇得报,她会失去求生的意志。

毕竟他知道,只有仇恨和希望,才是吊着她存活在世间唯一的理由。

而他,只是她复仇的垫脚石,若他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只会轻易被她舍弃。届时,纵使他苦苦哀求,她只怕也不会施舍半分眼色。如此微末的他,自然也就无法成为她活在世间的意义。

可是大夫断言,若她继续这般自我摧残,只怕不出几年,她的身子便会迅速衰败下去,无力回天。

所以他必须做出选择,他也不得不选。

武贞锦幽幽转醒时,早已是月上梢头,发热许久的她浑身汗涔涔的,喉咙也干疼不已:“赤玖,水。”

韩聿亲自端来温茶,将她搀扶起身,让她依偎在他怀中,见她贪婪的饮净一碗茶水:“还喝吗?”

武贞锦这才意识到身后之人是谁,强挺着打起精神,不想让他探寻出端倪:“殿下,怎么是您?赤玖呢?”

韩聿将茶盏放在他刚才坐的矮凳上,抬手替武贞锦拢了拢身前滑落的被子,又见她想挣扎起身,忙将她紧紧揽住:“夜深了,我让她先去睡了。你的汗还没落,先别动。”

此刻她汗水淋漓,自是虚弱难看,她还无法心无芥蒂的让韩聿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我身上都是汗,会沾染到您身上的。夜也深了,您还是回房休憩吧。”

韩聿听闻她会在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顿时满心欢喜,听闻只有相爱之人,才会时时在意自己在爱人眼中的形象。她此时这么说,是不是也能变相说明 ,在她的心中,还是在意他的。

“很香,我真的很想一直抱着你。”

韩聿的唇落在她香汗淋漓的侧颈,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散落的发丝,他的心中只有爱怜,轻柔的动作之下只有无尽虔诚。

武贞锦犹在病中,难得脆弱,抬手抓紧韩聿搂着她腰腹的手臂,暗自垂泪:“殿下,我是不是很蠢?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该活在世上?”

韩聿听到这话,顿时一惊,紧紧揽住武贞锦的身子,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之中:“怎么会,你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善良、最勇敢的一个。在蜀地时,你被叛贼挟持也能镇定自若,助我拿下反贼;寒山寺中,你怜我孝心,亲自进深山替我母妃采药;李夫子一家深陷囹圄,众人皆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烧身,是你竭尽所能,救下他们一家性命;进京路上,你为救赤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毓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女子,论起胆识与谋略,远胜于世间众人。”

武贞锦终是崩溃了,转身扑进韩聿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中饱含无尽的委屈、痛苦、无奈、绝望与挣扎。

终于,韩聿心中的弦断了,松了口:“母妃身体不适,提前从避暑山庄回到宫中,我带你去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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