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贞锦昨夜因贺琳琅一事难以入眠,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贺琳琅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进而又会梦到墙角处那一大滩血迹。清晨她头昏脑胀,发起高热,神志不清时总是低声呓语,赤玖俯身凑近去听,却听不清细节。
懋宁担心武贞锦,白日在床榻边守了一整日,直到武贞锦退热,才在赤玖的催促下离开。
“我家小姐向来体弱多病,但是只要高热一退,便也就好个七七八八了。”将懋宁公主哄着送出寝殿,转头却见皇孙带着几个太监疾步而来,赤玖生怕皇孙打扰小姐休息,忙行礼阻止,“禀皇孙,我家小姐今日病了,正在休息,不便见客。”
韩元辰向来我行我素,侧身绕过挡在门前的赤玖,独自一人进了寝殿。床幔之下,人影绰绰,韩元辰心急如焚,抬手扒开床幔,握住武贞锦的手贴在脸颊旁,见武姐姐的手不再滚烫,他这才安心。
武贞锦昏睡一日,半梦半醒,被韩元辰的动作吵醒,费力的睁开双眼:“水......赤玖,水。”
韩元辰从未伺候过人,可是下意识跑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扶起武贞锦,让她倚靠在软枕之上,将茶水递到她面前:“叔母受苦了,现下可好些?”
武贞锦被韩元辰伺候着饮下茶水,这才彻底清醒,声音喑哑:“皇孙殿下为何前来?民女这是风寒,会传染给殿下的。”
韩元辰听到这些,并未挪动分毫,反倒关切道:“叔母还喝吗?”
武贞锦摇了摇头,见自己衣衫不整,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遮掩住凌乱的里衣。
韩元辰尚小,不知男女大防,只一心关切武贞锦的身子:“天气这般燥热,怎会感染风寒呢?莫不是手下人不尽心,夜里没关严门窗?”
说罢,韩元辰唤来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将昨夜当值的宫女太监都各打三十板子,换一批尽心的来伺候叔母。”
武贞锦忙喊住大太监,解释道:“我本就体弱多病,生病也是常有的事,想来是我昨夜夜游御花园着了风,这才生病,实在是和他们无关,皇孙殿下还是莫要牵连无辜。”
韩元辰见叔母规劝,便收了惩戒宫人的心思:“好吧,听叔母的。不过终是他们不够得力,还是要罚一个月的月俸,以儆效尤。”
武贞锦在屋内一连养了七日,直到皇贵妃娘娘派身边的嬷嬷来请,她才勉强出门。
刚一进流华宫,武贞锦便察觉出宫内有异样。这院子里站满了身着绸缎的大宫女,众人皆谨慎垂首,见她来后,头垂得越发低,似是怕她一般。
武贞锦猜测,今日想必是各宫娘娘来给姑母请安,这才如此热闹。她倒是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倒想亲自见识一番。
武贞锦刚一进门,就见姑母难得穿戴整齐,端坐在流华宫正殿之上,神情肃穆。坐在下首的各宫妃嫔身着五颜六色的宫装,初次见她,都十分警惕又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更有甚者,毫不掩饰她们露骨的恨意。
一直称病不出的李姣竟也端坐在一旁,武贞锦与她视线相对时,读出了她眼中的慌张。
看来,今日定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只是不知会是谁人发难。
“民女武贞锦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高居正殿的皇贵妃眉头紧锁,长吁短叹,捂着胸口叹息道:“贞锦,你糊涂啊!”
皇贵妃娘娘这番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引得众人侧目,不少妃嫔眼见皇贵妃娘娘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忙开口安慰道:“娘娘息怒啊,武姑娘也是一时糊涂,您可千万留心身子。”
武贞锦身旁的年长妃嫔忙搭腔道:“可不是,武姑娘终是年轻,一时被迷了心窍,也实属正常。”
武贞锦知晓她们正在一起演戏,这两位虽看似在替她说话,却明里暗里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全然替她认下她不曾犯下的过错,狠毒心肠丝毫不肯遮掩。
见武贞锦一直保持行礼姿势,沉默的不发一言,既不惊慌,也不辩解,全然不肯接招,最前排的妃子和对面的几位交换了眼神,开始朝武贞锦发难:“武姑娘,你快跪下和皇贵妃娘娘求求情呀!咱们也好帮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呀,皇贵妃娘娘待人一向宽厚,你若是真心悔过,娘娘定能保你性命。”
李姣见武贞锦保持沉默,以为她寡不敌众,不知如何辩解,便不顾惜此刻虚弱的身体,和往常不好争辩的温和性子,强行插话:“咱们这般盘问,定是吓坏她了,何不先让武姑娘起身,坐下慢慢回话?”
顺妃顿时跳出来和李姣对峙:“庄妃还是莫要参与的好,谁人不知你与她在蜀地时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她犯下这般祸事,你还是莫要替她遮掩。”
武贞锦眼见李姣气得咳嗽,这才动了怒,主动回话:“民女初次与诸位娘娘见面,一时还分辨不出各位娘娘位分,若是一会儿言语间冲撞了诸位贵人,还望娘娘们海涵。”
皇贵妃眼见武贞锦开始反击,眼中闪过几丝复杂,她这般不服气的模样,实在和小时候太像了。那时的她,便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分别十年,她亦是如此,倒是让她有几分怀念旧情。
只可惜,她太美,太耀眼,引得众人不自觉靠近,不自觉想要占有,实在是留她不得。
武贞锦见她们一时被她的冷言冷语喝住,也不再伏低做小,不顾皇贵妃娘娘未曾唤她起身,便径自起身,直视殿前神色复杂的姑母:“众口铄金,初次见面,众位娘娘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民女大加指责,实在是让贞锦惶恐又茫然。贞锦今日斗胆问一句,皇贵妃娘娘和众位娘娘今日为何唤贞锦前来?贞锦到底犯下何等滔天罪过,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顺妃被眼前这一脸坚毅的武贞锦恫吓住,有片刻的语塞,随后便一拍身边的桌子,愤怒起身,朝着门外的侍卫喊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下贱女子,做出那般丑事,你还敢在此叫嚣!来人,将她拖下去,找个背人处狠狠的打!”
门外的侍卫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一听到顺妃的信号,便冲进正殿,架住了武贞锦的双臂。
李姣下意识冲到殿中,不顾体面去推两个强壮的带刀侍卫,一边落泪一边哀求皇贵妃宽恕:“皇贵妃娘娘,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望娘娘仔细详查,莫要冤枉了武姑娘啊!她毕竟是二殿下未过门的正妃,您的亲儿媳啊!”
武贞锦眼见侍卫发狠,将李姣推倒在地,李姣的发饰散落一地,她却顾不上捡拾,也顾不上男女之防,跪在地上去抱侍卫的腿,死死不肯松手。
李姣彻底拖住了侍卫的后撤的脚步,武贞锦也趁着右侧侍卫松手去掰李姣的手时,一把拉出了侍卫的佩刀,紧紧抵在了自己的颈边。
霎时间,屋内原本看热闹的妃嫔们皆瞪大了双眼,望着武贞锦恶狠狠的双眼时,皆被她似疯似颠的神情吓住,下意识朝椅子方向躲了躲,唯恐她暴怒,误伤她们。
武贞锦眼见左侧侍卫想试图夺刀,武贞锦立时挣脱左臂,双手紧紧握着刀柄,用刀捅进了他的胸口,鲜血煞是喷涌而出,溅在了左侧一排妃嫔的脸上。
屋内顿时嚎叫声响起,武贞锦一把抽出刀,反手又踹倒右侧被李姣拖住的侍卫,一刀在他胸口留下一个长长的伤口,那侍卫仰倒在地,吐血不止。
“反了!反了!”顺妃最是惜命,躲在皇贵妃的椅子后,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造反了!”
武贞锦握着淌血的刀,两颊缀满血点,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踢了踢呆坐在地上的李姣,李姣懵懂的抬头望着她的武姐姐,见姐姐示意她躲开,她便手脚并用的爬回了座位。
拔出刀的带刀侍卫们一个个严阵以待,死死围住流华宫正殿,准备找机会活捉武贞锦。
“娘娘一口一个下贱,定是恨毒了民女。民女势单力薄,如今站在此处,自是悉听各位娘娘教诲。”武贞锦转身面对顺妃,绝美的脸颊却面若修罗,“娘娘既是已经断了民女死罪,不如直白些将罪名说个清楚,也好让民女做个明白鬼。”
顺妃彻底被震慑,紧紧抓着皇贵妃的衣袖,吓得不敢再强出头。因为她知道,若她再这般咄咄逼人,拿着刀的武贞锦,真的敢将刀捅进她的心脏。
“诸位娘娘,请原谅贞锦无状,贞锦这种人,自小活在乡野之间,见惯了世间种种丑恶,最是惜命。”武贞锦望着神情紧张的皇贵妃,笑着问道,“姑母,您说贞锦该死吗?贞锦活了十七年,数次死里逃生,靠的可不是谁的怜惜。今日难得大家相聚一堂,不如贞锦给各位讲讲贞锦的过往?免得贞锦今日死了,连个知道贞锦身世的人都没有,多可惜呀。”
皇贵妃听见武贞锦唤她姑母,便知晓她这位好侄女是在拿她在红炉寨的过往威胁她。若真让人知晓她身为国本的亲祖母,流落在外时,曾与其他男人亲近,她自是免不得声名狼藉,任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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