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退下吧。”皇贵妃紧张的打断了武贞锦的话,忙清退重重侍卫,“今日之事皆是误会,若只因一个侍卫的诬告,便怀疑一位日日守在本宫身边侍疾,勤勤恳恳照料懋宁,对皇孙关爱有加的贵女与侍卫有私情,岂非荒唐?”
躲在角落的娘娘们皆惊呆了,不知皇贵妃娘娘为何临阵倒戈。当初是皇贵妃娘娘说听闻陛下前几日命尚衣局的能工巧匠以东珠为材料,为武贞锦制作东珠耳环,似乎有强纳武贞锦进后宫的心思。
众人皆知东珠只有皇贵妃以上品级才能佩戴,若陛下果真命尚衣局为武贞锦打造东珠耳环,这般美人进入后宫,势必改变后宫局势。因此她们才在皇贵妃的授意下,准备诬告武贞锦与侍卫有染,趁着陛下尚未降旨,先将武贞锦除之后快。
她们也深知,捉人捉奸,势必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能将武贞锦名正言顺的除之后快。她们这几日数次派宫人到武贞锦宫中藏物证,可是武贞锦宫中被皇孙派的人牢牢守护,如铜墙铁壁般难以深入。
也有沉不住气的妃嫔试图买通御膳房的宫人给武贞锦下毒,可是不知为何,连下数次,她都安然无恙。
眼见栽赃无果,下毒不成。今日一早她们又从尚衣局中打探出东珠耳环已经完工,并送到了太极殿中给陛下过目,这才彻底慌了神,想出齐心合力直接将武贞锦唤来流华宫,趁着她反应不过来时,直接将她乱棍打死的计谋。
此举虽险,可毕竟法不责众,纵使陛下震怒,也有皇贵妃娘娘这位发妻顶着,总不至于让陛下彻底与皇贵妃娘娘撕破脸皮。
可是谁能想到这位武姑娘不按常理出牌,也不肯钻入陷阱,甚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连杀两名侍卫。而她又如此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让皇贵妃娘娘丢盔卸甲。
“娘娘,不可呀!”
众位妃嫔皆从暗处出来,朝正殿上方跪拜,哀求道:“娘娘,此女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今日当着众妃嫔的面连杀两人,如此草菅人命之人,定是要重重责罚,以命抵命!”
武贞锦直视着她的姑母,那个曾经将她抱在怀中唱安眠曲哄她入睡的女人,眼中闪着泪花。
以前她怀疑姑母是逼不得已被禁军找回宫中,可是如今姑母种种手段让她叹为观止。她才知晓,她的姑母,为了她的荣华富贵,背叛了红炉寨;为了让她和义父的那段情永远不会浮于水面,她选择了杀人灭口。
红炉寨六百六十七条性命,不只是老皇帝一人的罪过,她的姑母,眼前这个身着华服,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才是一切的根源。
“你们退下吧。”眼见众位妃嫔挺直身子,想要继续申辩,皇贵妃忙换了脸色,沉声呵斥,“本宫累了,还不快速速退下!”
妃嫔们皆战战兢兢、闭口不言,门外紧张的大宫女们一个个朝殿内张望,见自家主子出了门,皆搀扶着自家主子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侍卫们尽数退下,两具尸身被抬了出去,流华宫中再次恢复平静。
李姣临走时深深望了一眼举着刀站在正殿中央的武贞锦,迫于皇贵妃的压力,她终是出了门。
流华宫的宫门关上了,空荡的宫殿内只留下皇贵妃和武贞锦,皇贵妃望着血液已经干涸在脸上的武贞锦,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说了真话:“你定是很恨我吧。”
“我为何要很您呢?贞锦不懂。”
贺心儿终是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从袖中掏出绢帕,替武贞锦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和血水:“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你接近韩聿也定是为了复仇。姑母自小便将你视如己出,你是什么心性,姑母最清楚。”
武贞锦侧开头,不愿意让贺心儿触碰她半分,她拎着刀,一步步走到刚才李姣坐过的位置,端起她喝过的茶,浅浅啜了两口,这才冷冷道:“您是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可以招惹。”
贺心儿苦笑一声,坐到了武贞锦的正对面:“我是不是没有给你讲过我和陛下,还有你义父的故事?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武贞锦想知道,所以她并未打断贺心儿,而是冷冷的凝视着对面这个纵使铺着厚厚的脂粉也难掩衰老的女人。
在武贞锦年幼的时光中,她一直认为,姑母是这个世间最美的女人,可是时光终是残忍,岁月败美人,连姑母曾最引以为傲的容颜,也终是留不住。
“自从你知晓我的身份,就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红炉寨,为什么和你义父在一起吧。”提起武贞锦的义父——韩孜年,贺心儿的脸难得生动起来,语气也温柔了些,“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是结发夫妻,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他。”
武贞锦十分不解,姑母是当今圣上的发妻这件事乃是不争的事实,义父又怎会成了姑母的丈夫?这实在是说不通:“你与义父从未在红炉寨办过婚事,姑母莫不是糊涂了?”
提起这个,贺心儿的脸顿时露出几丝苦涩:“是啊,我们当然不曾在红炉寨办过婚事。因为躲到红炉寨之前,我们已经成婚十七年了。”
武贞锦顿时眉头紧锁,她总觉得呼之欲出的真相,也许远比她想得复杂。
“当年孜年是乡中有名的俊书生,只可惜家中穷苦,一直没有寻得佳偶。我对他一见倾心,因此他家中下聘时,纵使父母反对,我也毅然决然的同意了。那时的我真的很欢喜,缝嫁衣的时候,一直畅想着能与他举案齐眉,为他生儿育女。”
贺心儿带着笑容回忆着,随后却变了脸色:“可惜,我错了。我本以为是觅得良人,可现实却是,他们韩家家贫,让媒人哄骗我家,明面说是为孜年求娶新妇,实则是为兄弟二人寻一共妻。那一夜他们韩家将我捆住,让他家二郎欺辱了我。贞锦,姑母娘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可终究是书香门第、从不曾缺衣少食,绝不至于让女儿沦为共妻,一女侍二夫。”
武贞锦眼见姑母落泪,心中凄然,任何一个女子有这般悲惨遭遇,她都会心生怜悯,更何况这是她的姑母受人欺骗,遭人凌辱。
“我受此奇耻大辱自是无颜苟活,醒来便撞了柱,却被你义父及时救下,他衣不解带的伺候我,无论我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一一承受,不辩解半句。我能感觉到,他是爱我的,只是他有他的苦衷。”贺心儿抬手拭去眼泪,“后来我听邻居谈话,才知道你义父是被韩家收养的孤儿,自小便因为韩家的养育之恩,对韩家上下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半分。”
“为何不回家去?去求家中父母帮你和离?起码总好过日日受人欺凌。”
“我也想过回头,想过去求因我不听劝告而与我断绝关系的父母,我甚至曾想过让你义父入赘到我贺家。可是来不及了,我有孕了。自从知晓我有孕后,韩家便将我圈禁在屋内,直到我产下太子,他们才让我重见天日。”
眼见武贞锦睁大双眼,贺心儿便知晓她已经想通了,在武贞锦开口前,接着说道:“是的,胥朝的太子,元辰是你义父的孙儿。”
“你怎么敢肯定?既是共妻,诞育的子嗣,自是概率各半。”
“我与他们兄弟朝夕相处,怎会不知太子是谁的子嗣?再者说,元辰唇内有一颗小痣,你义父和太子皆有,便是佐证。”
武贞锦半信半疑,因为义父和太子皆已离世,唇中小痣之事自是无从验证。而且姑母讲往昔故事却一直提元辰,实在是很突兀:“若先太子和元辰果真是我义父子嗣,也算是为我义父延续血脉,倒是好事。只是我仍想知晓之后的事情。”
“想必你也猜到,韩家二郎便是陛下。太子出生后,陛下投身行伍,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一路升迁,风光无限,只是鲜少归家。前朝**,民不聊生,各处揭竿而起,战火连天。太子为助力陛下,率领川军四处征战。我和你义父则守着老宅度日,过得倒也平静。可天不随人愿,与川军对立的东北军攻打浙原,我们身为陛下亲眷,有被抓为俘虏的危险。你义父为了保住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只得带我躲进山中。后来红炉寨中的故事,你便都知晓了。”
武贞进消化着姑母的故事,眼见姑母想滑过红炉寨众被屠戮之事,忙询问:“当时我毕竟年纪小,种种细节也不是全然知晓。尤其是你为何突然被接回宫中,还有红炉寨众被屠戮的事,不知姑母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贺心儿抓紧椅子扶手,神情紧张,半晌也没有开口。
武贞锦步步紧逼,走到贺心儿前,双手扶住椅子,将紧张到冒汗的贺心儿紧紧圈在身前,遍布血痕的脸严肃非常,语气咄咄逼人:“姑母,陛下一直压着你失踪的消息,禁军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红炉寨那么隐蔽,寨众亦是严格遵守寨规,从不与山下的人过多接触。八年来,我们一直自给自足,相安无事。明明大家都这般小心谨慎,为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呢?为何那么多良善之人,没能看到第二日的朝阳?”
眼见贺心儿捂着脸嚎啕大哭,她愧疚到不知如何开口,武贞锦抬手掐住她的脸颊,一字字质问,句句泣血:“姑母,你带着聿儿偷跑过去即可,为何偏要带禁军回来杀人灭口?你的声名就那么重要吗?值得用六百六十七条性命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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