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武贞锦一把甩开贺心儿,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后,流华宫的宫人们戒备的望着她,她却毫不在意,转身冷冷道:“姑母,你知道吗,那夜我亲眼看着义父被禁军用长矛高高挑起,被你的皇帝夫君骑着骏马踏胸而过。”

武贞锦的声音很轻,为了听清武贞锦的话,贺心儿连流泪都不敢出声。她似被人踏着脖子毫无还击之力的野鸡,伸长着颈,试图听清旷阔大殿内的每一丝声响。

“义父很顽强,即便受此折磨他依然活着,我哀求他跟我离开,可是他却狠心推开了我,转头冲进火场。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姑母和弟弟还在这里,他们怕黑,我得陪着他们。'”

贺心儿立时嚎啕出声,锤着胸口,呜咽着:“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

武贞锦泪眼涟涟,抬头望着流华宫外的漫天乌云,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义父就那样被活活烧死了,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那撕心裂肺的痛呼。红炉寨里的每一具尸身都是我亲自收殓,义父躺着的那片草地上,遍布漆黑的指印,那是他被烈火焚烧时,写下的你的名字。他是那样爱你,逾越了他的生命。可是你,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富贵荣华,连自己亲儿子的尸身都不曾派人收殓。说到底,你这一生,也不曾真正爱过谁。”

贺心儿自回宫后便一直梦魇,梦中总会有相熟的红炉寨的百姓跟她索命。致使她日夜难眠,缠绵病榻。

这些年她看似风光无限,可个中辛酸谁人知晓。

当年陛下征战时跌下马匹被马踩坏了下/身,虽仍能寻欢作乐,可自此后后宫就再无新的子嗣。陛下多疑,对韩聿的出身始终心存疑虑,疑心他是孜年的子嗣。因此总会不时来流华宫中撒火,对她一时好,一时坏,让她身心俱疲,胆战心惊。

这样被陛下折辱的日子她整整过了十年,这十年中她受尽委屈,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背着孜年偷偷联系陛下,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当时她听闻陛下南巡,途径红炉寨下的县城,她思念太子,也想为聿儿争个皇子身份,这才派了一个寨中的半大小子带着信物呈到御前。那时她满心欢喜的等着陛下接他们母子回宫,封她为后。

可是陛下见过她后,只一心质问她流落在外为何不自戕保全声名,全然不顾她是如何在乱世求生。

后来还是她说替陛下诞下了聿儿,陛下顾及膝下子嗣单薄,才勉强接纳她们母子。

那时陛下问她何处栖身,她据实相告,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怨她不知廉耻,掐着她的脖子想至她于死地,还是她濒死之时,求生本能促使她说出只要杀人灭口,就不会折损陛下颜面,这才让陛下留她一条性命。

她被圈禁在宅邸,眼看着陛下点兵遣将,亲自披上盔甲朝门外走去。她便知道,红炉寨完了。

后来不知为何,陛下带回了假聿儿,说是她的孩子。她知晓禁军抓错了人,可是看见陛下身上淌血的盔甲和凶狠厌恶的眼神,她什么也不敢说,为了自保,只得认下假聿儿,当做亲子。

她知晓,她的聿儿十有**是不在人世了,起初她日夜哭泣,可是进宫后,被众人叩拜时,她忽然释怀了,她还有太子,还有皇孙,即使失去了聿儿,她也是皇孙名正言顺的皇祖母,未来胥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本以为她能安然的熬死陛下,可是武贞锦的出现让她惊慌失措,她曾经抱着哄大的孩子戳破了陛下已经试图舍弃她的事实,也让她时刻害怕被人揭开过往,从高位跌落。

所以她终是动了杀心,即使贞锦是她最亲近的孩子,她也想要舍弃她。

可是今日贞锦的话彻底击垮了她,她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这样的她不配爱韩孜年。她熬了几十年,如今两个儿子皆去世了,爱人也为她殉情离世。她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贞锦,元辰他是无辜的,也是你义父唯一的血脉。”贺心儿无力的扶着凳子起身,郑重跪地哀求,言辞恳切,“看在你义父的面子上,看在我曾照顾你几年的情分上,务必照顾好他。算姑母求你,定要助他登基,护他周全。”

武贞锦的长发在冷风中肆意飘零,不时遮住她的视线。赤玖扶着她出了宫门,看着小姐一直默默垂泪,她也不敢打扰,只得一直陪着小姐在宫道中走着,即使天空飘着零星细雨,她们主仆二人也没有改变步伐。

李姣早早带着太医守在武贞锦的寝殿内,许久不见武贞锦回来,李姣越发呆不住,想要亲自到流华宫中瞧一瞧。

沫生一直劝着:“娘娘,您的身子还未痊愈,淋不得雨。奴婢已经遣人去流华宫中打探过,说是武姑娘早就离开,想必无性命之忧。”

“可是她这时还不回来,我不放心。”

就在李姣准备出门时,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袍,面带玄铁面具的男子,怀中抱着昏厥过去的武贞锦缓缓朝寝殿走来,认出那人是之前在巩城防治疫病的二皇子,李姣顿时安心。

姐姐喜欢二殿下,又在宫中受了那么多次委屈,如今殿下回来了,姐姐也算有了倚仗,总不至于太过艰难。

李姣焦急的凑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

韩聿记得李姣,原本怒气冲天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解释:“她在路上淋雨,昏过去了。”

赤玖闹着要在近前伺候,被懋宁和李姣哄走泡澡休息,宫中的众位女婢为武贞锦打来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想替武贞锦沐浴,却被韩聿轰了出去。

武贞锦被热气熏腾,冰凉的四肢终于回暖,渐渐转醒,刚一睁眼,便察觉自己被人揽在怀中,她下意识想要自保,去摸头上藏着毒针的发簪,却被身后之人沾着水珠的手紧紧攥住手腕。

“是我。”

韩聿的声音一出,武贞锦立时委屈的转身扑进他身着里衣的怀中,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衫,不肯松手。枕在他的胸膛,武贞锦才觉得在宫中有了一丝暖意。

韩聿搂紧武贞锦,他来时已经听到过绿领卫的汇报,知道她在宫中受过何等委屈。

“贺心儿的事情,你想如何了结?”

武贞锦想起姑母最后托孤一般的话,心中有了猜想,她从不跟韩聿说谎,自是畅所欲言:“若是她有良心,自会自戕为我义父和聿儿赎罪。只是怕她最后还是会心生胆怯,不敢对自己下狠手。”

韩聿亲吻着武贞锦的长发,爱怜万分:“陛下已经着人动手了,只怕她也活不过今晚。”

“结发夫妻,也能如此,咱们的陛下,果真是心狠手辣。”

武贞锦抓着韩聿飘散在水中的一缕长发,呼吸越发平缓:“未来如何,我不想去想。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更想知道,你在巩城过得如何?疫病可止住了?百姓可曾妥善安置?”

韩聿自知她心怀天下,不敢让她操心太多,赶忙解释:“你送来的方子最是对症,几副药下去便有成效。我命人在城中不间断的熬制汤药,每日盯着他们按时服用,不出七日,城中的患者便陆续康复了。我也听从你的建议,将患者和未患疫病的人分开安置,不共用任何物品,让所有人勤清洗口手,果真渐渐不再新增病患。巩城的疫病,多亏你献计献策,你当居首功。”

武贞锦自韩聿怀中起身,抬手拨/开他的湿漉贴/身的里衣,仔细观察他身上是否有疫病残留的疤痕,见他周身光滑如初,这才安心:“不曾染病,是也不是?”

韩聿一把将武贞锦搂回怀中,轻声安慰:“我出去巡视皆用面巾覆住口鼻,你开的预防的汤药,我也一日不落的喝。你日日盼着我回来,我怎会让你担心。”

眼见水温变凉,两人皆躲在屏风后换上干净的衣衫,韩聿终是顾及二人并未成婚,坐在远处不敢上榻,武贞锦却毫不避讳,一把将他拉上/床榻,替他解下面具,直视他的双眼:“以后无人时,你不必在我面前覆面。”

韩聿满眼柔情,拿出帕子为武贞锦擦拭濡湿的长发,被热水浸泡许久,她此刻周身泛红,坐在烛火前,不再正襟危坐,反倒有些懒洋洋的窝在他怀中。

“她们为何针对我?”

韩聿替武贞锦擦拭发丝的手停顿下来,他的声音自胸腔发出,简短几句,却让武贞锦皱起眉头。

“我皇嫂前日失足落水,殁了。”韩聿停顿一瞬,接着说道,“陛下前几日命人备下东珠耳环,说是要赏赐给你。”

“他要将我许配给仙逝的太子?为什么?”武贞锦坐直身子,“太子已逝,我嫁过去又有何用?所以,今日这些妃嫔闹事,就是因为一副东珠耳环?”

“东珠向来只有皇贵妃以上品级可戴,她们久居宫中,消息闭塞,不知先太子妃薨了,只当你会被陛下纳入后宫,且位份尊贵,自是十分恐惧,想要先下手为强。”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